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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起来，出去。”
　　壮汉狰狞笑着，走到桌边喝道。
　　瘦黑男子停下筷子，木然转头回视。
　　“Out？听得懂吗？”
　　壮汉放下餐盘，伸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男子脸颊，指了指外面。
　　几粒馒头渣从后者嘴角落下，掉在桌上。
　　气氛紧张起来，又很快降温。
　　矮个汉子回头，仔细地捡起馒头碎放进嘴里，然后乖乖端起盘子，走出了餐厅。
　　全程没有一句话。
　　“哼，孬种。”
　　壮汉唾弃道，大马金刀坐下，好似草原上斗胜了的雄狮。
　　这不仅是故意欺凌，更是立威。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现在做的事情和黄怀玉在旧日集会里没啥差别。
　　只不过前者挑了最弱者，后者挑了最强者。
　　十五分钟后，大部分人都用完了午饭，在甲板上漫步消食。
　　黄怀玉和卜依依靠在船头。
　　水，天，云。
　　三种形态，三种颜色，带来浩瀚开阔的美感。
　　浪头翻起，散出大片水汽，沾湿了两人头发。
　　卷着渔网的巨大轮轴下，之前被赶出来的黑瘦汉子蹲着吃饭。
　　他吃得很仔细。
　　最后一块馒头将装粥的餐格擦过一遍，被送入口中。
　　慢慢咀嚼，一点米汤都不浪费。
　　然后，他握着一支筷子站起身来。
　　黄怀玉看得清楚，这支筷子被折断了三分之一，断口被撇去了毛刺，尖锐如匕。
　　矮个汉子目光扫视，对准了右船舷中段。
　　吃饱喝足的刀疤壮汉正拄着围栏吹风，丝毫不知有人从背后无声接近。
　　当他若有所觉时，杀机已迸现。
　　黑瘦汉子爆发出惊人速度，瞬步一迈，右手扎下。
　　断筷好似刺刀，从斜侧面贯入壮汉脖颈。
　　大动脉被精准戳开，血雾喷射，混入浪头湿风。
　　“你……”
　　壮汉回身想要反抗，却被一膝轰在下阴处，力气顿泄。
　　然后，黑瘦汉子双手发力一掀，把他整个人抛出围栏。
　　噗通一声响起，海面跳起几道浪花。
　　这一幕，被许多人目击。
　　但直到黑瘦汉子回头端起餐盘走入餐厅，包括哨戒船员在内，没有人说话。
　　少一个人，无非是省下一份补给。
　　反正每位乘客在上船前都已经付了船票。
　　这是第四日。
　　没有人想到，四十人中看起来最强壮的人，第一个死了。
　　渔船正航行在公海。
　　这件事就像一份通告，告知所有偷渡者：此身所处之地，已在法外。
　　血味随风涌来，让卜依依转过身去。
　　此时，她再看那水那天那云，浑然没有了自然之美，反而泛着些蛮荒锈味。
　　······
　　3522年4月30日。
　　远洋渔船在大海上航行了整整二十九天。
　　如此长的时间，如此不稳定的人员组合，不出事是不可能的。
　　在持枪海员的控制下，依然有四人死去。
　　这四人都是男性。
　　第一个因为强迫女人而死。
　　第二个因为毒瘾发作狂乱被射杀。
　　第三人因为抢夺能上网的卫星手机窒息而死。
　　最后一人则死因不明。
　　这时候，船上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限。
　　日复一日的蓝色。
　　日复一日的腥臭潮湿。
　　缺乏新鲜蔬菜，重复的饮食，毫无隐私且无法松懈的生活……
　　名为理智的压力阀下，情绪被摁到了极限。
　　好在，神目岛终于要到了。
　　四月二十七日，渔船进入神目海海域。
　　四月三十日午夜，渔船抵达神目岛三百余公里外。
　　降速，关引擎，抛锚。
　　船长命令在此停泊等待。
