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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荐河山-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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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最后新帝是谁,他们都会持有怀疑,那种一种身为长辈在年龄与阅历上的优越在作祟。他当年登基的时候,也从一班臣子中看见了同样的东西。

    那种情绪刺眼,同时让他觉得不屑。

    他们骄傲,可又怎样?耐不住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他们不想放手,孩子却早已长大。最终朝政,还是牢牢把握在他手中。

    趁众人哭天喊地,方拭非已经手顺地将东西写完了。

    她站起来,旁边的臣子指着她大骂:“方拭非你这奸臣蛊惑君王!你这乱臣贼子老夫死也不认。”

    顾登恒:“拖下去。”

    “陛下请息怒。”方拭非面色如常,说道:“臣念给您听。”

    顾登恒却忽然抬手道:“御史公,你来念。”

    御史公抬眼一扫,在方拭非凝固的笑意中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御史公!”有人绝望喊道。

    御史公视线在笔锋劲道的字迹上扫过,直接跳过开头的日期,念道:“皇帝若曰:於戏!自昔圣王,咸建储贰,盖将嗣守神器,虔奉宗禋……1引”

    他念到快结尾,目光先一步掠到后面的内容:……是用命安王顾泽长为皇太子,以副朕躬……

    声音卡住,手指也开始用力。

    等他意识到不妥,已然太晚。想继续调整,却感受到一股冰冷的视线,从上方刺来。

    御史公抬起头,正对上顾登恒的眼睛,声音被哽在喉咙里,不知该如何出口。

    “你以为朕看不见,这心也瞎了吗?”顾登恒说,“朕就知道,果然是这样。”

    顾登恒沉痛看向方拭非:“我孙,你所求,究竟为何啊?”

    众臣见状,顾不得惊讶,直接出列谏道:“陛下,非臣不晓情明理,实在是方御史身份毫无证据,岂能凭空口白话便定真相?尤其是在陛下您重病期间,若将重任交到一天下间都没听过的人手中,天下百姓该如何自处?”

    “方御史如何能统领百官?陛下,治国一事非同一般啊!”

    御史公放下东西,也沉声道:“陛下且三思。臣等并非要阻拦陛下血亲相认,只是怕有心之人借此煽动,引天下动荡不安。陛下,纵然方御史身份诚然如此,纵然在座我等皆计行言听,可出了这殿门,有几人知道此事?又有几人愿意相信此事?若无陛下照拂,方御史怕不仅会担上蛊惑之罪,还要担上窃国之名。”

    “谁为有心之人?”顾登恒说,“林家军已至京师,大秦的天下还是姓顾的,容不得外戚嚣张放肆。”

    众臣茫然:“哪里来的林家军?”

    顾登恒眉毛一耸,心似有千斤重,掉进一个冰窟里,偏偏还无底地向下坠。

    他再次看向方拭非的方向。为何猜不透这个人在想什么呢?

    众臣诡异地沉默下来,跟着看去。

    顾登恒顿感疲惫,站起来说:“扶朕回去。”

    “陛下!陛下且三思而后行啊!”

    顾登恒对着方拭非使了个眼色。后者谦虚低头,跟着内侍走向后殿。

    众臣熙攘的叫声被留在脑后。

    内侍关上门,与二人拉开距离。

    顾登恒走到门窗紧闭的后殿,费力坐下,然后便深色复杂地肚子沉默。

    方拭非立在他不远处,观他表情觉得他要发火,可顾登恒万般纠结,最后只换做一声无奈的长叹。

    方拭非喊:“陛下。”

    “不要叫我陛下,”顾登恒说,“他们不信,可我知道,你就是我的孙儿。你是!你跟你父亲那样像,跟我那样像,除了你还能有谁?”

    方拭非走近,叫道:“爷爷。”

    “他们为何要逼我?嗯?你也糊涂了?”顾登恒小心摸向她的脸,无不悔恨道:“你当初回京的时候就该找我,你该相信我。我就算是再笨,也不会一直犯错,我能给你许多东西,替你做到许多事情。可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能给你,你说这可怎么办?”

    方拭非说:“百官所言,皆有道理。您之策命隐患重重,您英明操劳一世,怎么糊涂了呢?”

    “你有顾虑我明白。他们为何反对你,我告诉你,因为你比当年的朕更成熟且更有魄力,将他们的骄傲给踩在地下了,不留情面,让他们有了恐惧与警惕。你也成了个德行缺失,莽撞任性之徒。可这不重要,你能做到,还会比他们想得更好。”顾登恒说,“天下君王登基,哪个不是排除万难,才坐上的帝位?朕告诉你,只要你坐上去了,你就能坐稳。”

    方拭非:“可排除的究竟是万难,还是人命?您爱民如子,末了要看着无辜的人,因我受累吗?我知您是为我考虑,可孙儿担不起天下百姓的性命安危,孙儿于心难安。”

    “你不明白。”顾登恒摇头说,“可等你想明白的时候,那就太晚了。别人不会给你这机会!”

    方拭非:“我明白。”

    “你不明白!”顾登恒大声说,“有的事情朕自己都不明白。它容不得你不站出来!”

    “我明白。”方拭非站直身,掸过自己的衣襟道:“坐在您这里,看得是臣子,是朝堂。坐在臣这里,看的是河山,是民生。”

    “我随太傅多年行走,见过许多人事。他教我去看,去听,去辩。所以我知道该怎样去明辨是非,也知道该如何作为,知道在危难之际该如何取舍,在绝境之处该如何求存。可他没教我分辨人心。人心没有是非,也辨不清好坏。”

    顾登恒嘴唇阖动,说道:“你见得比谁都多。”

    “可为人君主,他不必见得多啊。他需要知人善任,需要忍辱负重,需要杀伐果决。身边尽是可信又不可信之人。而我,与朝中官员关系不佳,对派系权衡更是陌生,既无声望,也不受期望,等我做到这些,太晚了。”

    “师父平生夙愿为国尽忠,可惜未能实现。他想看父亲沉冤,想看运河繁华,想看商道重开。想看车马满街。他想看见大秦有朝一日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我也想。我也觉得自己可以做到。”

    顾登恒欲言又止,不知该从何处反驳。

    “权势滔天。”顾登恒问,“这地位你不羡慕吗?”

