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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的裘德-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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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对她是大恩大德。唉,是啊,大恩大德,给她彻底松了绑啦。……可是这么个说法,我不喜欢听,苏,我也能原谅你呀。”
“不行,不行!你没法再把我弄回来。我已经这么坏啦——覆水难收,挽不回来啦!”
每逢他想把自己由朋友改成她的丈夫,她脸上就一下子露出惊恐万状,这会儿就这样,所以她自然而然要用任何办法挡回他想重续连理的念头。“我非走不可啦。我还会来——行吧?”
“我不是要你来,现在也是这样。我要的是你别走。”
“谢谢,里查;可是我非走不可。既然你病得不像我想的那么厉害,我可不好留着不走!”
“她是他的啦——从头到脚,连皮带骨都归他啦!”费乐生说,不过他声音那么微弱,她关门时候没听见。她因为害怕小学教师见到她,感情上又来个反弹;或许同时因为从男人角度看,她这次移情别恋算不得一杆子到底,倒是不伦不类,似是而非,所以她有点羞于启齿,不好跟他说她跟裘德的关系至少到目前还说不上万事俱备呢。费乐生一边躺着,一边心里描画那个穿戴得漂漂亮亮的女人,她竟能把同情和嫌恶配成一味,教你服了之后神魂颠倒到发狂程度;她还顶着他的姓,却又心急火燎地要跑回情人家里。这时他真像掉进了地狱,辗转反侧,尝尽绝望之苦。
季令安对费乐生的遭遇时刻在心,而且非常认真地关切他本人的状况,所以一个礼拜总有两三回爬山到沙氏顿看望他,一来一去足足有九英里,而且必得在他学校工作辛苦一天之后,茶点与晚饭之间才行。苏来过之后,他头一回来,他的朋友正呆在楼下。季令安注意到他的朋友的神色不像往常那样心清骚乱,而是换了镇定自若的样子。
“你上回来了以后,她来过啦。”费乐生说。
“不是费乐生太太吧?”
“是她。”
“啊,你们又和好啦?”
“没有。……她就是用她小白手抚平了枕头,当了半个钟头挺经心的护士就走了。”
“唉——该死!真有点下贱!”
“你说什么?”
“哦——没说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小娘儿们怎么这么撩人,没个准稿子!如果她不是你妻子——”
“她不是啦;除了姓跟法律不算,她是人家的妻子啦。我在这儿想个没完——是跟她谈了才启发我的。既然要对她仁慈,我就该完全解除法律关系。既然她回来了,我也跟她说过我原谅她,她还是照样拒绝留下来,你看怪吧。我反而觉着这倒好办啦。我认为事实本身就造成我办这件事的机会,虽说我当时没想到这一点。要是她归了别人,我死乞白赖地把她拴在身上,又有什么屁用?我知道——也绝对相信——她准欢迎我采取这个步骤,看做是我对她莫大慈悲。因为她拿我当圆颅方趾的同类,同情我,怜悯我,不惜为我掉眼泪,可是一想到我是她丈夫,她就受不了,所以我该把已经做开了头的事做到底。这就是我该采取的有大丈夫气概,有人格尊严,又是慈悲为怀的办法。……这也是为了对付世俗那套道理,她更容易做到独行其是。我已经为我的决定断送了咱们大伙儿眼里极其美好的前程,再也没什么希望啦,不过她是一无所知;我预见到摆在我前面的是走进坟墓之前要陷进去的可怕的贫困;因为没人再想聘我当教师。尽管丢了饭碗,我下半辈子大概还有办法糊口吧,以后我一个人完全有能力支应这一切。我不妨跟你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才启发我让她走掉,这是因为她给我带来了消息——福来正干我要干的事。”
“哦——他也有老婆?这一对真怪啦,这一对情人哪!”
