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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局中局4:大结局-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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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不少哩。”

    戏肉来了,我心里想,装作惊喜的样子:“不少?有多少?”

    老徐歪着脑袋,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有一年他进凤凰山砍柴,正赶上暴雨倾盆。他慌不择路,钻进一处山坳的洞里避雨。避着避着,忽然觉得耳边隆隆声响起,顿觉不妙,撒腿逃出洞来。刚一出来,就看那山洞轰隆一声坍塌下来,原来是被山洪冲垮了。等到雨停了以后,他看到坡上塌陷了一大块,里面露出很多金灿灿的腿,拨弄开一看,是一尊尊倒搁的小香炉。

    “我看这玩意儿挺有意思,就往家里扛。每次进山,都拿几个走,现在得有一百多件了吧。”

    嗯,这数字差不多,差不多是工坊造假的极限产能了。我心里暗暗点头,口上却问:“坑在哪里你知道吗?”

    “嗨,早没了,后来又有一年大暴雨,直接冲平了。你要想看炉子,我家后院都堆着呢。”

    “能拿一件来给我过过眼吗?”

    老徐一仰脖:“那玩意儿金贵,可不敢带过来,想看就跟我回村里看。”

    头回见面不带宝贝,这是古董行当的规矩,先相人,再相宝贝,看你这人靠谱,咱们再谈别的。

    老徐说回村看,那就是在他的主场,想怎么搓弄就由着他来了。这家伙真是把一个狡黠老农给演活了,我忍不住都想为他鼓掌。

    其实康主任的本意,是让我和造假者合伙骗“李约瑟”。但这事儿微妙就微妙在这儿了。

    我和老徐初次见面,不是熟人,没有默契。所以老徐绝不会明着说:“我这有一百多件赝品,你往真了说。”我也绝不会明着说:“你分我一半钱,我把这件假的说成真的。”

    有些事,可做不可说。两边都得揣着明白装糊涂,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这是为了留出活动的余地。等到双方建立起初步的信任,才会挑透。

    我跟老徐约了明日,亲自登门造访验货,然后他就走了。我心里暗暗盘算,他既然敢夸口自己有一百多件潞王炉,还不怕让人看,那跟老朝奉的产业一定会有瓜葛。

    我站在房间窗台边,往下看去,正好能看到老徐慢慢悠悠离开宾馆,跨上一辆破自行车,丁零当啷地骑行而去。我正要拉起窗帘,忽然看到对面街角的小卖店门口站着一个人,瘦瘦高高,一直盯着老徐。隔得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一排白牙却清楚得很,真可以说是咬牙切齿了。等到我回身给自己倒杯水的工夫,那人却消失了。

    晚上我把老徐的事跟药不是说了,表示明天我先自己去看看,如果确认跟老朝奉有关系,就可以收网了。药不是淡淡地说了句“注意安全”。我正要走,他忽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当初你和我弟弟,也是这么合作的?”

    我停下脚步:“呃……有点不一样。咱们是合作者,他是哥们儿……至少在背叛前是。”

    药不是听出了这两个词之间的微妙差异,感慨地叹了口气:“那家伙啊,别看平时嬉皮笑脸,跟谁都能贫上几句,其实心里头跟所有人都始终保持着距离,骨子里有强烈的疏离感。家里能跟他交心的,只有我爷爷药来一个,连我这个当大哥的,都不太能跟他说上话。”

    “为什么会这样?”

    “我爷爷说他是个天生的狐狸命,养得再熟,内心也有自己一套定见,谁也动摇不了。”

    “可老朝奉却能让他死心塌地,甘于背叛一切去追随。”

    药不是把眼镜拿下来擦了擦:“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找你合作的原因。除去老朝奉,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能和我弟弟以哥们儿相交的人。”

    “哥们儿?”

    我苦笑着摇摇头,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礼貌地跟药不是祝晚安,然后走出门去。

    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吧,逮到罪犯,再分析他们的心理动机不迟。

    次日一早,我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却发生了意外。

    按说老徐应该是一早过来,接我去他们村,或者打了电话来,把地址告诉我。可是我足足等了一个上午,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和药不是商量了一下,决定再等等,也许他们在暗中观察着我们。可是又等了一下午,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去问过康主任,康主任也觉得奇怪,答应说去问问看。结果他很快回报,说老徐家里有事,耽误了,让我们再等几天。

    我冷着脸对康主任说,“李约瑟”先生的日程非常紧,最多再待三日,否则耽误不起。康主任无奈地表示他跟老徐也不是特别熟络,只能托人去催催看。他跟我说,何必一棵树上吊死,老徐不来,还有别的人呢。

    要说康主任也够忙的,白天要代表政府跟“李约瑟”谈生意,晚上就变成了古董界的掮客。我暗自揣测,他很可能是从那些献宝的假文物贩子身上收介绍费,见我一面,收多少多少钱,所以我见得越多,他赚得越多。

    接下来的几天里,其他献宝人仍旧络绎不绝。不过跟前几天相比,献宝的质量大幅提高,拿出来的小金炉做工精良,质地纯正,虽然还是能看出是赝品,但得仔细摸过之后才能确定。

    连接待了七八个献宝人后,我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他们拿出来的这几个金炉,色泽、质量、手感几乎都差不多,甚至连破绽都一样。

    比如那个“大明崇祯捌年潞国制”的题款,真正的标准器上的“大明崇祯”要写成正楷,因为这是国号君上,不敢不敬;“捌年潞国”要写成隶书,以示仿古;而最后那个“制”字,要写成“掣”,和宣德炉是一样的规制。

