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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上前几步，来到弟弟身边，将手中的酒杯递了过去。
　　伊伦看着酒杯中黝黑黏稠的液体，心里充满了警惕：
　　“你想毒死我吗？”
　　“不。”攸伦笑道，“我想让你看看这个世界的真相。”
　　伊伦依然无动于衷。
　　攸伦便抓住弟弟凌乱的黑发，将他脑袋向后扯，举起酒杯送到他嘴边，强行给他灌了下去。
　　伊伦想要反抗，但却被缚住手脚。
　　流入嘴中的显然并不是酒，他却也说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时而苦涩，时而酸臭，时而又无比甘甜。
　　伊伦试图将它吐出来，却被攸伦紧紧攥住嘴巴，逼迫他喝下更多。
　　“喝吧，我亲爱的弟弟，继续喝！这是男巫的美酒，比你的海水甘甜得多了。这里蕴藏的真相，要比世上所有的神加起来还要多。”
　　伊伦喝干了酒杯，液体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流：
　　“我诅咒你，以神的名义！”
　　“我赐福你，以国王的身份。”攸伦哈哈大笑，“我已经帮你睁开了眼睛，好好看看吧，看看这个世界的真相！”
　　伊伦果然看到了很多东西，很多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他看到自己哥哥已经不再是人，而更像是一只鱿鱼，一个深渊海怪。
　　攸伦的脸上长满了蠕动的触手，他的影子又高又长，十分可怖，里面似乎藏着一颗血红色的怪异眼睛……
　　“跪下，弟弟。”攸伦命令道，“我是你的国王，我是你的神。你需敬向我敬拜，向我祈祷，我会让你做我的牧师。”
　　“你真的疯了，攸伦，凡人居然僭称为神，你会招来淹神的愤怒，你会被诅咒！”伊伦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些幻象。
　　都是因为那杯污秽的酒。伊伦想着，自己决不能上当。
　　但即便如此，幻象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脑海中，甚至闭上眼睛，他也能“看见”整个世界成了一幅诡异的油画，那色彩斑斓的线条流淌而下，如同被火烧过后融化的蜡。
　　大海在燃烧，森林在嚎叫，天空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
　　伊伦发出尖叫，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大脑像是一根铁棍插入胡乱搅动。
　　他跪倒在地。
　　却依然不肯屈服。
　　伊伦流下血泪：“淹神啊，救救我。”
　　“你的神已经遗弃了你。”攸伦猖狂地笑道，“你该向我祈祷。”
　　“决不！”伊伦大叫道，“杀了我！攸伦，杀了我！”
　　“不，你现在还不能死，亲爱的弟弟。你可是从伪神的流水宫殿回来的人，身体里流淌着神圣之血。”
　　神圣之血？伊伦能从哥哥的口吻中听出戏谑。
　　但戏谑中却藏着郑重。
　　“你究竟要干什么？”伊伦问道。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攸伦拉起弟弟的手臂。
　　伊伦不敢睁开眼睛，只能被哥哥强拉着踉跄前行。
　　空气忽然变得灼热起来，带着硫磺和焦熟的味道。
　　一声嘹亮的嘶吼在耳边响起，让伊伦浑身僵硬。
　　是龙！
　　他终于睁开眼睛，旋转的天地中，那条黄金巨龙被粗大的铁链绑在海边的崖山上。
　　一支狰狞的箭刺中了巨龙的腹部，让它哀嚎不已。
　　熔岩般的血液从伤口汩汩流淌，顺着地面上诡异标记画出了一个类似于七芒星的图案。
　　七芒星的中间画着两只乌鸦，撑起一定黑铁王冠，王冠下面是一只有着黑瞳的血红眼睛。
　　恐怖的眼睛。