    方拭非:“那陛下您呢,您自由了吗?”

    第144章 嘱咐

    “你想要自由?”顾登恒眼中透出凄凉; “天底下没有自由的。做什么都没有自由。人存在世; 必被约束。”

    方拭非说:“我知道。不被律例约束; 也会被人心约束。不过纵然如此; 还有各自能做的事。”

    顾登恒见她眼神坚毅,并不需要自己开导; 更不需要自己劝诫; 便知多说无用。“我一直都没问过你。”顾登恒嘴唇张合,“你恨我吗?”

    方拭非摇头。

    顾登恒:“杜陵呢?”

    方拭非:“师父他不怪您。”

    “他只是嘴上不说而已。他不说话,你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什么。那老匹夫……”顾登恒又问,“那你父亲呢?”

    方拭非:“我虽不知他会怎样想; 可我觉得他不会怪您。”

    顾登恒点头:“是,他不怪我,他已经去了这么多年如何怪我?放不下的一直是我自己。朕逃不过啊。你如今帮着他们瞒朕,究竟是想要朕安心,还是想要朕死不瞑目?”

    方拭非说:“如果方拭非只是方拭非,江南大旱的时候,已经饿死了。告发官员贪腐的时候,就在江南道被拦截了。即便到了京城; 顾侍郎不会那样帮我,御史公也不会那样帮我,我或许现在就关在大理寺或刑部; 已经就地正法。我不是没机会可以过得好,也不是不知道他们想听什么样的话,只是有些事情; 不乐意去妥协。”

    顾登恒压下上身,与她视线平齐:“那朕认真问你一次,你想要什么?”

    方拭非思忖片刻,认真道:“我想去边关。”

    “你想要兵权吗?”顾登恒说,“上郡有二十万士兵,还有许多百姓。那些百姓半戍边半务农,可以算半个官兵。可关城附近有二十多个小国,皆是骁勇善战之辈。每回缺粮缺盐,就会带着部族攻打掠夺。”

    “兵权交给林将军就好了,行军打仗是他的长项,我就不去抢他的事做。”方拭非说,“我想去重开商道。”

    顾登恒与她说了许久,随后换御史公等几人进去。

    方拭非与数人错身而过,去后门安静的地方呆一会儿。

    顾泽长就坐在门槛上,孤寂的背影缩在余晖中,投下一道矮短的身影。

    方拭非坐到了他旁边。

    二人从先前变故之后,第一次并坐着谈谈。

    从她坐下后,顾泽长显然有些不自在,脊背僵硬,迫使自己抬起头,却故意不去看她。

    顾泽长几番欲言,始终斟酌不出,最后挫败低头。

    方拭非观他表现,笑了下,问道:“你怎么不进去?或许有要事与你有关。”

    顾泽长摇头:“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方拭非问:“你想做皇帝吗?”

    顾泽长被她的直白吓得呛了口口水,猛烈咳嗽。

    他刚想说你怎可如此大逆不道,转念想到方拭非跟自己不一样,不必小心翼翼,也没有所谓的大逆不道。

    天道偏爱他啊。

    方拭非又开口说:“我是在认真问的。你想好了吗?”

    顾泽长声音闷闷道:“以前我不想,因为我觉得做皇帝太没意思。我与几位兄长关系都不好,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是四哥。唯一会真心关怀我的,是琰哥。他们二人都对皇位没有兴趣,且敬而远之。我又看见三哥为了皇位汲汲营营,面目丑陋,叫我即畏惧又讨厌。”

    “四哥说,皇权禁锢父亲,也让父亲禁锢他,他讨厌被禁锢,可却连京城都出不了。”顾泽长苦笑道,“可我从未想过皇位好或不好,那位置离我太远,无论怎样都轮不到我的。”

    方拭非问:“那现在呢?”

    “父亲不关心我们,即便是皇子也会受人欺负。我们几人小的时候,就在百官怒其不争的眼神中长大。”顾泽长捏住拇指处的肌肉,“我就想,莫非真是如此?可后来,忽的有人告诉我,不一样了。三哥死了,曾经我不敢奢望的东西,清楚地落到我眼前。我为此惭愧,却又禁不住地窃喜。我就想叫他们知道,我不是那么没用。我想叫父亲也会有离不开我的时候。我想要认同。”

    顾泽长语气惨淡道:“于你而言,这或许很可笑,可于我而言,却很重要。我都想好了,结果到头来还是我自作多情。”

    方拭非哑口无言。

    “琰哥说,让我让让你。我最近两天就一直在想,他想叫我让你什么?我想要的你都有,人人都关心你,喜欢你。不过是随口才提起我。连我自己也喜欢你。”顾泽长眸中泪光闪动说,“你们是不是都不相信我说的话?可我从没在你们面前说过谎呀。我不会害你的。”

    他抬起手,用袖口粗糙地擦了把脸。

    方拭非说:“我相信现在的你。”

    “嗯!”顾泽长,“裴珏先前来游说我。说你蛊惑陛下,有意皇位,而陛下如今神志不清,难以识人,做出的决议不可相信。若当真如此,请我做好准备,一致对外。现在宫中禁军大半在他手上,你自己小心。”

    方拭非:“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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