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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侯联盟伐齐，还有许多的细节需要商定。
　　　　出兵的数量多少，主从次序，时间地点，取胜之后的领土分配等等，这些涉及到具体核心利益的东西，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重中之重。
　　　　这些利益之间的博弈、交换和商讨，显然不可能在这样上百人参加的大型盟会上进行。
　　　　所以，接下来晚上的这一次宴会，才是真正决定这一次伐齐同盟究竟是无疾而终还是圆满成功的关键所在！

第169章　请秦王鼓瑟助兴
　　　　晚宴十分的隆重。
　　　　除了国君们之外，还有众多臣子在列。
　　　　赵何的面前放着大大小小九个鼎，里面装着诸多佳肴，什么鲜蠵甘鸡、醢豚苦狗、炙鸹烝凫，煎鰿膗雀，还有必不可少的美酒，可谓是应有尽有。
　　　　整座大殿之中飘荡着美食和美酒的香味。
　　　　更有舞姬在优美的音乐伴奏声中翩翩起舞。
　　　　若是说到舞姬，自然是以赵国中山舞姬为最。但中山国毕竟是来自白狄所建，不属华夏诸侯，也并非华夏人种。
　　　　难道泱泱华夏，连个出产美女的地方都没有了？
　　　　当然是有的。
　　　　最为出名的华夏美女来自两个地方，分别是郑国和卫国，也就是现在的韩国郑地和魏国卫地。
　　　　美女素来是和歌舞离不开的，因此郑卫两国也以“郑卫之音”而闻名。
　　　　郑卫之音的特点是歌词朗朗上口，音乐明快动听，舞姿优美动人，美女容貌艳丽，让人十分容易沉浸其中。
　　　　平民百姓沉浸其中倒也无事，但若是国君也沉迷其中的话，那显然就要坏事了。
　　　　魏国第一代国君魏文侯就曾经对他的先生、孔子的弟子子夏说：“吾端冕而听古乐，则唯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
　　　　连战国时代第一位霸主、开创了魏国百年霸业的明君魏文侯尚且如此被吸引，郑卫之音的杀伤力就可想而知了。
　　　　故此，郑卫之音又被称为“靡靡之音”“亡国之音”。
　　　　此刻，正在为赵何等四位国君表演的，正是来自于韩国郑地的舞姬们。
　　　　在欢快的音乐伴奏声中，一首简短明快的歌曲正在被唱响。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是一首来自于《诗经》的《子衿》。
　　　　舞姬们伴随着旋律翩翩起舞，薄纱裙在急速的旋转，露出优美的身段，偶尔闪过的几丝雪白，在酒精的助兴下显得极为诱人。
　　　　赵何微微眯起眼睛，笑着举起手中青铜爵：“秦王，来，寡人敬你！”
　　　　《诗经·小雅·瓠叶》曰：“君子有酒，酌言献之。君子有酒，酌言酢之。君子有酒，酌言酬之。”
　　　　这说的便是饮酒礼。
　　　　周朝是一个讲“礼”的王朝，虽然如今周朝已经衰落，周天子更是连个封君都不如了，但在座的毕竟都是周朝诸侯出身，礼节都还是遵循的。
　　　　赵何以盟主的身份向秦王敬酒，谓之“献”。即主人向客人敬酒。
　　　　秦王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举起青铜爵向赵何致意。
　　　　两人同时举爵饮尽。
　　　　此为“应献”。
　　　　秦王命人倒满酒，再度举爵，朝着赵何道：“赵王，寡人也敬你一杯。”
　　　　此谓之“酢”，即客人向主人回敬。
　　　　赵何微笑举爵，饮下第二杯。
　　　　此为“应酢”。
　　　　赵何放下酒爵，命人倒满第三杯，然后率先举起酒爵，一饮而尽，接着朝秦王笑道：“秦王，请。”
　　　　此谓之“酬”，即主人先干为敬，客人随意。
　　　　秦王点了点头，同样举起自己刚刚斟满的第三杯，一饮而尽。
　　　　此为“应酬”。
　　　　这三杯酒在饮酒礼中叫做“一献”。
　　　　一献喝完，两人之间就算告一段落。
　　　　赵何又转过身去，跟韩王、魏王也各自喝上一献，便完成了“一巡”。
　　　　若是再来两轮，便是所谓的“酒过三巡”了。
