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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传-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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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笑道:“好了,我已经回来了,你们还只管啰嗦。女孩儿家,连屁也说出来了。”碧痕也笑道:“你们尊贵,有本事一辈子不放屁。”袭人倒笑起来,伏侍着宝玉漱洗睡下,不提。正是:
花谢难寻春去处,鸾归安得返生香。
☆、第三回 稻香村妒尝杏仁酪 潇湘馆悔制荷花灯
话说小丫头佳蕙提着灯笼跟宝玉出门,却被半路打发回来。往回走时,忽见一个人站在海棠花后冲他招手儿。他只当是那位姐姐要使唤他,正要上前问话,那人却一闪就不见了。这才想起,方才那人身形窈窕,眉眼俊俏,分明是晴雯的模样儿,便连打扮也都是从前的家常穿戴,不禁大惊失色。一路飞跑进屋,正要说时,却被秋纹一顿乱骂给打住了。因此嘟着嘴回至房中,自己呆呆的想了一夜,次日起来便悄悄的说给碧痕、绮霰等人,道:“人家说晴雯姐姐做了花神,从前我只不信,原来竟是真的。昨晚大月亮底下,我分明看见他冲我招手,那样子像是有话要说。只可惜我一惊,他就走了,竟不知他要说些什么。”
碧痕闻言不信道:“赤天白日的说瞎话!晴雯早死得连骨头也化了,那里又会到院子里来。何况便说他死后做了花神,也是说管的芙蓉花,你却见他站在海棠花后面,分明不是他。”绮霰便道:“莫非另有一位花神不成?麝月说那个什么傅秋芳八成也是做了花神了,莫非是他?宝玉昨儿特特的去祭他,又为他抹了那些眼泪,所以他来显灵道谢也未可知。”碧痕笑道:“那是麝月随口说来哄他的瞎话罢了,亏你心实,这也肯信。”
恰恰秋纹和春燕两个侍候过宝玉洗漱下来,听见这话,春燕便插言道:“佳蕙原不胡说,我前儿晚上做针线,做到一半不知怎么睡着了,也梦见晴雯姐姐来了。就跟从前咱们在一处的时候一样,大家围坐在炕头看针线说闲话,他还说我绣得不好,要替我绣。后来醒了,虽是一梦,竟是真真儿的。最奇的是,我的香袋本来只绣了大半,分明还差着几针的,醒来时,竟绣完了。”秋纹、绮霰都大奇,问道:“可是真的?拿来我们看看可是晴雯的针线。”惟碧痕只是不信,撇嘴道:“必是你睡迷瞪了,打着瞌睡绣的,自己不知道罢了。”春燕道:“怎么会?你见谁梦里绣花来着?”碧痕道:“这倒也说不定,我听说香菱还梦里作诗呢。你刺绣功夫通了神,忽然梦里绣起花来也不稀奇。”
忽听前头麝月骂道:“一个个挺到那里去了?眨眼工夫,倒走得干净。”众人忙忙的往前边来,却是袭人、麝月两个送宝玉给老太太请安回来,欲换出门的衣裳,却找不见人,因此在那里叫唤。袭人因叹道:“你们也太不小心,我们回来,半个人也不见,屋子被人搬空了也没人知道。”秋纹、绮霰两个忙道:“并不敢走远,原是倒了水去,在下屋里说几句闲话,打量着工夫就来的。即便姐姐不叫,也就要回来。”麝月道:“这会子没空同你们算账,还不快去个人,告诉外边小厮备马?再打听着,今天跟宝玉的人是谁?”春燕忙答应着去了。袭人、麝月便又重新检点一遍宝玉出门佩带之物,亲自送宝玉出来。
且说贾母自黛玉生日那天接了北静王府的贺礼,便觉心中踌躇。偏宝玉又说:“别的不知,那只碧玉荷叶缸我在北静王府里原见过的,是王爷的爱物儿。据王爷说,是用整块的预示剜成,满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只重样儿的来。用来养'8'鱼,冬暖夏凉,最难得的。难为他竟舍得连缸带鱼送了来。”贾母听了,愈觉严重。独自忖度了两日,这日找了王夫人同熙凤两个来,先问熙凤:“那两缸子鱼怎么样了?”凤姐笑道:“还说呢。自那些礼送来,林妹妹看也不看,就说无亲无故,如何白受人家的礼,一样不收。我只得记了账,先收在库房里。衣料都还罢了,最劳神就是这缸子鱼,正要讨老太太的示下,却养在那屋里合适?”
