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憩园-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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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便跟着他走回公馆去。在路上他还是把我的问话回答了。他还向我解释:“赵老太太不愿意看见昭华,说是看见昭华就会想起她的亲生女儿,心里不好过。自从我头个太太死后,赵老太太就没有到我家来过。其实昭华对赵家起先也很亲热。后来赵家常说怕惹起老太太伤心,不敢接她去玩,她才没有再到赵家去。其实这也难怪赵家,老太太爱她的女儿,也是人之常情,况且我头个太太又是她的独养女。”
“那么赵老太太看见你同小虎,就不会想到她的独养女吗?”我不满意他这个解释,便顶他一句。
“她喜欢小虎极了。今晚上听戏还是小虎说起的,”他似乎并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却只顾说些叫我听了不高兴的话。
我们到了家。老姚要我回到房里等着。我跨进了憩园的门槛,还听见他在吩咐老文:“你到外面去给黎先生雇一辆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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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我在园子里走了十多分钟,看见夜的网慢慢地从墙上、树上撒下地来。两三只乌鸦带着疲倦的叹息飞过树梢。一只小鸟从桂花树枝上突然扑下,又穿过只剩下一树绿叶的山茶树,飞到假山那面去了。
老姚夫妇来了。太太脸上仍旧带着她的微笑。她身上穿一件灰色薄呢的旗袍,外面罩了一件黑绒窄腰短外衣。老姚也脱去了长袍,换上一身西服,左膀上搭了一件薄薄的夹大衣。
“老黎,走罢,你不拿东西吗?”老姚站在石栏杆前,高兴地嚷起来。
“好。我不拿东西,”我一面回答,一面走上石阶,沿着栏杆去迎他们。
“黎先生,对不起啊,又耽误你的工作,”姚太太笑着对我道歉。
“姚太太,你太客气了。他知道”(我指着她的丈夫)“我是个电影迷,”我笑答道。“你们请我看电影,还说对不起我,那我应该怎么说呢?”
“不要再讲什么客气话了,快走罢,不然会来不及的,”老姚在旁边催促道。
我们走出园门。三部车子已经在二门外等着了。他们夫妇坐上自己的包车,我坐上街车,鱼贯地出了大门。
过了两条街,在十字路口,朋友跟他的太太分手了。又过了六七条街,我们这两部车子在电影院门口停下来。
我抬头看钟,知道还差八九分才到开映的时间。电影院门前只有寥寥十几个人。今天映的片子是《战云情泪》,演员中没有一个大明星,又是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故事,不合这里观众的口味也未可知。
戏院里相当宽敞,上座不到六成。我们前面一排,就空了五个位子。姚太太在看说明书,可是她没有看完,电灯便熄了。
银幕上映出来一个和睦家庭的生活,一个安静、美丽的乡村环境。然后是一连串朴素的悲痛的故事。我的心为那些善良人的命运痛苦。我看见姚太太频频拿手帕揩她的眼睛,我还听见她一阵阵的轻微的吐气。
映到那个从战地回来的父亲躺在长沙发上咽气的时候,片子忽然断了。电灯重燃起来。姚太太嘘了一口气,默默地埋下了头。我却抬起脸,毫无目的地把眼光射到一些座位上去。
我呆了一下。在我右面前三排的座位上,我看见了杨家小孩,就是我先前在大仙祠门口看见的那个样子。他正在跟旁边的一位中年太太讲话,这位太太脸上擦了点粉,头发梳成一个小髻,蓝花旗袍上罩了一件灰绒线衫,在她右面还有一个穿灰西装的年轻人,她侧过头对那个年轻人说了两句话,她笑了,那个年轻人也笑了。过后那个年轻人忽然回过头看后面。他的脸被我看清楚了。除了头发梳理得十分光滑、脸色比较白净外,他的脸跟杨家小孩的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真巧!许多事都碰在一块儿。想不到我又在这个电影院里看见了杨家小孩的母亲和他的哥哥。
电灯又灭了。片子接着映下去。最后战争结束,兵士们回到故乡。那个善良的姑娘在她同母亲重建起来的田庄上,在绝望的长期等待中,毕竟见到了她的情人的归来。
人们离开座位走了。电灯再亮起来。姚太太看了我一眼,便也站起来。我对她短短地说一句:“片子还不错。”她点点头,答了一句:“我倒没有想到。”
姚太太怕挤,她主张让旁人先出去。等我们走到门口,车子已经被人雇光了。我看见杨家母子坐上最后三辆街车走了。
老李正在台阶下等候姚太太,看见她便大声说:“太太,车子在这儿。”
“黎先生的车子在哪儿?”姚太太问道。
老李答道:“我雇好一部,给人家抢去了。今天车子少。到前面多半雇得到。太太要先坐吗?”
我连忙说:“姚太太,请先上车罢。我自己到前面去雇车好了。要是没有车,走回去也很方便。”
“老李,你把车拉回去。我陪黎先生走一节路,等着雇到车再坐。横竖今晚上天气好,有月亮,”姚太太不同我讲话,却温和地吩咐老李说。
“是,太太,”老李恭敬地答道。
我只好同姚太太走下台阶。老李拉着车子慢慢地在前面走。我们两个在后面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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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我们跟着车子转了弯。我们离开了嘈杂的人声,离开了辉煌的灯光,走进一条清静的石板巷。我不讲话,我耳朵里只有她的半高跟鞋的有规律的响声。
月光淡淡地照下来。
“两年来我没有在街上走过路,动辄就坐车,”她似乎注意到她的沉默使我不安,便对我谈起话来。
“我看,姚太太,你还是先坐车回去罢。还有好几条街,我走惯了不要紧,”我趁这个机会又说一次。这不全是客气话,因为我一则耽心她会走累;二则,这样陪她走路,我感到拘束。
“不要紧,黎先生,你不要替我耽心,我不学学走路,恐怕将来连路都不会走了,”她看了我一眼,含笑道。“前年有警报的时候,我们也是坐自己的车子‘跑警报’,不过偶尔在乡下走点路。这两年警报也少了。诵诗不但自己不喜欢走路,他还不让我走路,也不让小虎走路。”
“姚太太在家里很忙罢?”
