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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瘸子”一声怒吼，然后把手榴弹的引线伸进嘴里咬住……面前的两个鬼子连忙转身扑开，但是瘸子却已经吐出引线，用他那双平日里一瘸一拐装病但却灵活无比的双腿疾风般追上了一个鬼子，单手用刺刀把敌人的后腰捅了个对穿！能百战不死的老兵，全都是够阴险狡诈的家伙！

　　　　冷酷到极点的“酒鬼”、一身杀气的“叫子”、练家子出身的刘峻岭……包括一见血就红了眼的曹小民，每一个人面前都不止倒下了三个鬼子。很多有手榴弹的弟兄甚至在面对鬼子的时候根本不作肉搏尝试就拉了弦扑上去；但是战团中更多的却是连自杀的手榴弹都没有的国民党军官兵在被鬼子用刺刀，用子弹放血！

　　　　他们想冲过鬼子的方阵，办不到；他们想顶住鬼子的波浪式冲击，办不到！

　　　　两军接战几分钟，国民党军的方阵前锋已经散了！虽然散了，但却没有垮，因为不是逃散的，是被杀散的；每一个活着的人都在战斗，没有一个逃出战团！后续的部队坚强地顶了上去……

　　　　在侧翼的其他鬼子阵地上，已经有大量的鬼子包抄过来，如果不是因为王晔他们这批断后的弟兄在重机枪阵地上不要命地前赴后继扑到机枪上开火拦截，曹小民他们已经被合围了！

　　　　被合围的命运是逃不脱的了，南京城里没有反攻接应，他们多次努力付出重大伤亡依然无法撕开敌人的包围圈，包围圈在越缩越小……怎么办！？

　　　　“不能这样打，要集中力量突出去！”曹小民狂叫着，一边收拢一些士兵，在本方队伍的后方，鬼子密度很小的地方声嘶力竭地喊着布置任务：“你们不要跟鬼子拼刺刀，到尸体上，特别是鬼子的尸体上找手榴弹；炸出去！……”炸出去，用的是手榴弹，也是用人命！曹小民这时只知道下命令，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命令他收拢到的这些弟兄去死！

　　　　长官命令自己去死，去不去！？每一个接到命令的士兵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死亡的命令，或者是他们知道但是却真的不在乎；又或者他们知道必须要有人去做些什么，他们必须牺牲，就像在邵家峡谷的那些川伢仔们一样！

　　　　“王尚，你来负责带领他们！……”曹小民匆匆吩咐完便挺着刺刀冲向了两个向他们扑来的鬼子……

　　　　王尚带着得到命令的士兵连爬带滚地扑出去，在战场上躲避着交战的双方，在尸体堆里翻找着手榴弹。

　　　　左右两肋的鬼子已经有很多人穿越了机枪火力封锁，夹击了过来；现在，曹小民他们这支残破的孤军已经陷入到了三面包围当中！

　　　　南京，中华门的巍峨轮廓已经透过薄雾在晨光中清清楚楚地出现在视线中；南京，南京城里的弟兄们，你们就这样看着我们血战、挣扎，然后被全歼吗？！南京，你为什么不反攻！！曹小民看着四周奋勇拼杀，但却越来越少的弟兄；看着一个个被刺刀开膛破肚，被扎成筛子般倒下的弟兄，双目尽赤……

　　　　……被包围的时候，总是想有人救援；但别抱怨缩在一旁的弟兄们，你也曾经那么干过；如果他们真的出手相助，又真的就能救出你吗？被包围了，就杀跳血路冲出去吧……突然，祖爷爷的的一段回忆跳了出来！是的，你曹小民还有什么可怨的，你在逃亡的路上，你在苏州的战场上不也曾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兄被残杀缩在一边吗！？南京城里的守军如果出击，他们首先要躲过原来自己弃守的阵地上的狙击——鬼子已经完成了阵地的布防。然后他们还要冲锋一公里接应他们，可能吗？能做到吗？！不能怨弟兄们，被包围了，想活下去就杀条血路冲出去！

