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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宝太监西洋记-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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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说,你果是个行家。我却有件事,要你去动他动儿,你可肯么?』红莲道:『爷那里钧令,小贱人怎么敢辞?赴汤蹈火,万死不避!』“柳爷却又捣他捣儿,说道:『吴红莲,假如你受了我的差遣,却又不依从我所言,当得何罪?』红莲道:『准欺官藐法论,贱人就该死罪。』柳爷道:『我和你讲白了,去动得人来,重赏银一百两,着你从良,任你跟得意的孤老;动不得人,重重有罪。』红莲道:『老爷吩咐就是,只不知是个甚么人?是个道士么?是个和尚么?』柳爷满心欢喜,说道:『好伶俐妇人也!一猜必中,委是一个和尚。』红莲道:『是哪个和尚?』柳爷道:『是水月寺的住持玉通和尚,你可晓得么?』红莲道:『小贱人不认得那和尚,只凭着我几度无情坑陷手,怕他不做有情人!』磕头而去。老爷又叮嘱道:『这个打不得诳语,要收下他的云雨余腥。』红莲道:『理会得。』
“走出府门,一路里自思自想,如何是好。回到家里,把柳府尹之事,和妈儿细说一番。妈儿道:『别的和尚还通得,这玉通禅师有些难剃头哩!』好红莲,眉头一蹙,计上心来,说道:『不怕难剃头,也要割他一刀儿。』
“到了夜半三更,备办下干粮,更换衣服,竟自去。去到竹林峰左侧下义冢山上,扒起一堆新土来,做个坟茔,自家披麻带孝,哭哭啼啼。这一堆土离峰头上不过百步之远,这哭哭啼啼不过百步之外,这正是:凄凉无限伤心泪,任是猿闻也断肠。怕他甚么玉通和尚不动情么?到了天亮,果真玉通和尚问道:『是哪里哭哩?』原来水月寺里只是和尚一个;徒弟又在五台山去了,不在家;徒孙又在村庄上碾稻做米去了,不在家。自此之外,更只讨得一个八九十岁聋聋哑哑、撞撞跌跌的老道人在家里,回复道:『是峰头下新坟上甚么人哭。』玉通道:『好凄惨也!』从此后,自清早上哭到黄昏,自黄昏时哭起哭到天亮,第一日哭起哭到第二日,第二日哭起哭到第三日,一连就哭了六七日。那玉通禅师是个慈悲方寸,哭得他肝肠都是断的,恰好又是十一月天气,天寒地冻,点水成冰。
“哭到第七日上,阴风四起,大雪漫天。红莲心里想道:『今夜却是帐了。』到了三更上下,哭哭啼啼,一直哭到竹林峰上玉通和尚打坐窗子前,叫声道:『佛爷爷,天时大雪,你开门放我躲一会儿。不慈悲我,一条狗命,实时冻死在这里。』玉通和尚听知他哭了一七,这岂是个歹人?直哭到窗子下来,这岂又是个歹意?原心本是慈悲他的,又兼风狂雪大,少待迟延,冻死人命,于官法上也不稳便。故此再不猜疑,走下禅…,开门相见,琉璃灯下,却是个妇人,披麻带孝。玉通说道:『原来是一位娘子。』那红莲故意的又哭又说道:『小妇人是个女身,家在城里南新街居住。丈夫姓吴,今年才方年半夫妻,不幸夫死。上无公公,下无婆婆。我欲待彼时同死,争奈丈夫尸骸没有埋葬,故此每日每夜在老爷山头下义冢之中造坟,造完了坟,小妇人一定也是死的,止差得一二日工程。不料天公下此大雪,小妇人怕冻死了,前功尽弃,故此不知进退,唐突佛爷爷,借宿一宵。』玉通和尚道:『好孝心也!请坐禅堂上,待贫僧看火来你烘着。』红莲又诡说道:『但得一坐足矣,不劳火哩。我痛如刀割,心似火烧。』