　　漆黑夜色里，乘客们挤在甲板上。
　　无人质疑这条指令。
　　因为所有人身前不远处，庞然无匹的闪电风暴正在进行。
　　这场天灾覆盖范围包含整座神目岛以及周边三百公里半径海域，其最边缘处，距离渔船仅二十余公里。
　　借着半边星月光芒，黄怀玉能依稀分辨风暴云的伟岸轮廓。
　　暗沉云气好似倒长的山脉，山尖连于孤岛，底座悬于深空。
　　擎天踏地，不可一世。
　　盘旋无休的风暴中心，雷暴持续不停。
　　就像在播放定格幻灯片。
　　每次电光亮起，众人便能一窥极远处岛屿上，没入云层的雄奇峰峦。
　　雷火击山，好似一尊神明借天地伟力淬体。
　　白光逝去，一切剪影又归于黑暗。
　　甲板上，开始有乘客发现，卫星手机失去信号，裸露的金属围栏上迸射火花。
　　这是闪电爆发引发的高能电子脉冲（EMP）在作祟。
　　风暴云中心，微波辐射持续激发，其峰值发射功率在数百至数千吉瓦（一吉瓦为十亿瓦），频率为数百吉赫。
　　如此，任何没有电磁屏蔽保护的导电体（电线、电路板、印制线）上，都会产生数千、上万伏特的瞬变电压，造成永久性破坏。
　　在神目岛，风暴云平均两到三天一次爆发，每次持续两三小时，且平时也会干扰所有长短波通信。
　　这正是此地无法进入电气时代的原因。


第四百三十七章　募捐大会
　　两个小时后，五月一日凌晨两点。
　　风暴平息，射电爆发停止。
　　半径三百公里的吸积盘状云自转减缓。
　　渔轮发动机再次运转，朝着正北方全速行进。
　　船速三十公里每小时，大约十小时后会抵达神目岛。
　　随着航迹深入阴影区域，包括黄怀玉在内，所有人的通讯设备都失去作用。
　　等到他们登岸后经历下一次闪电风暴，这些电子设备将被彻底破坏。
　　星月被甩在身后，天空被沉云遮蔽。
　　这种感觉，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不约而同的，无人选择进舱休息，而是伫立在甲板上，亲自见证抵达自由邦的最后旅程。
　　四个小时后，早晨来临了。
　　但仅有的变化，是乌黑云层转为昏黄。
　　神目岛海域是没有日出的。
　　不仅如此，此地磁场极为紊乱，罗盘无法指向，信鸽也难以导航。
　　渔船能够依赖的，只有高倍望远镜中接天入云的神目岛蒂亚山脉。
　　“确保没问题对吧？”
　　驾驶室中，船长朝大副问道。
　　“放心，这一个月每个人都有查了七八遍了。”
　　大副自信回道。
　　“船上现在三十六个里，只有那个白人金丝雀隐约有些反应，但可以确保是最差的那一种。”
　　“呵，也难怪她男人那么嚣张。”
　　他们长久干这一行，曾经见过好几次超凡种。
　　海员中大部分的残疾，也来自于当初的不开眼行为。
　　但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高风险换来的高收益，让他们绝难舍弃。
　　所以，痛定思痛后，船长花高价搞来了一套感应遗物，可以鉴别超凡者。
　　“船长，咱们有三十号人，全都荷枪实弹敢打敢拼，一个低级别超凡种绝对翻不出花来。”
　　大副右手握拳一挥，气势汹汹。
　　他这话并未夸大——二十来条枪、地形又是船只甲板，哪怕是执行步麻任务时期的黄怀玉来了，也是个死字。
　　“好，让兄弟们准备。”
　　船长略一思量，终于应下。
　　在上船时的行李检查后，他的贪心便种下种子，注定开花结果。
　　五分钟后，黄怀玉听到呼喝声从身后传来。
　　“各位，这次航行很快将结束，等会就是你们在船上的最后一顿饭。”
　　船长走上驾驶舱上方的瞭望台，对甲板上所有人喊道。
　　这句话，他是用东华语说的；同时站在他身边的大副则用步麻语复述了一遍。
　　很多乘客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除去必要的值班人员外，二十多名船员全都离开了船舱。
