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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捷-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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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科群慌了:
“走!鲁连长,我……我走!”
一个关乎自由的密谋,就这样在这么一个五月的早晨突然诞生了。五条各自独立的生命被一次奔向自由的行动凝聚在一起了。没有谁怀疑这凝聚的可靠性,就连鲁西平也没怀疑。
不料,偏偏是这可靠性出了问题。
当鲁西平和二班长岳欣林突然冲向门口,把那瘦小的安南警卫推倒以后,岳欣林愣都没打,径自跑了。白科群和另外两个弟兄一看大功告成,便兔子似的往门外窜,没有谁停下来帮鲁西平彻底治服那警卫。短暂的合作在攻击一开始就结束了。那警卫在地上挣扎着又喊又叫,还鸣响了手中的枪。鲁西平又急又慌,不得不把那安南鬼一枪打死。
人真是聪明的动物。枪声一响,水池旁、操场上的弟兄们知道有机可乘,也一下子涌了过来,潮水般地往大门口扑。鲁西平在跃出营门前的一瞬间看到,冲在最头里的是机枪手牛康年,还听到牛康年呜里哇啦喊着什么,好象是招呼全营弟兄都逃吧?!
后来看到的,就是营区外的景象了,摇晃着的大马路,马路上自由奔驰的汽车,路两边惊诧的行人和迎面出现的三个抄靶子巡捕。三个巡捕都拔出了枪,先是鸣枪示警,接着就开了枪。鲁西平眼见着跑在前面几十步开外的岳欣林和另一个弟兄象跌了跤似的一前一后颓然倒地。又见着白科群和一个弟兄扭头往回跑。他也想往回跑的,可就在这时,营门口响起了排枪声,一个白俄巡官带着七,八个安南鬼从营门外的巡捕房涌了出来,对着他哇哇怪叫,明确宣告了他这次逃跑的失败。
白科群和另一个弟兄是识时务的,马上承认了失败,举着手,老老实实向第九中国军人营大门口走,狼狈而又惊恐。
他却不承认自己的失败,闪身躲到了一根贴满了仁丹广告的电线杆后,准备进行最后的努力。他现在已站在了一片自由的土地上,他手里有枪,枪里还压着没有打完的四发子弹,还能为捍卫自己梦寐以求的自由而战。
自由太宝贵了。自由意味着一片蓝天,一片阔土,一个漂亮的太太,一个温暖的家庭,一个可以自主付诸行动的梦想。他进了第九中国军人营每日每夜期待的,不都是这神圣而庄严的一刻么?为了走出营门口这一刻,他这个在战场上天不怕地不怕的五尺男儿,不惜在林启明面前下跪,不惜被人诬为神经病……
他不能象白科群那样,再按任何当局的意志重新走进这所军人营,军人营的日子他过够了,今天应该永远结束了。从这一刻开始,他真正属于他自己了,他要竭尽全力进行一场纯属个人的淞沪战争,或者自由,或者死亡。上中学时,就知道有“不自由,毋宁死”一说,现在,该是实践它的时候了。
街上的行人,汽车突然间全消失了。营门口枪声依然在“砰砰叭叭”响。能看到营门两侧岗楼里冲着营区探出的枪口。显然,营区内的局势被罗斯托的巡捕士兵控制了。大街另一端的情况也不妙,三个抄靶子巡捕根本不管倒在地下的那两个死去的或者是受伤的弟兄,机敏在地跃闪着,往他置身的电线杆前逼,最近的一个距他只有二十几米,已进入了他手枪的射程。
那个找死的倒霉鬼从一家杂货店里跳了出来,想继续靠近他。他开了枪,只一枪,就把那倒霉鬼撂倒在杂货店门口。干得真漂亮。他为自己的枪法自豪。半年前守德信大楼时,倒在他点射枪口下的东洋鬼子至少有八个,他数过。今天,他得公平地对待这些西洋鬼子们,让他们也领教一下他鲁西平捍卫自由的好枪法。