　　伊伦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脏刺痛，几乎要发狂。
　　他被哥哥拉着带到七芒星的中央，站在血眼之上，那里，还有另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全身赤裸，光滑的小腹因怀有身孕而微微隆起，脸上同样流淌着血泪。
　　伊伦知道她是谁。
　　攸伦的妻子——黛丝梅拉·雷德温。
　　他要杀死自己的妻子！伊伦想到。不，不是妻子。这个女孩对攸伦来说无足轻重。
　　他是要杀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自己的孩子！
　　身具王者血脉的孩子！
　　伊伦忽然醒悟过来。
　　自己的神圣之血，那个孩子的王者之血，还有巨龙的血液……
　　“攸伦！你要干什么！”
　　攸伦在他身后疯狂大笑：
　　“星辰泣血，燃尽一切！末日即将到来，世界会在破碎中重塑，一位新的神灵会从坟场和尸坑中诞生！”
　　“你疯了！”
　　“我没有疯，亲爱的弟弟。”攸伦的笑声在海岛上回荡，一时间竟压过了滔滔海浪声，还有远处隆隆的炮火声。
　　“见证吧！凡人！”
　　“目睹吧！凡人！”
　　“祈祷吧！跪拜吧！”
　　攸伦的声音越来越刺耳，仿佛海怪的触角一般往人心里钻，让伊伦无法忍受。
　　下一刻，他就不需再忍受了。
　　刀光闪过，他的头颅被砍了下来。


第443章　逝者
　　轰隆隆！轰隆隆！
　　持续不断的炮声在黑水湾上回荡，海风中弥漫着浓郁的硝烟味道。
　　风暴地舰队三百多门火炮发出的此起彼伏的咆哮声如同一首致命的交响乐，一团团绚烂的爆炸火光仿佛打开了地狱之门，尽情吞噬着每一位死者的灵魂。
　　海面吸饱了战士们的鲜血，变得前所未有的深红。
　　“大人，布拉佛斯人想要逃跑。”
　　“他们跑不了。”卢卡斯·戴恩伯爵沉着地下令道，“给勇气号、剑鱼号、海花号、近卫荣耀号……发出指令，让他们前去追击布拉佛斯人。剩下的战舰打扫战场，并准备登陆潮头岛。”
　　“是！”
　　下达完号令后，卢卡斯伯爵重新将目光投向面前的海域。
　　海面上漂浮着无数沉船残骸、尸体、以及各色铁民和布拉佛斯人的旗帜。
　　在风暴地舰队的火炮轰击下，无论是凶残的铁舰队，还是傲慢的布拉佛斯舰队，都伤亡惨重，近乎全军覆没。
　　当然，风暴地舰队自己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狮鹫号和玫瑰号都在战斗中不幸沉没，其余各舰也都有损伤，至于人员伤亡暂时还无法统计，但估计不是一个小数目。
　　不过，这些伤亡跟取得的辉煌胜利相比，都显得不值一提了。
　　铁舰队覆灭，布拉佛斯舰队遭受重创，如今维斯特洛大陆周边海域已经是风暴地舰队的天下了。
　　他们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无敌舰队。
　　不管是维斯特洛各大领主，还是狭海对岸的诸多自由贸易城邦，如果还胆敢与凯撒为敌，就必须承担自己的水上航道被切断的风险。
　　这对于那些依靠海洋贸易的临海临河城市是一个极其关键的因素。
　　卢卡斯伯爵已经隐隐察觉到这次潮头岛海战可能带来的深远影响，心中不禁有些志得意满。
　　“大人，您看那是什么？”
　　卢卡斯伯爵被大副的声音拉回战场，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望去，他看见一股浓郁而诡异的血红色烟雾正从潮头岛上升腾而起，丝丝缕缕，连绵不断。
　　“可能是烧的什么东西吧。”卢卡斯伯爵没有多想，下令道，“通知各舰，准备登陆。”
　　“是！”
　　风暴地舰队缓缓调转方向，朝着潮头岛而去。
　　此时海水突然开始不安分地涌动起来，时不时地激荡起高高的浪花。海风也猛地狂躁起来，吹得船帆鼓鼓作响。
　　“风暴就要来了。”大副看着阴沉的天空道。
　　“降帆，继续前进。”卢卡斯伯爵平静地说道。
　　一点小小风暴，自然没有被他放在眼里。