　　　　“轰隆！”一声巨响，是王晔带领的断后部队把一门缴获的九二式步兵炮终于调整好了，对着鬼子开火！

　　　　有炮火支援！被围困的国民党军顿时精神大振，奋起反扑，王晔阵地上的大炮也以最快的速度在向着曹小民他们前进方向上的鬼子猛轰。一门小小的步兵炮，威力不大；一群不是炮兵的炮兵，射速不快而且准头不好容易误伤自己人；但却成了这支孤军最强有力的支援！

　　　　曹小民在后边指挥着队伍压上，回头看了看断后部队的阵地，他们已经被割断了，被鬼子团团围在阵地上，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回来的可能！但是他们却把更多的火力用来支援自己的弟兄，而面对扑到面前的鬼子却采用了让弟兄们抱着绑上拉了弦的手榴弹的炮弹的方法去反击！

　　　　断后部队的阵地上大半已经被鬼子炮火炸起的扬尘遮蔽，但是阵地上的机枪和步兵炮却依然顽强地给突围部队提供火力支援……太远了，看不到一个弟兄的身影，但曹小民却好像能透过黑烟依稀看到王晔带血的笑脸……“轰隆！”阵地上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大地震慄了，双方血战的士兵都被震得踉踉跄跄——阵地上引爆了剩下的炮弹，那里已经没有活着的弟兄了！

　　　　“杀啊！”面对那些竭力要堵上被炮火轰开，被国民党军死命撕开的缺口蜂拥而来的鬼子，忽然在国民党军的突围队伍中冲出了一个排的死士，他们每个人至少带着两个手榴弹，冲进鬼子群里就拉弦！王尚的敢死队终于凑齐了必须的手榴弹了，现在是他们上路的时候了……

　　　　“轰隆！”“轰隆！”……三十余个不要命的战士用最要命的战术，带着手榴弹硬是把鬼子的队形炸穿了！

　　　　“冲啊！”“杀啊！”喊杀声中，越战越勇的国民党军向着缺口猛扑，踩着为他们铺平血路的弟兄们的尸体潮水般冲出了鬼子的包围！

………………………………

第九十四章　泣血

　　　　

　　　　第九十四章　泣血

　　　　（……在战场上血战，会有无奈的放弃；但是，如果你在拼命的时候却得知自己被长官抛弃了，这时的士兵就会怨气冲天，不战自乱，甚至互相攻击，这就叫炸营……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国民党军的阵地上一片狼藉，地上还没有风干的血水一滩滩地积在青石板上那些被岁月研磨出来的浅坑里；活着的人一个个阴沉着脸，甚至没办法向他们这些刚脱险的人递上一丝笑容。

　　　　曹小民到现在都难以置信自己真的脱险了，到了城里了！

　　　　“噗噗噗……”耳边似乎还在响着子弹打进脚边的声音，脚上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些子弹打进土里带来的震动；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回来的，在最后时刻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脚在动，只是身边不断向后倒去的景物告诉他他还在跑……双脚麻木了，喉咙里感觉不到能吸进去空气，但还得跑！可以感觉得到子弹是一阵阵打来的，“嗖嗖”地在身边擦过；身边的弟兄一个个倒下，你不能去拉一把，甚至不能停下；耳边一声声慘呼，一声声“营长”你只能当作听不见！

　　　　人进了城，但魂却丢了，每一个活着回来的中国民党军人的魂都留在了那条血路上……

　　　　当他们突出了重围开始向着南京城飞跑的时候，鬼子占据着原来国民党军的那一片阵地上开始对他们进行火力拦截；身后的鬼子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回头阻击的弟兄一群群倒在肉搏战中。到了最后，所有人都没办法坚持且战且走的布置，大家只是拼了命地往南京城的方向跑！