恍惚觉着自己是置身于德信大楼,鬼子在从两面进攻,他消除了面前的威胁后,马上回转身来,警觉地注视着从营门口冲过来的白俄巡官和安南巡警。白俄巡官和安南巡警都没进入他的手枪射程,他无法开枪。可白俄巡官和安南巡警却在用德式自动步枪向他射击。子弹在身边嗖嗖飞,有一颗击中了他的腿。不疼,象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看见顺着裤腿流下的血,才知道自己受了伤。
他扶着电线杆,挪到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角度,重又寻觅大街那头的两个抄靶子巡捕。两个巡捕不知猫到了哪里。杂货店门前的那个被撂倒的家伙在挣扎着往起爬,一头一脸的血。他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抬手又是一枪,把那家伙牢牢钉实在街面上。
这时,街旁正对着电线杆的茶叶店里,有个穿粉红旗袍的少妇向他招手,要他跑过来。少妇身边还聚了一些账房、伙计模样的人,也都向他招手。
他马上明白了,茶叶店的地形比在街上孤立着的电线杆有利,遂拖着受伤的腿奋力地向茶叶店扑过去。
不曾想,离开电线杆不到四、五步,从街两头交叉飞来子弹把他击倒了,他在街心的路面上挣了挣,眼前一黑,永远失去了知觉。
是仰面朝天倒下的,他于咽气前的最后一瞬,看到了一片大上海自由的天空。大上海自由的天空连接着无锡家乡自由的天空,血红的太阳辉映着自由的博浑和庄严……
………………………………
十
勤务兵小豁子在短短几天内一下子看透了这座第九中国军人营和这个世界的卑劣无耻。
事情很清楚,五月十日早晨的集体逃亡是突发的,涂国强连长和大多数弟兄都不知道。营门口的枪声响了之后,涂国强连长还端着脸盆在那儿发呆,他当时就站在涂连长身边,亲眼看到涂连长摔了脸盆骂人。牛康年说:“还愣着干啥,跑哇!都跑哇!”涂连长脚一跺说:“跑个屁,巡捕房就在门外,又没事先计划好,到不了大门口,人家就会把咱们打回来!”牛康年和那帮弟兄偏不听,偏“嗷嗷”叫着往营门口冲。结果真被涂连长说中了,没一个逃出去的不说,还死了三个,伤了十几。据说巡捕士兵们用的是减压子弹,若是用常规子弹,死人会更多。
他当时没跑。他相信涂连长的话。林营长在时,他听林营长的,涂连长成了头,他自然要听涂连长的。服从长官总不会错。
却不料,三天以后,罗斯托上尉还是找到了他头上,说是他参予谋划逃跑。他真觉着冤,再三申明自己事先不知道,逃跑时也没跟着跑,还拖出了涂连长做证明。罗斯托一听到涂连长就恼了,打了他的耳光,还罚他今日饿一天饭。
挨耳光时才知道,和鲁西平连长一起带头逃跑的白科群连副被抓住后,把涂连长和大伙儿都供了出来。供的不是这次逃跑,而是预谋中的逃跑。白科群被押进中央捕房的当天晚上,涂连长也被抓进了中央捕房。他的运气还算好,只是被罚饿饭,没进捕房。
真想不到人会这么坏,自个儿栽了,也拉着别人一起栽,预谋中的逃跑,与五月十号早晨的逃跑根本无关,白科群连副竟向罗斯托供了,那十几个参予谋划的班排长们也都被迫供认证明了涂连长谋划逃跑的确凿。
当时的谋划,他记得很清楚,大家都是拥戴涂连长领头逃的,尤其是白连副,口口声声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还说,万一事败,一定陪涂连长去坐牢。现在倒好,一个个全变了,白连副不是去陪涂连长坐牢,而是把涂连长拖进了中央捕房,去陪他坐牢。
人呵,真不是个东西!平时看起来,有鼻子有眼的,真碰上事了,却只会做缩头乌龟。
他小豁子没做缩头乌龟,咬死口就是不承认有啥逃跑的谋划。他说那夜涂连长是和大伙儿讲故事。还说,那故事挺长、挺长的,他没听完就睡着了。他天真地要罗斯托上尉不要信白连副的话。那当儿,他根本不知道那帮班排长也会跟在白连副后面去作证,还热切地幻想着涂连长带他逃出这片坟坑哩。
现在,一切都没指望了,林营长、费营副回不来,涂连长被抓走了,电表房又移出了营区,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挨日子了。
日子真难挨,动不动还要饿饭,真不知啥时才是个头?