　　但很快，他就觉察到这场风暴的不同寻常了。
　　仅仅片刻之后，海水竟像是沸腾起来。一浪接着一浪地撞击着船头，仿佛大海在发出愤怒的咆哮。
　　狂风呼呼刮过，带来浓郁的血腥味和腐臭味道，甚至让不少久经战阵的战士都忍不住呕吐起来。
　　原本还阳光明媚的天空忽然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阴暗下来。
　　轰隆隆！
　　一道惊雷蓦然炸响，紧接着便是倾盆大雨开始肆虐。
　　强烈的海风掠过甲板，轻而易举地将一切可以移动的物资全部扫进海里，虽说船帆早就降下来了，但巨浪的冲击下，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战舰此时就仿佛巨人面前蹒跚学步的小孩。
　　卢卡斯伯爵双手紧紧扒着船舷，才能勉强在剧烈晃动的甲板上稳住身形。
　　他此刻已经意识到，这场风暴来的实在太不对劲了。
　　难道是风暴之神发怒了？
　　横扫海面的狂风带起滔天巨浪，这些风暴地舰队的战舰就像是漂浮在水里的积木玩具，一会儿被海浪高高托起，在最高点连船底都几乎要脱离水面，一会儿又重新砸下，整个甲板都浸没在水里，许久之后才重新浮出来。
　　原本固定在甲板上的火炮，由于重量太大，在这样的剧烈颠簸中有的被直接扫入海中，还有的砸穿了甲板，坠入船舱中。
　　“大人，无畏号！无畏号！”
　　卢卡斯伯爵抹去脸上的海水，顺着大副所指的方向看向后方的无畏号。
　　那艘千吨战舰原本就在战斗中受损颇重，现在突然遭遇如此诡异而强烈的风暴，竟在颠簸中拦腰解体！
　　巨大的船体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分成两截，高高翘起，然后缓缓沉入海中。
　　高大的桅杆轰然砸在水面，发出砰然巨响。
　　成千上百名船员落入水中，发出求救的呼喊。
　　“快救人！”卢卡斯伯爵嘶吼道。
　　附近的战舰纷纷靠近过去，抛出一根根绳索，试图让落水的同伴抓住攀爬。
　　轰隆隆！
　　雷霆咆哮，狂风阵阵，整个黑水湾似乎都沸腾起来。
　　卢卡斯伯爵也加入救人的队伍中。
　　只是当一人抓着他放下的绳索攀爬到眼前，卢卡斯伯爵忽然觉察到不对。
　　“你不是我们的人！”他呵斥道，“你是铁民！”
　　话刚说完，卢卡斯伯爵就立刻抽出长剑，而那铁民也顺着绳索爬上了船头。
　　哧！
　　长剑挥砍而出，几乎削去了铁民的半张脸。
　　按理说，这样的重伤之下，铁民就算不死，也该哀嚎着坠落海中。
　　但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眼前这个铁民竟不管不顾地朝卢卡斯伯爵扑了上来。
　　猝不及防之下，卢卡斯伯爵还真被他扑倒在地。
　　如此近距离之下，卢卡斯伯爵才看清铁民的脸——
　　那是一张恐怖至极的脸。
　　半边血肉横飞，脑浆乱流，而另外半边，则是被泡的发白发胀。
　　仅剩的独眼里，闪烁着不似人类的血红光芒。
　　“嘶——”铁民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一口咬向卢卡斯伯爵。
　　幸好侍从及时赶到，一剑将铁民的脑袋整个砍了下来。
　　“大人，您没事吧。”
　　“我没……”卢卡斯伯爵想要挣扎着起身，却骇然发现这个无头铁民居然还在死死抱着自己，同时伸手去掐自己的脖子。
　　哧哧哧。
　　两人连续挥动长剑，将铁民砍成七八段，这才让其“死去”。
　　“这是什么鬼东西？”卢卡斯伯爵大口喘息，显然被惊到了。
　　侍从想到铁民经常挂在嘴边的某个口号，忽然惊叫道：
　　“逝，逝者不死？”
　　“狗屁不死！我们能杀他们一次，就能杀第二次！”卢卡斯伯爵冷声道，“通知所有人小心，水里的，未必都是我们的同伴。”
　　“是。”
　　话虽这样说，但卢卡斯伯爵心中却绝不平静。
　　这等诡异的景象任谁都无法冷静对待。
　　他跑到船舷边向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