　　　　喝完酒之后，赵何整个人的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红。
　　　　虽然说这年头的酒度数不高，但喝多了总归还是有点酒劲的。
　　　　赵何眯着眼睛，借着酒意打量着大殿之中的群臣。
　　　　魏冉正在向乐毅敬酒，白起默默的坐在角落喝着闷酒，暴鸢和孟尝君相谈甚欢，其余诸大臣各自成群，在音乐声中窃窃私语，交头接首发
　　　　没有多少人关注大殿之中的舞姬，不是这些舞姬的身段不好容貌不佳，也不是音乐不够热烈舞姿不够诱人，而是眼下场合不对。
　　　　和权力以及国家利益比起来，红粉骷髅固然醉人，却又只能够靠边站了。
　　　　赵何笑了笑，看了一眼身边的秦王，心中突然涌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正好此时，一首舞曲刚刚结束。
　　　　赵何重重的咳嗽一声，伸手用力的敲了敲桌子。
　　　　整座大殿迅速的变得安静了下来。
　　　　赵何看着秦王，笑道：“寡人素闻秦王喜爱音乐，对乐之一道颇有研究。今日难得韩王魏王也一同聚集在此，不如请秦王鼓瑟一首以慰众人，如何？”
　　　　赵何这句话，犹如一颗炸弹一般瞬间在大殿之中众人的心中炸响。
　　　　魏冉瞪大了眼睛，手中酒爵一抖，酒液都洒了大半个袖子。
　　　　魏冉浑然未觉，只是不敢置信的看着赵何。
　　　　赵王，竟然要让秦王当众鼓瑟助兴？
　　　　这家伙，怕是喝多了吧？
　　　　作为秦国相邦，魏冉太了解秦王的性格了。
　　　　看似波澜不惊，但实际上心中却有一团烈火！
　　　　加上白天的那档事，魏冉甚至都怀疑秦王接下来是不是要直接把手中的青铜爵砸到赵王脸上去，两国直接在此开战了。
　　　　魏冉看了一眼身边的乐毅，右手微微握紧了没有酒的酒爵。
　　　　等会真开打了，魏冉得先下手为强。
　　　　一旁的韩王和魏王也是同时脸色大变。
　　　　魏王尚好一些，韩王几乎是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身子，让自己尽量离赵何远点。
　　　　若非还顾及到场合，不然这位韩王怕是连直接走人的心思都要有了。
　　　　在场众人的心思，赵何完全一无所知，或者说……懒得理会。
　　　　赵何就这么面带微笑，看着秦王。
　　　　秦王在听到了赵何的话之后，眼神也是顿时就发生了变化。
　　　　一瞬间，赵何感觉自己好像在面对着一只随时都有可能要爆发，择人而噬的猛兽！
　　　　赵何表情不变，依旧笑看秦王。
　　　　突然，秦王脸上的愤怒一点一滴的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虽然有些勉强，但依旧足够虚伪的笑容。
　　　　秦王道：“赵王说的对，难道二三子聚集在此，寡人鼓瑟助兴一番，也是应有之义。”
　　　　秦王话音落下，顿时一阵哗然声响起。
　　　　魏冉的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他整个人呆呆的看着秦王，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位外甥大王一样。
　　　　秦王居然真的答应了赵王这如此无礼的要求，当着韩王、魏王和众多诸国大臣的面，遵赵王之命而鼓瑟助兴？
　　　　这……
　　　　就连赵何自己都有些意外，这秦王怎么回事，难道变了性了？
　　　　就在此时，秦王又继续开口了。
　　　　“但，若是只有寡人一人鼓瑟，未免也有些无趣，不如请赵王与寡人同击缻，为盟会所贺，也好成就一段佳话，如何？”
　　　　看着秦王眼中开始变得越发真实的笑意，赵何这才明白过来。
　　　　好家伙，原来在这等着寡人呢！

第170章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赵何的视线稍稍移动了一下，看到了就坐在不远处的蔺相如。
　　　　从表情来看，蔺相如显然也有些愣住了。
　　　　这一瞬间，赵何的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奇异的笑意。