今日饿饭也绝,罗斯托命令营区里的巡捕把屋门锁上了,谁想送点东西给他吃也送不进来。睡也睡不实,肚里没食,老醒。
天朦胧黑时,不睡了。两手扒在北面窗台上,睁着模模糊糊的泪眼朝灰暗的公寓楼看,一厢情愿地幻想着那边能扔点啥吃的过来。他记得林营长和他一起住在这间屋子时,常有人夜间扔东西过来,有一回扔了烟,林营长还教他吸,呛得他直咳嗽。公寓楼里住着一个小姑娘,老朝他做鬼脸,还冲着他傻笑。他挺喜欢她,有一次还用烟盒精心叠了个纸飞机飘过去。
小姑娘还在么?她在干啥?她知道不知道林营长走后,这里发生的事?她还会把关在这里的国军看得那么好么?
想必她不会知道这里的事,还会把这里穿军装的人都当英雄看。这实在是挺糟糕的事,待她长大了和这些家伙们打交道时,是要吃亏的。
真想把这阵子悟到的一切都告诉她,要她不要相信大人们那些骗人的鬼话。他就是上了大人们的当,才在十五岁穿上军装,闹腾到这座军人营来的。大人们都说要打鬼子,都说有人出人,有钱出钱,他头脑一热,甩下货郎挑子就从了军,气得爹娘哭天抢地。
好在从军之后碰上了林营长。林营长对他不错,一直把他当小兄弟待,教他识字,教他下棋,遇到危险,总把他留在后面。
林营长是好人,只是这种好人太少了,百不挑一。而且,好人大都没啥好报,还不知林营长在十二营又吃了啥苦头哩!
十二营在那里?小姑娘知道不知道?她要是知道就好了,能替他带个口信给林营长,让林营长把他也要到十二营去。这个九营不能呆,坏种太多。
饿。真饿。
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哭了许久、许久,泪水顺着手指缝往下流,一滴滴落在窗台上……
朦胧中,隐隐听到了“喂喂”的喊声,抬头一看,对过公寓楼的阳台上正站着那个小姑娘。
他忙转过身,揩去了脸上的泪水,勉强冲着小姑娘笑了笑。小姑娘用竹杆挑了个饭盒过来,饭盒冒着腾腾热气,还散发着烧肉的香味。
他高兴极了,伸手去够,却没够着。
他爬上窗台,又去够,什么人却抓住了他的胳膊,把阳台、小姑娘和热气腾腾的饭盒都抓没了……
醒来时发现,是林启明营长站在身边,林营长还把一条线毯披到了他身上。
他以为又是梦,揉揉眼睛再看,林营长还在,正用粗糙的大手给他揩脸上的泪呢。
他扑进林营长怀里,放声哭了起来,边哭,边把这一个月来营中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冤屈都和林营长说了。
林营长道:
“我知道!都知道!我要和布莱迪克和罗斯托交涉,让他们把涂连长和被押走的弟兄都放回来!”
他当即叫了起来:
“白连副不能放!这家伙是坏种!把涂连长和大伙都卖了!”
林营长皱了皱眉头:
“白连副是不好,可鲁连长和涂连长也太莽撞!他们就没想过,如果租界十几个军人营都这么干,日本人还不早就进兵租界了?干啥子都得有理、有利、有节,不能莽撞胡来!咱们是军人,是在第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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