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憩园-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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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唆虎少爷跟太太为难。老爷一点也不管。太太跟周大娘讲过,幸好她自己没有添小少爷,不然,她做后娘更难做了。”
“你们太太的处境也太苦了,”我同情地、不平地说,“真是想不到。”
“是啊,要不是周大娘跟我们说,我们哪儿会晓得?太太一天都是笑脸,见到人总是有说有笑的。我们只求老太爷的阴灵保佑她添两位小少爷,将来大起来,做大事情,给她出一口气。”老家人的诚心的祝福在这空阔的厅子里无力地战抖着。我看见他用手揩眼睛,觉得心里不痛快,站起来,默默地在屋里走了几步。
我觉得老文的眼光老是在我的身上打转,便站定了,望着他那微微埋下的头,等着他讲话。
“黎先生,这些话请你不要告诉旁人啊,”他小心地央求我,脸上愤怒的表情完全消失了。我看到一种表示自己无力的求助的神情。没有门牙的嘴像一个黑洞。
“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人,”我感动地说。
“多谢你,我们今天把心里头的话都讲出来了。黎先生,我们虽是没有读过几年书的底下人,我们也晓得好歹,明白是非,我们心里头也很难过。”老文埋着头,捧着脸盆,伤感地流着泪走出去了。
我一个人站在下花厅门口。我引出了他的这许多话,我知道了许多事情。可是我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么?
没有。我只觉得有什么野兽的利爪在搔我的胸膛。
………………………………
十
第二天老文送午饭来,他告诉我虎少爷昨晚又没有回家,还说了一些关于小虎的话,又说起小虎甚至在外面讲过他的后母的坏话。我听了,心里不大痛快。午饭后,我不能在屋里工作,也不想出去逛街。我在花厅里,在园子里走了不知若干步,走累了,便坐到沙发上休息;坐厌了,我又站起来走。最后我闷得没有办法,忽然想起不如到电影院去消磨时间。我刚从石栏杆转进门廊,就看见周嫂给我送晚饭来,说是老文告假上街去了,所以由她送饭。
我只好回到下花厅里吃了晚饭。周嫂冲了茶,倒了脸水。她做事手脚快,年纪在四十左右,脑后梳一个大髻,脸相当长,颜色黄,颧骨高,嘴唇厚,眉毛多,身体似乎很结实。她在我面前不肯讲话。我故意问她,虎少爷在家不在家。
“他?不消说又到赵家去了。我们太太回娘家,千万求他去,他也不肯。他只爱到赵家去耍钱,”周嫂扁起嘴,轻蔑地说。
“你们老爷喊他跟太太去,他也不听话吗?”我再问一句。
“连老爷也将就他,他是姚家的小老虎,小皇帝。”她掉开头,不再讲话了。
晚饭后我走出大门,打算到城中心一家电影院去。看门人李老汉正坐在大门内一把旧的太师椅上,抽着叶子烟,看见我便站起来,取下烟管,恭敬地唤了一声:“黎老爷,”对我和蔼地笑了笑。
我出了大门,这声“黎老爷”还使我的耳朵不舒服,我便转回来。他刚坐下,立刻又站起身子。
“李老汉儿,你坐罢,不要客气,”我做个手势要他坐下,一面温和地对他说;你不要喊‘老爷’,他们都喊我‘黎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黎先生,我明白,”他恭顺地回答。
“你坐罢,你坐罢。”我看见旁边没有别人,决定趁这个机会向他打听杨家小孩的事。我在对面一根板凳上坐下来,他也只好坐了。
“听说,你以前在杨家帮过很久,是吗?”我望着他那光秃的头顶问道。
“是,杨老太爷房子刚刚修好,我就进来了,那是光绪三十二年,离现在三十几年了。我起初当大班抬轿子,民国六年跟人家打架,腿跌坏了,老太爷出钱给我医好,就喊我看门。”他埋下头把烟管在一只鞋底上敲着,烟蒂落下地来,他连忙用脚踏灭了火。他把烟管横放在他背后椅子上。
“杨家的人都好吗?”我做出关心的样子问道。
“老太爷民国二十年就过世了。大老爷也死了五年多了,只有一个少爷,公馆卖了,他就到‘下面’去,一直没有消息。二老爷在衡阳,经营生意,很顺手。四老爷在省城什么大公司当副经理,家境也很好。就是三老爷家产弄光了,吃口饭都很艰难……”他接连叹了几口气,摇了几下头,抚摩了几下他那不过一寸长的白胡须。
“昨天来的那个小少爷就是他们杨家的人吗?”
“是,这是三老爷的小少爷。跟他父亲一样,很清秀,又很聪明,人又好强。三老爷小时候,老太爷顶喜欢他,事事将就他。后来三老爷长大了,接了三太太,又给朋友带坏了,把家产败得精光,连三太太的陪奁也花光了。后来三太太、大少爷都跟他吵嘴,只有这个小少爷跟他父亲好。”
“那么杨家三老爷还在吗?”我连忙插嘴问道。
“这个……我不晓得,”他摇了几下头。我注意他的眼睛,他虽然掉开脸躲避我的眼光,可是我见到了他一双眼睛里的泪水,我知道他没有对我说真话,他隐瞒了什么事情。但是我还想用话套出他的真话来。
“杨家大少爷不是在邮政局做事吗?那么一家人也应该过得去。这位小少爷还在上学,现在要送子弟上学,也要花一笔大钱!”
“是啊,他们弟兄感情好,小少爷读书又用功。大少爷很喜欢他兄弟,就是不喜欢他父亲。小少爷在学堂里头,每回考试,都中头二三名。”李老汉说着,得意地捏着胡须微笑了,可是眼里的泪水还没有干掉。
“不错,这个我也看得出来,的确是个好孩子,”我故意称赞道;“不过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常常跑到这儿来拿花,跟姚家底下人为难呢?他爱花,可以花钱买,又不贵。何必要折别人家的花?”
