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憩园-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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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用不着你耽心!你好好地睡罢。”
可是在窗外黑夜已经开始褪色,小鸟吵架似地在树上和檐上叫起来了。
………………………………
八
我睡到上午十点钟才起床,太阳照得满屋子金光灿烂。老文进来给我打脸水、泡茶,周嫂给我送早点来。午饭的时候老姚夫妇在下花厅里陪我吃饭。
“就是这一次,这算是礼貌。以后我们便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吃,不管你了,”老姚笑着说。
“很好,很好,我是随便惯了的,”我满意地答道。
“不过黎先生,你要什么,请只管喊底下人给你拿,不要客气才好啊,”姚太太说,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绿色旗袍,上面罩了一件白色短外套。她听见我跟朋友讲起昨晚睡得不好,她便说:“这也难怪,屋子太敞了。我昨天忘记喊老文搬一架屏风来,有架屏风隔一下,要好一点。”
饭桌上的碗筷杯盘撤去不久,屏风就搬进来了。黑漆架子紫色绸心的屏风把我的寝室跟花厅的其余部分隔开来。
我们三个人还在这间“寝室”里闲谈了一会儿。他们夫妇坐在两张沙发上。老姚抽着烟,时时张口,带着闲适的样子吐烟圈,姚太太坐得端端正正,手里拿着茶杯慢慢地喝茶,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我却毫无拘束地翘着腿坐在窗前藤椅上。我们谈的全是省城里的事,我常常发问,要他们回答。
后来姚太太低声对她丈夫讲了几句话,她的丈夫便掷了烟头站起来,在房里走了几步,对我说:“今天下午我们两个都不在家,她母亲”(他掉头看了看太太)“约我们去玩,还要陪她老人家听戏。你高兴听京戏吗?我可以陪你去,不过这儿也没有什么好脚色。”
“你知道我从来不看旧戏,”我答道。
他的太太也站了起来。他接着说:“我想你现在也许改变了,好些人上了年纪,就慢慢地圆通了。”
“可是也有人越老越固执啊,”我笑着回答。
朋友笑了,他的太太也笑了。她说:“他是说他自己,他老是觉得他自己很圆通。”
“你不要讲我,你还不是一样。譬如你不喜欢听京戏,你母亲一说听戏,你就陪她去。我从没有听见你说过‘不去’的话。你高兴看外国电影,没有人陪你去,你就不去看。所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个戏迷呢!”朋友跟他的太太开玩笑,太太不回答他,却只是微笑,故意把眼光射到窗外去,可是她那淡淡擦过粉的脸上已经起了红晕。她后来又收回眼光去看她的丈夫,嘴唇动了动,似乎在求他不要往下说。但是他的口开了,话不吐完,便很难闭上。他又说:“老黎不是外人,让他听见没有关系,他不会把你写在小说里面。”(她的脸通红,她连忙装作去看什么东西,转过了身子。)“其实他还是你一个同志!他也爱看外国电影,以后有好片子,请他陪你去看罢。还有,老黎,你在这儿觉得闷的时候,要是高兴看线装书,我书房里多得很,我可以把钥匙交给你。”(他自己先笑起来)“我知道你不会看那些古董的。我太太有很多小说,新的旧的都有。商务印书馆的《说部丛书》,她就有全套。这自然不是你们写的那一种。不过总是小说罢。我也看过几本,虽是文言译的,却也很能传神!新出的白话小说这里也有。”
太太似乎害怕他再讲出什么话来,她脸上的红晕已经消散了,这时便把身子掉向他催促道:“你一开头,话就讲不完。你也该让黎先生休息一会儿。我还要进去收拾……”她的脸上仍旧笼罩着笑容,还是她那比阳光更亮的微笑。
“好,我不讲了。看你那着急的样子!”朋友得意洋洋地对他的太太笑道。“我们今天把老黎麻烦够了。我们走罢。让他安静地写他的文章。”
我对他们夫妇微笑。我站起来送他们出去,现在我是这半个花厅的主人了。我站在窗下石栏杆前,望着他们的背影。他们亲密地谈着话,沿着石栏杆走过了上花厅,往里去了。
………………………………
九
下半天他们夫妇果然不曾来。也没有别人来打扰我,除了周嫂来给我冲开水,老文给我送饭。
我吃过晚饭,老文给我打脸水来。我无意地说了一句:“这太麻烦你们了,以后倒可以不必……”
老文垂着手眨着老眼答道:“黎老爷,你怎么这样说!你是我们老爷的好朋友,我们当底下人的当然要好好伺候。万一有伺候不周到的地方,请你不客气地骂我们几句。”
这番话使我浑身不舒服起来。我被人称作“黎老爷”,这还是头一次。我听着实在不顺耳。我知道他以后还会这样叫下去的,会一直叫到我离开姚家为止。这使我受不了。我想了想,只好老实对他说:“你是老家人了,你跟别人不同。”(这句话果然发生了效力,他的脸上现出笑容来。)“请你不要喊我‘黎老爷’,我们在‘下面’都是喊先生,你就照‘下面’的规矩喊我‘黎先生’罢。”
“是,以后就依黎老爷的话;哦,是,黎先生。说老,我们在姚家‘帮’了三十几年了。我们是看见我们老爷长大的。我们老爷心地好,做事待人厚道,就跟老太爷一模一样。”
“你们太太呢?”我问道。
“是说现在这位太太吗?”他问道。我点点头。老文便接着说下去:“太太过门三年多了,她从来没有骂过我们半句。她没有过门的时候,人人都说她是个新派人物,怕她花样多。她过来了大家都夸奖她好,她心地跟她相貌一样。她脸上一天总是挂着笑容。她特别看得起我们,说我们是姚家老家人。她有些事情还要问我们。我们伺候这样的老爷、太太,是我们底下人的福气。”笑容使他的皱脸显得更皱了,可是他一对细小的眼睛里包满泪水,好像他要哭起来似的。
我洗过脸,他便走到茶几旁去端脸盆。我连忙又问一句,因为我的好奇心被他的叙述引动了,我想从他的口里多知道一些事情。
“你们头一位太太呢?”