“这个妇人不曾见面之时,这等七日啼哭;见面之后,这等一席哀告。天下事可欺以理之所有,玉通和尚再不提防他,只是一味慈悲,恨不得怎么样儿救他一救。那晓得他是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只见琉璃灯下,亮亮净净,长老坐在禅…上,满心的不忍;红莲坐在蒲团上,哼也哼,还在哭。哭了一会,把只手揉起肚子来。揉了一会,一跤跌在地上,滚上滚下,滚出滚进,咬得牙齿只是一片响,故意的偏不叫人。玉通和尚心里想道:『这妇人是有些淘气。本是哭了这一七,今日又受了这一天雪,冻死在这里却怎么?』只得走下禅…来,问声道:『敢是甚么旧病发了么?』红莲又故意做个不会讲话的,一连问了两三声,却才慢慢儿说道:『我原是个胃气疼也,丈夫死了,没有医手。』玉通和尚再不警觉,只说是真。又问说道:『你丈夫还是怎么样医?』红莲又故意的说道:『这个怎好告诉得佛爷爷。』玉通和尚听知他不肯告诉,越发说是真情,又说道:『小娘子,你差意了。一死一生,只在呼吸之顷,你快不要碍口饰羞的。』红莲讨实了和尚的意思,却才慢腾腾地说道:『我丈夫在日,热捱热儿,故此寒气散去。』
“和尚心里明白,热捱热儿,须则是个肚皮儿靠肚皮才是,也又不敢乱开个口。问说道:『小娘子,你这胃气在心脘上?还在肚皮上。』红莲说道:『实不相瞒,贱妾这个胃气是会走的,一会儿在心坎上,一会儿就在肚皮上。』玉通和尚只怕疼死了这个妇人,哪里又想到别的,说道:『小娘子,你不嫌弃,待贫僧把肚皮儿来捱着你罢。』红莲分明是要啜赚他,却又故意的说道:『贱妾怎么敢?宁可我一身死弃黄泉,敢把佛爷爷清名玷污!』玉通和尚说道:『小娘子,你岂是个等闲之人,事姑孝,报夫义,天下能有几个?贫僧敢坐视你死而不救!』红莲又故意的在地上滚上滚下,滚出滚进,口里哼也哼,就像个要死的形状。其实好个玉通和尚!一把抱住了小娘子,抱上禅…,解开禅衣,露出佛相,把个小娘子也解开上身衣服,肚皮儿靠着肚皮,捱了一会。不知怎么样儿,那小娘子的下身小衣服都是散的。那小娘子肚皮儿一边在捱,一双小脚一边在捣,左捣右捣,把和尚的小衣服也捣掉了。吴红莲原是有心算无心,借着捱肚皮为名,一向捱着和尚不便之处。和尚原是无心对有心,捱动了欲火,春心飘荡,李下瓜田。
那顾如来法戒,难遵佛祖遗言。一个色眼横斜,气喘声嘶,好似莺梭柳底。一个淫心荡漾,话言妖涩,浑如蝶粉花梢。和尚耳边,诉云情雨意;红莲枕上,说海誓山盟。怕甚么水月寺中,不变做极乐世界;任他们玉通禅座,顿翻成快活道场。
这都是长老的方便慈悲,致使得好意翻成恶意。红莲到雨收云散之时,把个孝头布儿收了那些残精剩点,口里连声说道:『多谢!多谢!』欢天喜地而归。
“玉通长老心上早已明白,敲两下木鱼,说道:『只因一点念头差,到今日就有这些魔障来也。这不是别人,即是新任太爷嗔嫌我不曾迎接,破我色戒,堕我地狱。事到头来,悔之不及!』道犹未了,天色黎明,只见徒孙站在面前。玉通道:『你从何来?』徒孙道:『庄上碾稻做米回来。』玉通道:『从哪门来?』徒孙道:『从武林门穿城过来。』玉通道:『可曾撞着甚么人来?』徒孙道:『清波门里,撞遇着一个行者,拖着一领麻衣。后面两个公差跟着,口里说道:『好个古佛临凡也!虽然听不得真,大略只是这等的意思。』玉通叹一口气,说道:『不消讲了。』叫道人:『烧热汤,我要洗澡。』叫徒孙:『取文房,我要写字。』