“呃——我不想你再就此给我提意见。我先前就想说,我让她自由了,不可能害了她,反而给她提供了机会,使她得到至今做梦也得不到的幸福。那时候他们就能结婚,因为他们本应老早之前就这么办。”
季令安没急于回答。“你的动机,我当然不赞成。”他说,口气温和,因为他尊重他不便苟同的见解。“但是如果你能这样实行的话,我认为你下这样的决心并不错。不过我怀疑你能否办得到。”
第01节
“你身具气成分及诸火成分,混生而呈上逸之势,奈因寓于浑成之本体,
受制于宇宙之大法,不得不循从,所以力绌而不果。”
——M.安托尼奴斯(朗)①
①英国法律规定:任何店家经营酒类生意,均须有政府发给的特许卖酒执照;其中一类店家所售之酒按规定只限在店内饮用。
1
在上一章所叙种种变化后,接下来的几个月沉闷单调,没有波澜起伏,但是季令安对费乐生的决定所持的怀疑,到次年二月一个礼拜天,就在须臾间廓清了。
苏和裘德这时住在奥尔布里肯,他们之间的关系跟她从沙氏顿来同他相聚时建立的相比,一切照旧。法庭的诉讼程序犹如远方传来的声音,时有所闻而已,至于间或送达的法律文书,他们看了也不大明白。
他们住在一座标着裘德名牌的小房子里,平常都是早饭时候见面。裘德一年得出十五镑房租,外加三镑十先令房捐,家里摆着他姑婆的古老笨重的家具,单为把它们从马利格林运过来的花费就抵得上它们的全部价值。苏管家,料理一切。
那个早上,他一进屋子就瞧见苏手上拿着一封信,是她才收到的。
“呃,这里头是什么玩意儿?”他吻了苏之后说。
“是费乐生诉费乐生和福来一案的最后判决书,六个月以前公告过,现在已经到期,判决刚刚生效。”
“啊。”裘德说着就坐下来。
裘德诉阿拉贝拉离婚案大约一两个月之前也有了同样结果。两案实在无足重轻,所以报章不屑报道,只在一长串无异议案件表上公布一下姓名就算了。
“苏,你现在总算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啦!”他看着心爱的人,带着好奇的神气。
“咱们——你跟我这么一来是不是跟压根儿没结过婚一样自由呢?”
“一样自由——我看,就差一样,牧师也许拒绝由他本人给你主持婚礼,让给别人替他办吧。”
“不过我还是没明白——你真是觉着咱们就那么自由吗?我大致知道是自由了。可是我心里直嘀咕,因为我这自由是靠欺诈弄到手的。”
“怎么这么说呢?”
“呃——人家要是知道咱们的实情,决不会把判决公告出来。就因为咱们一点没为自己辩护,让他们做了错误的推断,认为理当如此,对不对?不管程序多正当,难道我这自由就合乎法律的规定吗?”
“哎——你先头干吗用欺诈取得自由呢?这只好怪你自己喽。”他说,故意怄她。
“裘德——别这么说!你大可不必为这个瞎生气。我是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别把我看错了。”
“好啦,好啦,亲亲,我听命就是啦。你大概对吧。至于你那个问题,咱们本来无需去表示什么,该怎么办是他们的事儿。反正咱们在一块儿过啦。”
“话是这么说,不过他们的判决的含义不是这个意思。”
“有一点总是确定无疑的。别管判决怎么来的,反正该判离婚就判了离婚。拿咱们这样出不了头的穷人说,碰上这样的事也有好处——反正按现成规章给咱们草草一办就行了。我跟阿拉贝拉的事也一样。我原来还担心她第二次犯了法的婚姻一旦叫人发现了,要受惩罚呢;可是谁对她也没兴趣,没人去查问,也没人起疑心。咱们要是有封号的贵族,那麻烦可就无尽无休了,一调查就是多少天,多少个礼拜。”
苏自己也跟她情人一样因获得自由而慢慢感到心情舒畅,于是提出到野外散步,尽管晚上免不了吃冷饭。裘德也赞成。她上楼打扮了一下,穿上一件艳丽的长袍来纪念她的自由。裘德一看她这样,也打了条色调明快的领带。
“现在咱们可以挽着胳臂大摇大摆地走啦,”他说,“就跟别的订了婚的两口子一样。咱们现在有合法权利这样做啦。”
他们慢慢腾腾地出了市区,顺着一条小路走。路两边的洼地全结了霜,广阔的麦田已经下了种,庄稼还没露头,还是原来干巴巴的泥土颜色。不过这一对情人全心沉浸在他们自己这会儿所处的情境里,周围的景物在他们的意识里占不到地位。
“啊,我的最亲爱的,既然有了这么个结果,再到个适当时间,咱们就可以结婚啦。”
“是啊,我看咱们可以结婚啦。”苏说,没表现出热情。
“那咱们要不要就办呢?”
