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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岸,江岸-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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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续有患者进口腔科,几个见人多,就走了,还有一些选择留下,自己拿起号码牌,把角落里套在一起的小凳子挪出来坐,白散刚才看到了,没拿。

    此刻等候室不算挤,但也不宽松。

    江岸偶尔会出治疗室,从柜里取出要用到的材料,他戴医用口罩,专心做手中事,视线不偏不倚,不多停留在外,也不言语,一眼望去只觉严苛肃静,半点不容置喙。

    二号出来,三号进去。

    很快了,马上就要轮到白散,他又开始紧张了,衣角揉得皱皱巴巴,垂着头努力阅读江岸的论文转移注意力。

    晦涩难懂外,很多专业词需要现查,论证从一个点跳到另一个点,比跳跳棋图纸都丰富。

    白散看完比没看还懵,再抬头,四号已经进去,下一个是他,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一会担惊受怕,会不会疼,一会兴高采烈,看完就可以回家,不用坐在这里咸鱼。

    随着时间缓慢度过,白散心跳越来越快,似乎下一秒要蹦出来,他手心冒出一层汗,坐立不安间站起身,快步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双手浸着冷水,自我暗示放松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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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到候诊室时,四号刚出来,白散顿时松口气,没有迟到,没有让人空等,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低头放下挽起来的袖子,刚才调整好情绪从洗手间过来时太急。

    号码牌现在摸起来热乎多了,他紧紧攥在手里,平复着呼吸走向治疗室,忽然停下脚步。

    坐在办公桌旁的人率先一步进了治疗室,白散听见那人热络地讲着自己的情况、问价格。

    方块号码牌坚硬,四个小角陷进手掌心,他瞬间反应过来,猛地伸开手指。

    “啪”的一声。

    号码牌掉落地上,响动掺杂在一室谈笑里,不算突兀,白散瞅了一眼留在手心的四个小红点,蹲身去捡。

    有点像考试后等待分数下来的状态,暴风雨前的宁静。不管怎么说,他还能再逃避一会会儿,此时是快乐的。

    白散没再到门外等,他紧张得出了一身汗,脱下棉服,团起来抱着坐在候诊室内。

    周围患者你一言我一句唠家常,无非儿子女婿如何如何,都是年纪很大的人。有三四个年轻人和领着孩子的,也在低头刷着手机。

    白散摸了摸号码牌,四个边角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锐利,圆乎乎的。他耷拉着脑袋下巴枕在衣服上,一动不动望木地板迂回曲折的纹路,他想回家了。

    那人没用多长时间,很快出了治疗室,还带着笑,白散两指戳了戳嘴角,希望自己也可以做到。

    他站起身,把抱在怀里的棉服放在小凳子上,一转身,一大一小两道人影从面前经过,小孩子声音稚气,“江叔叔,我又又又来啦,妈妈夸我最近刷牙很棒喔!”

    白散默默抱起棉服团,蹭一下脸颊,蹲回小凳子。

    他把号码牌放在扶手边,数字5朝上,这样很容易注意到,大家应该都能知道了,下一个就下一个吧,很疼就很疼吧,他想回家了。

    小孩子蹦蹦跳跳出来时,白散正窝在棉服上发呆,回过神,见一个拿着8号牌的人走向治疗室,他马上皱起脸,有点生气,很凶地对8号说:“看,我排在第5个,您等下再看好不好?”

    8号不乐意,“7号那对母女出来了,不就是我8号了,干嘛要等啊。”

    周围之前与8号唠嗑的人纷纷附和。

    “可不是么,你又是哪从冒出来的5号?”

    “前面的早看完走了,要不就是待不住,不排了的。”

    “会数数吧?你掰着指头数数看,7后面是5,还是8?”

    “哎,我记得你,你刚才不是有事出去了,不排了吗?反正这么长时间都等了,也就我们这几个了,你再等会儿,也就一个小时。”

    他们每个人进等候室都路过门口,哪怕在室内也能看见,白散不觉得自己是冒出来的。他一直守着号码牌,中间是去了趟洗手间,可人有三急,应该是可以理解的吧。

    他没有打断任何人的话,安静等她们说完,但一句接一句,好像越说越多。

    “看着小小年纪,怎么做事偷奸傻滑,来看个牙都想插队。”

    “我是等不了,下一个必须是我,我家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呢。”

    “是啊,谁的时间不是时间?你既然要排队就好好排,这样我们谁都难做。”

    “她8,他9,她10,我11,反正就这么排,插这个队你是想都别想。”

    白散沉默不语,他有一大套说辞,可以很完善地解释每个问题,他也有点失望,以至于不想说话。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很熟悉,白散的注意力被代替了,他脑子空空如也发着呆。

    江岸出现那一刻,等候室里像按下暂停键,突然静止。他神色如常,声音淡了些,“放下你的衣服。”

    无人妄动,怔了好一会儿,白散才反应过来是在对自己说,心中一缩,棉服团啪嗒一下掉在小凳子,有点惨兮兮地趴着。

    他动了动手指,没团起来,心底的直觉隐隐发现江岸生气了,不明显,多少有一点点,所以还是趴着吧。

    “放回等候牌。”

    白散在江岸的注视下拿起5号,重新学了一遍如何走路,到白板前乖乖贴上去。他觉得江岸的语气不是要求,更像命令。

    他还非常后悔今天穿了这件毛衣,背面的‘生气的小熊’印花一定无疑会增大江岸的怒气值,并且显得他非常幼稚。

    号码牌严丝合缝回到4和6中间的位置。

    江岸低低“嗯”了一声,“有急事吗?”