“黎先生,你不晓得,小少爷心肠好,他折花也不是自家要的。”
“送人,也可以花钱去买!茶花外面也有卖的,”我接下去说,我看见一线亮光了。
“外头茶花不多,就是有,也比不上杨家公馆里的!栽了三十多年了,三老爷小的时候,花园里头就有茶花。一共两棵,一红一白。白的一棵前年给虎少爷砍坏了。现在就剩这一棵红的。三老爷顶喜欢这棵茶花。他虽说不务正业,可是那回说起卖房子,倒不是三老爷的意思,二老爷同四老爷要拿钱去做生意,一定吵着要卖,大老爷的大少爷不过二十七八岁,没有结婚,性子暴躁,平日看不起家里几个叔叔,也吵着卖房子,说是把家产分干净了,他好到外国去读书,永远不回省来。三太太的钱给三老爷花光了,也想等到卖了房子,分点钱来过活。大家都要卖,三老爷一个人说不能卖也不中用。当时大家都着急得很,怕日子久了会变卦,所以房价很便宜。得了钱大家一分,三老爷没有拿到一个钱。”他的嘴又闭上了,一嘴短而浓的白胡须掩盖了一切。
“他怎么会没有拿到一个钱呢?三太太他们分到钱总会拿点给他花。至少他吃饭住房子得花这笔钱,”我惊奇地追问道,我相信他一定对我隐瞒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是,黎先生说的是,”他恭顺地答道。
我知道他不会再对我讲什么话了。他大概觉察出来我在向他打听消息,我在设法探出他心里的秘密,他便用这个“是”字来封我的嘴。我要是再追问下去,恐怕不但没有好处,反而会增加他对我的疑惧,还不如就此打住,等到以后有机会再向他探询罢。
我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人影在门前晃了一下。李老汉马上站起,脸色全变了,他那张圆圆脸由于惊恐搐动起来,好像他见到什么他害怕看见的东西似的。
我也吃了一惊。我站起来,走出了大门。我向街中张望。我只看见一个人的背影:瘦长的身材,粘染尘土的长头发,和一件满是油垢快变成乌黑的灰布夹袍。他走得很快,仿佛害怕有人在后面追他一般。
………………………………
十一
我朝着他去的方向走,走过一个庙宇似的建筑,我瞥见了“大仙祠”三个大字。我忽然记起老姚的话。他说看见过杨少爷在这个庙门口跟乞丐在一块儿。他又说大仙祠在他的公馆隔壁,其实跟他的公馆相隔有大半条街光景。我的好奇心鼓舞我走进了大仙祠。
庙很小。这里从前大概香火旺盛,但是现在冷落了。大仙的牌位光秃秃地立在神龛里,帷幔只剩了一只角。墙壁上还挂着一些“有求必应”的破匾。供桌的脚缺了一只,木香炉里燃着一炷香;没有烛台,代替它们的是两大块萝卜,上面插着两根燃过的蜡烛棍。一个矮胖的玻璃瓶子,里面插了一枝红茶花,放在供桌的正中。明明是昨天我折给杨少爷的那枝花。
奇怪,怎么茶花会跑到这儿来呢?我想着,我觉得我快要把一个谜解答出来了。
神龛旁边有一道小门通到后面,我从小门进去。后面有一段石阶,一个小天井,一堵砖墙。阶上靠着神龛的木壁,有一堆干草,草上铺了一床席子,席子上一床旧被,枕头边一个脸盆,盆里还有些零碎东西。在天井的一角,靠着砖墙,人用几块砖搭了一个灶,灶上坐着一个瓦罐,正在冒热气。
谁住在这儿呢?难道杨家小孩跟这个人有什么关系?或者杨家小孩是大仙的信徒?我问着自己。我站在阶上,出神地望着破灶上的瓦罐。
我听见背后一声无力的咳嗽。我回过头去。一个人站在我的后面:瘦长的身材,蓬乱的长头发,满是油垢的灰布长袍。他正是刚才走过姚家门口的那个人。他的眼睛正带着疑惧的表情在打量我。我也注意地回看他。一张不干净的长脸似乎好些天没有洗过了,面容衰老,但是很清秀。眼睛相当亮,鼻子略向左偏,上嘴唇薄,虽然闭住嘴,还看得见一部分上牙。奇怪,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似的。
他老是站着打量我,不作声,也不走开。他看得我浑身不舒服起来,仿佛他那一身油垢都粘到我身上来了一样。我不能再忍受这种沉默的注视,我便开口发问:
“你住在这儿吗?”
他没有表情地点一下头。
过了一会儿,我又说一句:
“罐子里的东西煮开了。”我指着灶上的瓦罐。
他又点一下头。
“这儿就只有你一个人?”过了几分钟,我又问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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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点一下头。
怎么,他是一个哑巴?我又站了一会儿,同他对望了三四分钟。我忽然想起:他的鼻子和他的嘴跟杨家小孩的完全一样。两个人的眼睛也差不多。
这是一个意外的发见。难道他就是杨家三老爷?难道他就是杨家小孩的父亲?
我应该向他问话,要他把他的身世告诉我。没有用。他不讲话,却只是点着头,我怎么能够明白他的意思?即使他不是哑巴,即使他真是那个小孩的父亲,他也不会对我这个陌生人泄露他的秘密。那么我老是痴呆地站在这里有什么用呢?
我失望地走出了小门。他也跟着我出来。我走到供桌前看见瓶里那枝茶花,我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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