“我可不想说别这样,亲爱的裘德;不过我这会儿的感觉,还跟我以前经历的一样。我还跟以前一样怕,怕的是一份铁一般的契约就把你对我的柔情、我对你的柔情,全给葬送了,落得跟咱们不幸的爹妈的下场一样。”
“那要是这样,咱们又能怎么办呢?你知道,苏,我是真真爱你呀。”
“我知道得心里快盛不下啦。可是我觉着宁可咱们老接着情人那样过下去,一天见一回就行啦。那样要甜蜜得多呢——至少女人是这个感觉,只要她觉着这个男人靠得住就行。往后咱们也就用不着老是为出头露面费心思啦。”
“要说按咱们跟别人的结婚经验,的确叫人心灰意冷,这我也有数。”他说,略显颓丧。“要不是因为咱们生来不知足,不实际,就是因为咱们命不好。不过咱们两个——”
“要是两个都不知足,又凑到一块儿,那不是比以前还雪上加霜吗?我想着,一朝你靠着政府大印,按契约把我据为己有,我呢,按“只限店内”①特许条件承你错爱,我一定害怕起来了,裘德——噢,这多可怕、多肮脏啊!固然你现在随心所欲,谁也管不着,我对你可比对谁都信赖哪。”
①圣路是古代罗马一条街。屋大维亚是罗马第一位皇帝奥古斯都(即屋大维)的姊妹,嫁给罗马三执政之一马库斯·安东尼。利维亚因嫁给奥古斯都而为罗马第一位皇后。
“对,对——你可不能说我会变心!”他急着阻止她往下说,不过他声音也带着几分疑虑。
“撇开咱们自己、咱们倒霉的乖僻不说吧,如果谁要是对一个男人说他应该受某某,要当她的情人,按男人的天性,那就背道而驰了,他再也不会把那个人爱下去了。如果人家叫他别爱,那么他爱那个人的缘分可能还大得多呢。要是结婚仪式,包括起誓签约,说从当天起,他们双方相爱到此为止,又由于双方都成了对方的人,要尽量留在各自小天地而避免在公开场合相伴露面,那一来相亲相爱的夫妻准比现在多了。你就好好想想吧,那发了假誓的丈夫和妻子该怎么偷偷约会呀,不许他们见面,那就逾窗入室,藏身柜子,共度良宵!这样他们的爱情就不会冷下去了。”
“你说得不错。不过就算你看到情况会这样,或者大致这样,说实话,你也不是唯一有这种看法的人,亲爱的小苏啊。人们接连不断地结婚是因为他们抗不住自然的力量,尽管其中很多人心里完全有数,为了得到一个月的快乐,可能要拿一辈子受罪做代价。我爹我妈,你爹你妈,要是也有跟咱们一样的观察事物的习惯,毫无疑问,也看得明白。无奈他们还是照结婚不误,因为他们都有普通的情欲。可是你呢,苏啊,你空灵有如幻影,飘渺若无肉身,是这般生灵,你若容我说,我就说你简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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