　　　　子弹从侧面和背后打来，但你只能不断变线狂奔，无法还击，因为停下来一旦定住可能就会被子弹咬上；你也不能让自己倒下，就算你没受伤，爬起来的瞬间就足够让几支步枪准星把你套得死死的；唯一逃生的方法就是跑，晃动着身体s型地跑……跑到了城下被接应进来后曹小民唯一还像个长官的地方是他还带着自己的枪——很多人在狂奔的时候竟然把军人的生命依凭，他们得来不易的枪也丢了！

　　　　一千三百人，整整一千三百人开始突围，到了南京城里的只有八十六人，十不存一！在曹小民他们跑过的一路上，只有一公里，至少躺着四百具尸体。他们三分之一的人并不是在和鬼子血战中战死的，他们死在突围后的奔跑途中，死在背后和侧面的火力拦截追击当中！

　　　　如果不是南京城里的守军忽然冲出来向着鬼子的阵地佯攻，如果不是南京城里的炮兵弟兄忽然给鬼子来了几炮，也许他们全部都会倒在那一条血路上！

　　　　杀出一条血路，说出来多豪迈啊，但真的去做，才明白为什么那是一条血路！

　　　　“老弟兄们都回来了吗？”曹小民看见走到面前的“叫子”总算是回过了神，他小声地询问着点兵的结果。

　　　　跑得很快的“瘸子”没能跑回来，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到时候……营长，咱们给全国发通电的时候，记得不要叫我‘瘸子’……”“营长，我叫安全，就是安全的那个安全……”“瘸子”的音容笑貌突然在曹小民脑中浮现了出来。每次打仗前总是装死，但一上战场就勇悍刁滑；每次遇到危险都想悄悄溜号，但只要知道弟兄们要拼命却总是边咒骂边回过头来……在邵家大战前他来了，在潜入苏州炸毒气前他也来了，在重返苏州完成任务前他也来了……

　　　　一个曾经被冠以“阎王”称号的老兵、兵王，就这样毫不起眼地倒在了那一条血路上，和无数从没获得半点的光荣甚至连军籍上都没记上名字的士兵一样，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去了。不会有人记得在淞沪大战时上海的报纸上巴掌那么大的一块内容里记载过有这么个老兵，他最多被列为抗战中死难的三千万军民中的一个……

　　　　从工事里看出去，可以看到那一路洒满的悲壮：冒着枪林弹雨的数百国民党军残兵，为了回去保卫他们的首都，灰色的尸体长长地趴满了一路！看不清哪个是“瘸子”，也看不清“煎饼裹子”、“小张生”，一样灰色的军服，一样的裹着麻袋，一样的脸朝大地扑着……

　　　　“营长……你猜我在南京见到了谁？”脸上依然未脱稚气，但却被火线提升为连长的郑成钢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如果不是郑成钢率领着一个排的弟兄从阵地上冲出去，也许曹小民他们就回不来了。

　　　　“我见到了邓武！”郑成钢大声道：“是邓武！”

　　　　“连长，虎儿就剩你和郑成钢两个爹了……别让他没了爹……”……四行仓内，昏黄的光线，充满烟尘的空气呛人口鼻，那个大腿被砸断，一只手被子弹劈掉的邓武好像交代遗言一样向他吼出这句话！那个最喜欢说女人但是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的邓武居然没死！？

　　　　“是的，真是他！”郑成钢看着曹小民的眼睛恢复了神采，接着道：“他被王医生的朋友接到一个德国人开的诊所里，脚接上了，后来上海商会帮助他们几个偷偷出了租界，运到南京来了……”

　　　　“邓武在南京！？”曹小民很是惊喜，一个以为已经战死的同袍，居然活着！也许其他人也……

　　　　“他走了……他没了一只手，一条腿打着石膏也没好利索……他说他这辈子都没法子再打仗了，也娶不上老婆了，他只想带着他的伤残抚恤金去照顾一下虎儿……”郑成钢神色暗淡了下来：“他的样子很是心灰意冷的，后来也没告别，拿了我们给他准备的一些钱就不见人了……”

　　　　战争年代，熟人失散了，能见上一面就恍如隔世，何况他们这些把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