　　他们的站位互相呼应，隐隐包围了前后甲板上的所有乘客。
　　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手持武器。
　　打开了保险的武器。
　　黄怀玉没有预见到这一幕。
　　越是靠近神目岛，他的命运觉就越是模糊。
　　就好似这里的云层射电现象还具备混淆命运的功能。
　　“向各位通报一个情况，神目岛上是不能使用各国法定货币的，所以到了这里，大家随身携带的钱财已经失去意义。”
　　船长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路走来，我们这一船人为大家服务，实在是非常辛苦，非常危险。”
　　“为此，我希望大家能帮我一个小忙，将你们无用的现金赠送给我们，作为离别的礼物。”
　　他这话当然是谎言，一个六小时后就会被揭穿的谎言。
　　神目岛上确实没有本地货币，且贵金属交易和以物易物都很流行。
　　但像东华元、蔚蓝元等等超等和一等强国的法币，在这里都是可以使用的。
　　不过，干这一行久了，船长也有了经验。
　　他深知危急时刻，很多人的妥协只需要一个理由。
　　咔嚓。
　　二十多把长枪短炮被拉动枪栓，发出此起彼伏的机匣摩擦声。
　　乘客们的神情阴沉下来。
　　除去部分女子，大部分人没有慌乱，而是仔细观察寻找机会。
　　但机会并不存在。
　　“园丁，看起来他们很针对我们。”
　　黄怀玉老神在在地对着卜依依说道。
　　“是因为我们颜值太出众吗？”
　　在登船以前，黄怀玉便佩戴好讹面，改变了多处面部特征。
　　除去统一等级的帅气，就算李百辟当面，也无法一眼认出他。
　　正是因为讹面与鳞佩一个B级一个C级遗物的效力，大副手里的低端货未能发现他的超凡者身份。
　　（卜依依也带有鳞佩，但单一鳞佩效果不够）
　　“应该是因为我们带着的现金多吧。”
　　卜依依猜测道。
　　他们在出发前专门换了一百万东华元现金——差不多十公斤左右。
　　这些钱的存在，船员们自然也知道。
　　（亚空间不稳定，不能放怕破损的东西）
　　基于超凡者的观察力，两人一眼就能看出至少有十位海员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他们这里。
　　“永恒在线吗？”
　　黄怀玉问道。
　　“在的，就在船边。”
　　卜依依回道。
　　或许是两人旁若无人的低声交流太过惹眼，一位手持喷子的船员当先朝两人走来。
　　不管什么工作，总要先搞定刺头，才比较好推广。
　　“两位，都快到地头了，没必要搞得不愉快。”
　　他站在两人五米外，用带着口音的东华语说道。
　　显然，卜依依可能是超凡者的信息，他是知道的。
　　“您二位是贵客，我们船长不想伤了和气，只要五十万就好。”
　　看两人没有动作的打算，船员又补充道。
　　“就当是给我们三十人的赏钱。”
　　五十万是两人明面上存款的一半，对有两败俱伤能力的超凡种来说，差不多是底线。
　　作为“捐赠活动”的风向标，所有人都关注着“头等舱”乘客的回答。
　　“不好意思，东华没有给小费的习惯。”
　　他笑着回道。
　　“这次可以有。”
　　海员微抬枪口，威胁道。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船舷一侧，巨物破水声轰然炸响。
　　众人循声望去，见到一头九米长的爬行巨兽四肢贴身，像飞鱼般横掠过渔船上空。
　　“我的妈……”
　　面对迫来的血盆大口，船长发出最后的呢喃声。
　　咔嚓。
　　巨口咬合，将船长咬成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