　　　　这巧合，还真的是……
　　　　有趣。
　　　　赵何收回目光，落在了秦王身上。
　　　　只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大殿之中的气氛骤然变得无比紧张。
　　　　突然，赵何大笑起身。
　　　　“既然秦王有此兴致，寡人岂能不从？来人，取瑟、缻来！”
　　　　很快，一面五十弦红木瑟，一个郑缻就拿了上来。
　　　　秦王有些意外的看了赵何一眼，随后长身而起，坐到瑟前。
　　　　《诗经》有曰：“琴瑟击鼓，以御田祖。”对于瑟这件乐器，任何一位有音乐素养的人都不会陌生。
　　　　在这个时代，乐器是国君们很普遍的爱好。
　　　　秦王面容一肃，道：“赵王，请。”
　　　　赵何哈哈一笑，道：“秦王，请。”
　　　　秦王伸手，鼓瑟。
　　　　铮铮几声，旋律渐渐响起。
　　　　如小溪流水，蜿蜒流转。
　　　　赵何脸色微微一动，听出这是一首如今颇为著名的，由刚刚去世不久的著名当代楚国乐师伯牙所演奏的曲子《高山流水》。
　　　　以秦王所奏，虽不到无比动听的地步，倒也颇为熟练。
　　　　赵何笑了笑，拿起手中的小木槌，敲击在面前的缻面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缻响。
　　　　缻响不断，和瑟鸣之声相和。
　　　　大殿之中，旁观众人的脸色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这两位国君虽然立场多为敌对，手法也不算多么熟练，但不得不说，倒还真有点瑟缻相合的感觉。
　　　　瑟声渐密，音调也渐渐变高，似大河滔滔，激流而下。
　　　　赵何击缻不断，心中也是豪情渐现。
　　　　突然，赵何高声开口。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大殿之中，顿时一阵骚动。
　　　　赵王这是在……吟诗？
　　　　魏冉吃惊的看着赵王，只觉得今天自己的世界观都受到了颠覆。
　　　　赵王，竟然还会作诗？
　　　　而且，这诗听起来虽和诗经之中有所不同，但却又有另外一番韵味。
　　　　赵何还在继续。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击缻。”
　　　　秦王的手指突然微微一动，瑟声瞬间乱了一个节拍。
　　　　一旁，孟尝君同样倒抽一口凉气。
　　　　这赵王之诗，竟然如此应景吗？
　　　　方才郑地舞姬所表演的《子衿》，和秦王鼓瑟相合的情形，都被完美的融入到了这首诗之中。
　　　　瑟声还在拔高，如高山磅礴如云，傲视天下，似大河汹涌波涛，激流入海。
　　　　赵何的声音同样变得高昂，手中缻声密集如鼓，声声直入人心，让在场众人不由产生热血沸腾之感。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一声大响，瑟声和缻声同时戛然而止。
　　　　曲毕。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不少人的脸上都带着震惊神情。
　　　　若论乐律，在场之人都是听惯了诸多演出，心知无论是秦王鼓瑟还是赵王击缻，都只能算是一般。
　　　　关键在于赵王所吟诵的这首诗。
　　　　诗中气象，实在是大气磅礴，令人震惊。
　　　　若细细品味，更能感觉到其中强烈的感情，和惊人的抱负。
　　　　孟尝君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赵何，心中翻江倒海。
　　　　“天下归心？这赵王、这赵王……若当真如他所言，那他心中之想法岂不是……实在可怕首发
　　　　孟尝君脑海之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看来，这齐国之后的下一个霸主，非赵国莫属了。”
　　　　……
　　　　一曲既毕。
　　　　秦王推瑟而起。
　　　　赵何弃缻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