贾母低头想了一回,叹道:“我就说颦丫头是个多心的。既这样,就给别人罢。二丫头出门了,宝丫头如今也不大住,你大嫂子是个粗心地,三丫头又是个过于劳心的,四丫头是个无心地,不如就把那缸鱼养在怡红院里,给宝玉顽儿也罢了。只怕这些人里头,独他还知道些小心,况且他的丫头又多,就使一个来专管养鱼,也不难。”王夫人忙道:“我正说开了春要将宝玉从园里挪出来,为这些日子他略有些冷热,就耽搁住了。已经把我隔壁的房子收拾出来,只等他好了就要搬的。那鱼还是养在别院儿罢。”贾母诧异:“好好的为什么要让他搬出来?莫不是他在里面淘气,闯了什么祸不成?”王夫人陪笑道:“那里有那么大胆子。不过是我看他一年年大了,里面又有几位姑娘有了婆家,再成日家一起住着,言语无拘,虽没什么事,叫别人看了毕竟不妥。况且他搬出来,他老子也好看着他用功,便于教导。”贾母益发不乐,半晌说道:“你们是他娘老子,难道为着我疼孙子,倒不许你们管儿子不成?只是宝玉打小儿跟姐妹们一处长大,忽然热剌剌的搬出来,岂不怄出病来?且我看他虽然喜欢往姑娘丫头丛中混去,倒是知道守礼的;便是姑娘们虽肯同他顽,也并非一味由着他性子胡闹,就是一时半次有礼数不到的去处,也都还肯劝着些。若说有什么逾礼越分之处,我断然不信的。”王夫人忙道:“老太太说得是。并非为这个不放心,不过是怕他在园中一味贪顽,想叫他搬出来收收性子,好好读书罢了。”
贾母便不说话,又独自出了一会子神,忽然垂下泪来,叹道:“我一日不闭眼,这两个玉儿再叫我放心不下。”遂吞吞吐吐,另说起一件缘故来,向王夫人道:“你可记得前年为宫里一位老太妃薨了,咱们每日随朝入祭,赁了人家的院子住着,刚好同北静王太妃、少妃在一处的事么?”王夫人道:“怎么不记得?他们住西院,咱们住东院,大家彼此做了邻居,来往好不亲热。我还只说北静少妃为人和气,从不拿腔作势,最没架子的。”贾母叹道:“他倒是和气,只是身子不争气,年前忽然得了一个怪病,总不能与男人同房,所以这少妃的身份,只是个虚名儿罢了。北静太妃悄悄同我说,要为王爷另选一位侧妃。定要出身好,模样儿上乘,还必得是位才女才肯下聘呢。”王夫人道:“那又是什么难事?宝玉常往北静王府里走动,今儿吃酒,明儿看戏,回来说,那府里姬妾众多,歌舞不歇;每日里客如云来,行的流水席,全京城的戏班子、差不多的名优大倌都在他家出入;西院里十几间房子,专为留宿戏子倡伶的。难道还不知足?”
贾母道:“据太妃的口气,说是王爷自己的主意。他府里虽然美色众多,奈何都不如意。这次不是普通的纳妾,是要三媒六聘,按正室的礼节问名纳吉,进了府便封号赐第,同少妃比肩的,只分东西,不论正庶。所以必定要一位名门闺秀、世家千金才可为配。”王夫人犹不明白:“难道他们想同咱们做亲不成?”凤姐却已豁然想起:“怪道去年老太太生日,各府里王妃命妇来坐席时,老太太叫了薛家两位妹子、林妹妹、云妹妹还有三妹妹一起出去见驾,原来便是为着相看。”贾母点头道:“亏你记得清楚。”凤姐笑道:“连日子我都还记得呢,是七月二十八不是?客人里有南安王太妃,北静王少妃,锦乡侯诰命,临昌伯诰命,都是些皇亲国戚,金枝玉叶,我敢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只恨捞不着近前侍候,站在老祖宗身后,只看见个凤冠的翅尖儿罢了。”贾母笑道:“等着罢,琏儿这样能干,还怕不能挣一顶凤冠给你戴?”凤姐儿笑道:“凤冠不敢想,有顶鸡冠子戴着罢了。”又道:“照如今看来,莫非林妹妹就要戴凤冠了不成?”
贾母叹道:“我只道五位姑娘中,北静少妃或许会取中咱们三姑娘。我想着探丫头聪明能干,待人处事心里头最有算计的,若是能嫁北静王为妃,倒也不算委屈。虽然琴儿和云儿已经有了婆家,一则不叫他们出去,倒犯猜疑;索性装作不知,果然被北静王府取中了再说明缘故也不迟,那怕王爷一定要娶,就叫梅、卫两家退亲也不难。偏偏又不是。如今看来,是我打错了算盘。”王夫人这方听得明白,笑道:“原来北静王府里看中了林姑娘。咱们府里果然能出一位王妃,也是好事,老太太又何故叹息?”贾母瞅他一眼,便不说话。凤姐儿却已猜到缘故,不便说破,也只得默不作声。
恰好有丫头来报说新订的几百件床纱、帐幔、帘子、围子等已经送了来,都卸在议事厅里,请二奶奶发派。凤姐叹道:“这些个东西,原是为着年下节里替换,谁知道地方不平,盗贼蜂起,押送货物的船队一路停停走走,竟然一直耽搁到这时候才送到。早知这样,不如在京里订造也就罢了,为的是贪图南边好针线料子,价格又公道,所以特特的打那边订了送来,谁想反而误事。如今再换他,倒没名堂了。”遂请贾母示下。贾母想了想道:“订这些东西,原为的是积谷防饥,不至于到用时不凑手,显出寒酸。既已错过时节,索性省一省,也不必家家全部重新换过,不过是看看谁的旧了或有破损的换了,下剩的且收着,等用的时节再换。你叫人各屋里问一声,有缺什么的,到你那里去领就是了。再有,那北静王府的事也没放定,不过是来了几个女人,白送些贺礼罢了。咱们倒不必先自慌张,你也不必同人说起。至于那缸子鱼,就养在你院里罢,好生看着,千万别有个闪失就不好了。”
凤姐儿只得答应了,出来,命平儿看着人将那缸鱼好生抬着送去自己院中。且抽身进园往议事厅来。方进园子,只见一个小丫头攀着柳条站在假山石子旁发呆,远远看见他们一行人来,转身便走。凤姐并不认识,只见他不懂礼,便大怒喝命:“站住!”命小红拉那丫头过来问话。那丫头那敢过来,拉拉扯扯,顿手顿脚,到底过来了,双手捂了脸死不抬头。凤姐更怒,命左右道:“拉下他的手来。问他,叫什么,做什么,那房里的,何以见到主子不说立住问好,倒一味鬼跑?难道没人教过他规矩?”红玉便走过去,依声儿问他,又掰开他的手,叫他抬起头来。那丫头躲闪着露出脸来,肤色微黑,眉细鼻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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