“徒孙先取到文房,玉通和尚先写下了一幅短笺,折定了压在香炉之下。道人烧热汤来,和尚洗澡。洗澡之后,更了禅衣,吩咐徒孙上殿烧香。徒孙烧了香,走进禅堂,只见师公坐在禅…上,说道:『徒孙,即时间有个新任太爷的公差来,你问他甚么来意。他说道要请我去,你说道:我师祖已经圆寂了,止遗下一幅短笺,现在香炉之下,你拿去回复太爷便罢。』道犹未了,玉通禅师闭了眼,收了神,拳了手,冷了脚,已经三魂渺渺,七魄茫茫。徒孙还不省得怎是个圆寂,问说道:『师公,怎叫做个圆寂哩?』问了两三声,不见答应,却才省悟,晓得是师公已自圆寂去了。实时叫过道人来商议后事。道人还不曾见面,倒是临安府的承局来到面前。
“原来是红莲得了玉通和尚的破绽,满口称谢,欢天喜地而去。此时已是天色黎明,进了清波门,恰好的有两个公差在那里伺候。红莲实时进府,回复相公。相公喝退左右,红莲把前项事细说一番,又把个孝头布儿奉上看去。柳爷大喜,说道:『好个古佛临凡也!』实时取过百两白金,赏与吴行首,责令从良,任其所好。吴行首拜谢而去。即又叫过一个承局来,把孝头布放在一个黑漆盒儿里面。盒儿贴着一道封皮,封皮上不是判断的年月,却是四句诗,说道:
水月禅师号玉通,多时不下竹林峰。
可怜偌许菩提水,倾入红莲两瓣中。
“封了盒儿,着承局竟到水月寺,送与玉通禅师,要讨回帖,不可迟误!相公有令,谁敢有违?故此徒孙叫过道人,承局早已到在面前来了。徒孙道:『尊处敢是请俺师祖么?』承局道:『正是。太爷有命相请令师祖。小长老,你何以得知?』徒孙道:『先师祖圆寂之时,已曾吩咐到来。』承局吃了一惊,说道:『令师祖终不然已经圆寂去了?』徒孙道:『怎敢相欺?现在禅…之上。』承局进去一看,果然是真。承局说道:『令师祖去得有些妙处,只是我在下何以回复相公?』徒孙道:『尊处不须烦恼,家师祖又曾写了一幅短笺,封固压在香炉之下,叮嘱道:『若本府柳相公有请,即将香炉下短柬去回。』承局愈加惊异,说道:『令师祖果真古佛临凡!有此早见,奇哉!奇哉!』实时拿了短笺,转到府堂上,回复相公。柳相公拆封读之,原来是七言八句辞世偈儿,说道:
自入禅门无罣碍,五十三岁心自在。
只因一点念头差,犯了如来淫色戒。
你使红莲破我戒,我欠红莲一夜债。
我身德行被你亏,你的门风还我坏。
“柳相公读罢,吃了一惊,说道:『这和尚乃是真僧,是我坏了他的德行。』实时吩咐左右,备办龛堂。却又请到南山净慈禅寺法空禅师,与他下火。原来法空禅师是个有德行的,恭承柳相公严命,来到水月寺,看见玉通禅师坐在龛堂之上,叹说道:『真僧可惜,真僧可惜!差了念头,堕落恶迹!』实时请出龛堂,安于寺后空阔去所。法空禅师手拿火把,打个圆相,说道:
身到川中数十年,曾向毗卢顶上眠。
欲透赵州关捩子,好姻缘做恶姻缘。
桃红柳绿还依旧,石边流水冷涓涓。
今朝指引菩提路,再休错意怨红莲。
念罢,放下火去,化过龛堂,只见火焰之中,一道金光冲天而去。
“这一宗事,却不是玉通和尚动了色戒之心?适来阎君送与四句诗,正是法空禅师度玉通和尚的前四句,却不是把个动色戒之心,讥诮贫僧动杀戒之心?只写四句,却不是讥诮贫僧半途而废?这等帖儿,可狠毒么?”
唐状元道:“国师在上,阎罗王又曾说来,说我们下洋之时,枉杀了千千万万的人命,怨气冲天,大小宝船,俱有沉海之祸。彼时末将就请问他一个解释之法,他又说道:『你回去请教国师就见明白。』似此说来,有个沉海之祸,还在国师身上解释。”国师道:“阿弥陀佛!阎君说问贫僧便见明白,还是要贫僧超度这些亡魂。”元帅道:“怎见得?”国师道:“总在他四句诗里。他四句诗原是法空禅师超度玉通和尚的,问贫僧,却不是问他四句诗?问他四句诗,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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