老文放下脸盆,看了我一眼,垂着手站在茶几前,摇摇头答道:“不是我们底下人胡言乱语,前头太太比这位差得太多,真赶不上。前头太太留下了一位少爷,还有一位小姐,小姐后来也死了……”他突然把下面的话咽住了,转过头去看门外。
“你们少爷我也见过,相貌跟你们老爷一模一样,”我接下去说,我想用这句话来引出他以后的话。
“不过脾气却跟老爷两样。”他看看我,又看看门外,他似乎想收回那句话,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一定知道我清清楚楚地把话听进去了。
“不要紧,你有话只管讲,我不会告诉别人。你说得不错。我也看得出来。你们少爷对你们太太不大好。”
“黎——先生,你还不知道,虎少爷自来脾气大,不说对他后娘,就是对他亲生妈也不好。前头太太去世时候,虎少爷快八岁了,他哭都没哭一声。他外婆太宠他,老爷也太宠他,我们太太拿他简直没有办法。”他走到我面前,压低声音说:“我听见周大娘说,我们太太为他的事还哭过好几回,连老爷都不晓得。”他停了一下,仍旧小声说下去:“太太回娘家,要带他去,他死也不肯去。他自己的外婆总说我们太太待不得前娘儿子,这两年赵家外老太太简直不到我们家来了,就是时常打发人来接虎少爷过去耍。我们太太逢年过节还是到赵家去。去年赵家怕警报,下乡去住了大半年,就把虎少爷接去住了三四个月。虎少爷回都不想回来了。老爷、太太打发我们去接了好几趟,才接回来的,回来还大发脾气,说在城里头炸死了,归哪个负责!老爷不骂他,太太也不好讲话。其实他在赵家从来不翻书,一天就跟表哥表弟赌钱……”
“你们老爷为什么这样不明白?像你们少爷这样年纪,做父亲的正应该好好管教他,”我插嘴说。
“唉,”老文着急地叹了一口气,“老爷宠他,什么事都依他,从小就是这样。叫我们底下人在旁边干着急。”他忽然忘了自己地提高声音:“年纪不小了,已经十三岁了,还在读高小第四册。”过后他气恼地昂起头来,自语道:“我们说是说了,就是给旁人听见,也不怕,我们顶多告假回家就是了。”
“他十三岁?我还以为至多十一岁呢!”
“心思多的人不肯长,有什么办法?”老文的声音里还含着怒气。
“昨天那个杨家少爷也不过这样年纪……”我说。
“杨家少爷?”老文惊诧地问道,但是他不等我解释,马上接着说,“我们晓得就是常常跑进来折花的那一个。他家里从前也很阔,听说比我们老爷还有钱,现在败了。不过饭还吃得起。我听见看门的李老汉儿说,那个杨少爷今年还不满十五岁,已经上了三年中学,书读得很好。”
“你们老爷不是说他不肯好好念书吗?”我问道。
“那是老爷的话。我们讲的是李老汉儿的话,我们也不晓得究竟是真是假。我们原说,既然书读得好,怎么又会常常跑进我们花园来要花?这个道理我们实在不明白。问起李老汉儿,他也不肯说,我们多问两句,他就流眼泪水。昨天他还跟我们讲过情,说是只要老爷不晓得,又没有给赵青云看见,就让杨少爷来折几枝花罢。我们倒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们也不想跟杨少爷为难,人家好好的少爷,公馆又原是他们家卖出来的,再说折两枝花,也值不了几个钱,横竖老爷、少爷都不爱花,就是太太一个人高兴看看花。其实太太也讲过,一两枝花有什么要紧,人家喜爱花,就送他一两枝。只是赵青云顶不高兴,花儿匠老刘请了三个月病假,现在归赵青云打扫花园,他顶讨厌旁人跑进花园里头来。老爷也吩咐过不要放杨少爷进公馆来,说是怕把虎少爷教坏了。所以赵青云碰到杨少爷,总要吵嘴。一个要赶,一个不肯走,偏偏杨少爷人虽小,力气倒不小,嘴又会讲话。有时候赵青云一个人把他没有办法,我们碰到,只好去帮忙。”
“你们老爷害怕虎少爷跟着杨少爷学坏,是不是你们少爷喜欢跟杨少爷一块儿玩?”我又问。
“哼,我们虎少爷怎么肯跟杨少爷一堆耍?他顶势利了,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们,从来不肯好好地跟我们讲一句话。老爷真是太小心。”
“你们太太是个明白人,她可以劝劝你们老爷,对虎少爷的教育不好这样随便啊,”我说。
老文绝望地摇着头:“没有用。老爷什么事都明白,就是在这件事情上头有点糊涂。你跟他讲,他不会听。”他弯下身子,带着严肃的表情,低声对我说:“听说太太跟老爷讲过几回,虎少爷在家里不肯念书,时常到他外婆家去赌钱,又学了些坏习气,她做后娘的不大好管教,怕赵家讲闲话,要老爷好好管他。老爷却说,年纪小的人都是这样,大了就会改的。虎少爷人很聪明,用不着管教。太太碰了几回钉子,也就不敢多讲话了。赵家对太太顶不好,外老太太同两位舅太太都是这样,她们不但在外头讲闲话,还常常教唆虎少爷跟太太为难。老爷一点也不管。太太跟周大娘讲过,幸好她自己没有添小少爷,不然,她做后娘更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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