    大明对藩王限制甚多,所以藩王们在这种规矩上容不得半点马虎,以免惹出麻烦。

    我经手的那几件潞王炉,题款都是一水的隶书,一看就是仿自宣德炉,但显然忽略了明代御器和藩王制器之间的区别。这个常识性错误,很多人都会犯,但是犯错犯得一模一样,可就有点不正常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大家从什么地方批发来似的……

    这是我接待的第九位献宝人,一位花袄大妈,自称叫小蹄子,农村多贱名,好养活,口音重得我都听不太懂。

    小蹄子拿出的,也是一样的潞王炉。我摇摇头,先照例验看了一遍,然后问她从哪里得来的。她的故事很经典,说是一直在院子里搁着当鸡食盆,听邻居说是宝贝,拿来给专家瞅瞅。

    “你买这个花了多少钱?”我不经意地问道。

    “花了……啥?这是俺自己家的,花啥钱?”小蹄子一瞬间有点紧张。

    我说道:“您看看啊,这个香炉的缝隙里一点鸡食渣都没有,炉面也没刮痕,太干净了。”

    小蹄子还强辩说就不兴我洗得干净?我摇摇头:“李先生在国外,很讲究洋人规矩。收购一件古董,必须得把来源交代清楚,不清楚我们宁可不要。”

    大妈绷不住了,只好低声承认是买的。我问是哪里买的,她却死活不肯说了,只是恳求地看着我,说大兄弟你看差不多就收了呗,便宜点也中,我是瞒着家里男人,拿来年种子钱给买的,你要不收,俺可就没活路了,说到后来,几近哀求。

    我叹了口气,这种事见得太多了。普通人听到有个暴富的机会,倾己所有想搏个富贵,却往往堕入奸商的圈套,血本无归。倾家荡产,家破人亡,都是寻常事。我有心不理,但大妈嘴唇开始哆嗦,手也开始抖,整个人开始微微朝我前倾。我若说个不字,只怕她能咕咚跪在地上。

    我淡淡道:“我也不跟你为难。你说出从谁那里买的,我就按原价从你这收走。”小蹄子一看没别的路可选,只好压低嗓门说了俩字:老徐。

    我给了钱,打发大妈离开,然后揣着那假金炉去找药不是。药不是正在跟人开会,我过去说有急事,和康主任交换了一下眼神。康主任心领神会,宣布休会二十分钟。

    药不是从会场出来了之后,我把金炉递给他:“咱们可能露馅儿了。”药不是一愣,忙问怎么回事。

    “老徐原来说要带我去村里看货,却再也没动静。今天我接连鉴定了十来个献宝人的货,东西特征都一样,都是从老徐那买的。”我忧心忡忡地说,“有可能是他看出我们不怀好意,所以放弃接触,把存货甩卖给其他人了。”

    若是如此,我们的计划可就成了镜花水月。

    药不是歪着头想了一下:“不对……我不懂古玩,但只从成本和利润分析来看,他辛辛苦苦做了一百多件潞王炉,卖给我们才能利益最大化,否则就全砸手里了。即使老徐发现你有疑点,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这不符合商家习惯。”

    “你的意思……”

    “他仍旧在试探。”药不是竖起一根指头。

    老徐的警惕心果然不小,没有轻易把我带去村里,反而故意流出一些金炉,让不知情的第三方送到我这来鉴定。一是看我是否有能力看破造假之术;二是看我是否有诚意收这东西;第三,也是想探探我的底——假如我和药不是就此匆匆离去,说明我们真正感兴趣的点根本不在炉上,而在人,不是警方钓鱼就是同行寻仇。

    没想到,这家伙试探的手段真如羚羊挂角,了无痕迹。古董江湖里的门道真是太多了,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什么都不做,里面都隐藏着重重深意。我自谓混得有点经验,可若没有药不是提醒,几乎就栽在卫辉了。

    药不是道:“你也不用急,应对试探的办法很简单,按兵不动,镇之以静。”

    我搓搓手掌,恨恨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想试探咱们,不回敬一下,只怕他会更加嚣张。”

    “注意分寸。”药不是只是叮嘱了一句,没往深里头问,径直回到会议室去继续开会了。

    接下来,我们依然待在卫辉。再有献宝人找过来,我会特意点出金炉的破绽所在,劝他们回去,还会装作不经意地加上一句嘲讽:“这玩意儿做得太假,只能蒙骗你们这些外行人。”

    这些人既然是从老徐那儿买的,肯定是信任他们造假的能力。现在被我甩出这么一句挑事儿的话,这些人回去以后,肯定会找老徐闹,闹成闹不成我不关心,总之会让老徐头疼一回,顺便也把我的讯息传达到了:你的潞王炉有破绽,赶紧改,否则这笔生意没法做。

    就这样,我和老徐隔着这些个无辜的献宝人,各自隔空出了一招。一想到老徐被那些贪小便宜的老乡围攻,我心里就觉得舒服。

    没过多久,老徐果然再度上门了,说前两天生病了,没顾上过来。我说不妨不妨,现在看也来得及。我们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提试探的事,彼此心照不宣。这次他没骑自行车,而是开了个拖拉机,显示出了十足诚意。我也不矫情,纵身跳上拖拉机后厢,坐进一堆萝卜和农具之间。老徐突突突地驶离宾馆,朝市外开去。

    卫辉市不大,我们不一会儿工夫就出了城区,朝着西边凤凰山而去。大约开了四十多分钟,我们抵达了凤凰村下的一个小村子,叫作丫鬟坟村。

    据老徐说,这个怪名字是来源于潞王陵。潞王陵头枕凤凰山,脚踩老龙潭,是个风水宝地,里面除了安葬潞王夫妻之外,在附近还有个赵次妃的墓,俗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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