“不忙。闲得很。我们家里就只有三个人。用的底下人都不错,有什么事情,不用吩咐,他们会办得很好。我没有事,就看书消遣。黎先生的大作我也读过几本。”
我最怕听人当面说读过我的书。现在这样的话从她的口里出来,我听了更惭愧。我抱歉地说:“写得太坏了。值不得姚太太读。”
“黎先生,你太客气了。你是诵诗的老朋友,就不应该对我这样客气。诵诗常常对我讲起你。我不配批评你的大作,不过我读了你的书,我相信你是个好人。我觉得诵诗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他认识的人虽然多,可是知己朋友实在太少,”她诚恳地说,声音低,但吐字清楚,并且是甜甜的嗓音;可是我觉得她的语调里含得有一种捉不住的淡淡的哀愁。我怀着同情地在心里说:你呢?你又有什么知己朋友?你为什么不想到你自己?可是在她面前我不能讲这样的话。我对着她只能发出唯唯的应声。
我们走过了三条街。我没有讲话,我心里藏的话太多了。
“我总是这样想,写小说的人都怀得有一种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不然一个人的肚子里怎么能容得下许多人的不幸,一个人的笔下怎么能宣泄许多人的悲哀?所以,我想黎先生有一天一定可以给诵诗帮忙……”
“姚太太,你这又是客气话了,我能够给他帮什么忙呢?他不是过得很好吗?他的生活比我的好得多!”我感动地说。我一面觉得我明白她的意思,一面又害怕我猜错她的真意,我用这敷衍话来安慰她,同时也用这话来表明我在那件事情上无能为力。
“黎先生,你一定懂我的话,至少有一天你会懂的。我相信你们小说家看事情比平常人深得多。平常人只会看表面,你们还要发掘人心。我想你们的生活也很苦,看得太深了恐怕还是看到痛苦多,欢乐少……”
她的声音微微战抖着,余音拖得长,像叹气,又像哭泣,全进到我的心里,割着我的心。
我失去了忍耐的力量,我忘记了我自己,我恨不能把心挖了出来,我恳切地对她说:“姚太太,我还不能说我懂不懂你的意思。不过你不要耽心。请你记住,诵诗有你这样一位太太,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激动得厉害,以下的话我讲不出来了。到这时,我忽然害怕她会误会我的意思,把我的话当作一个玩笑,甚至一种冒犯。
她沉默着,甚至不发出一点轻微的声息。她略略埋下头。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脸来。可是她始终不回答我一句。我也不敢再对她说什么。她的眼睛向着天空,我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这沉默使我难堪,但是我也不想逃避。她不提坐车,我就得陪她走回公馆。不管我的话在她心上留下什么样的印象,我既然说出我的真心话,我就得硬着头皮承担那一切的后果。我并不懊悔。
她的脚步不像先前那样平稳了。大概她也失去了心境的平静罢。我希望我能够知道她这时候在想什么事情。可是我怎么能够知道?
离家还有两条街了,在那个十字路口,她忽然掉过脸看我,问了一句:“黎先生,听说你又在写小说,是吗?”她那带甜味的温柔声音打破了沉默。
“是的。我没有事情,拿它来消磨时间。”
“不过一天写得太多,对身体也不大好。周嫂说,你整天伏在桌子上写字。那张方桌又矮,更不方便。明天我跟诵诗说换一张写字台罢。不过黎先生,你也应该少写点。你身体好像并不大好,”她关心地说。
“其实我也写得不多,”我感激地说。接着我又加上两句:“不写,也没有什么事情。我除了看电影,就没有别的嗜好,可是好的片子近来也难得有。”
“我倒喜欢读小说。读小说跟看电影差不多。我常常想,一个人的脑筋怎么会同时想出许多复杂的事情?黎先生,你这部小说的故事,是不是都想好了?你这回写的是哪一种人的事?”
我把小说的内容对她讲了。她似乎听得很注意。我讲到最后,我们已经到了家。
老李先拉着车子进去。姚太太同我走在后面。李老汉恭敬地站在太师椅跟前,在他后面靠板壁站着一个黑黑的人。虽然借着门檐下挂的灯笼的红光,我看不清楚这个人的脸,并且我又只是匆匆地看了一眼,可是我马上断定这个人就是大仙祠里的哑巴。然而等我对姚太太讲完两句话,从内门回头望出去,我只看见一个长长的人影闪了一下,就在街中飞逝了。
我没有工夫去追问这件事。我陪着姚太太走过天井,进了二门。
“我嫁到姚家以后第一次走了这么多的路,”她似乎带点喜悦地笑道。过后她又加了一句:“我一点也不累。”走了两步,她又说:“我应该谢谢你。”
我以为她要跟我分手进内院去,便含笑地应道:“不要客气。明天见罢。”
她却站住望着我,迟疑一下,终于对我说了出来:“黎先生,你为什么不让那个老车夫跟瞎眼女人得到幸福?人世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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