    白散下意识去摸手机,停在半空,他猛地打了个激灵,缩回来端着手,摇摇头。

    “跟进来。”

    此时鸦雀无声,周围人仿佛都消失,那些话语不复存在。

    窗外又起了风,很轻。

    白散一步步跟在江岸身后像软趴趴的小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  是存稿箱~

    第6章

    治疗室靠墙有页格子窗,白框素净,玻璃明朗,在并不渴望雪的日子里,透进来的光衍生出雾气的柔软。

    是许多年后,白散记忆中的样子。

    而现在,比青椒大餐更恐怖的当属治疗室。

    灰蒙蒙的天拢着灰蒙蒙的光,白散的世界满眼灰蒙蒙。

    他缩着脖子慢吞吞挪向治疗室,仿佛离开人世,每挤出一小步,迎来一捧腥潮的土。

    不该这么怕的吧。

    很多人问起,白散都不知道如何作答。

    从记事起,他不由自主抗拒医院,自己都奇怪。小学时宁愿早起一小时多走四公里,绕个圈子去学校,也不愿意经过医院,哪怕原本的路程仅仅五分钟。

    在上初中后稍微好了些,他能大脑放空地走过,可一旦发烧过敏从不看医生,向来熬到久病自愈。

    儿童福利院院长说,他很小的时候去过医院,那时父母经场事故,在icu躺了两个月,他陪了两个月。只是,没能留下。

    院长还说,一个人幼年时期遭受的心理创伤,将会跟随并影响一生,永远不可能复原。当海马体内的神经元发育不足,肉身无法形成长期记忆,记下来的便是灵魂。

    有时候,真切发生过的、从他人口中得知的童年往事,那个自己白散觉得很陌生,如同另一个人的人生。

    以至于现在,他非常无辜。

    但当空气里充满来苏水的气息源源不断涌来,淹没脖颈,裹挟心脏,他都清晰意识到出于本能的恐慌,无法抗拒。

    进门正对一张治疗床,白散之前悄悄趴在门框上研究过,知道患者要躺上去,医生使用照明灯方便观察,同时借由另一部分操作台上的器械治疗。

    他没等江岸开口,没犹豫,利索走到治疗床边,面无表情躺上去,把照明灯拉到头顶,双手交叠搭在小肚子上,望着天花板。

    一秒,两秒,他心下细想表面这一系列举动,暗暗评价。

    ——这位穿小熊毛衣的先生,非常有自知之明!

    ——不用别人开口就知道怎么做,一看就是常进医院的熟手,什么大灾大难没经历过,完全不把这点小伤小痛放在眼里,一点都不慌,可真够勇敢!

    ——最关键是还贴心调整了灯的位置,虽说举手之劳,但也是份心意,等会儿治疗时,一定要尽可能减少小熊先生的痛苦!

    直到白散反复第七遍虚假安慰完自己,江岸都没过来,耳边有从候诊室传进来的交谈声,一群人叭叭叭,并不清晰,像裹着磅礴的浪,自深不见底的海下翻涌而来。

    等待时间里,他的心迹越发紊乱,感官敏锐得可怕,身下微硬的治疗台犹如案板,没有一只鱼能够逃脱。

    他没忍住缩了一下,不敢大动,小幅度调整着呼吸,卸掉全身的力气,麻意已经从脚下升起,慢慢扩散,小腿肌肉仍旧紧紧绷起,不明显地打着颤。

    江岸到底去哪里了,在做什么,怎么还不过来……白散手指修剪得突突的指甲盖压在左手手背上,不一会儿摁出红痕。

    这时,传到一道水流声。

    白散怔住,几秒钟反应过来江岸正在洗手,他心下一凉,忽然不着急了,晚点看牙也可以,其实他也不是很想看。

    操作台上摆着一排瓶瓶罐罐,两个尖头银制器械,白散倒吸一口气,没敢细瞅,歪着脖子目光落到窗外。

    角度低斜,只见一窗整整齐齐的橡木色墙漆住宅楼,他找到了自己家的位置,一个挂有晴天娃娃的窗口。

    有点惊喜,白散窝在治疗台上蹭了下耳朵尖,目光溜达回来,转悠到贴在墙壁中央的爱牙小贴士、左侧通往另一间治疗室的关合的门、墙角两列陶瓷白储物柜……

    忽略掉操作台和安全卫士,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房间,他捂着小肚子长舒一口气,彻底松懈。

    往上蹭一蹭,往下挪一挪。

    蹭蹭挪挪。

    终于他选好了舒服的姿势,准备睡前活动——点绵羊的时候,江岸面戴医用口罩身穿白大褂走过来。

    他身形高大,瞬间遮去半个窗口,如千百次反复操作过仪器,抬手随意,悠然,袖口透明的圆形纽扣微微泛着光。

    “哪颗牙齿?”

    照明灯骤然亮起,治疗台缓缓上升,仪器发出沉沉低鸣声,最后停在与柜沿平齐的界线上。

    白散睁大了眼,在治疗台升起时吓得一激灵,差点跳下去,猛地一缩脖子,像只兔子似的耳朵竖起,脸上写满了怂。

    仪器声音消失好一会儿,他才缓慢脱离大脑空白的状态,眨巴着眼,抿起来的下唇咬得快破皮,支支吾吾吐出一个音。

    “阿?”

    治疗床为什么还会动……太可怕了吧。

    没听清江岸的话,实属情有可原,白散没想到治疗台会是这种大怪兽,而且他现在还躺在大怪兽身上。

    刺激,又难过。

    江岸没再开口,操作台偶尔传来擦拭器械的潮湿声。白散垂着的脑袋微微抬起,转瞬耷拉下去,顺手捂住翘起来会绕圆圈的一绺头发,竭尽全力想挽救自己。

    他满心满眼都是江岸的双手,修长十指与精致器械相映,如离鞘的冷刃,令人骤生敬畏之心。

    “抬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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