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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秦-第2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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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皱眉。
事情有些出乎意料。
他的手掌伸向旁边几卷看过了数遍的竹简。
那是秦国历来农民造反的记录。
“张新。”嬴政思索片刻:“你可想清楚了,你如今的身份,是你自己战场搏杀,生死之间,好容易得来的,你可还有父母尚在、以后好生做事,官职必不会小!”
“届时,什么样的女子你得不到?”
张新没有一丝迟疑:“臣愿意赴死,谢陛下恩典。”
嬴政放在竹简上的手收缩回来,眉宇间多了一些困惑。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戬 (二十)
依照过去的记录看,在历次农民造反的运动当中,挑头造反的人,往往反而并不是农民、庶人。
而仅有的一些以农民、庶人而起事的造反运动,却是很快就会被平息掉——官官府许诺一些好处,开出条件要了领头人的性命,或者以强力镇压,运动往往告破。
而恶名流传,为人所知的造反运动当中,大部分的挑头者,是贵族、士人。
这些人大多有些学识,生平里也不怎么吃苦,因着个人前途当中的一些看不到希望和前路的阻碍而选择造反,或者……或者是如盗跖一样,莫名其妙地开始造反,舍掉富贵与安逸,选择与奴隶人为伍,最终流徙诸国,怖惧诸侯。
理论上,这是不应当的。
那些人的选择,是嬴政所猜不透的。
但那些事情是大事。
而面前正磕头的张新。
他的事情是小事。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
情到浓处,热血上头,愿意为之舍家弃业,乃至赴死,也是常有之事。
嬴政虽然私心里并不理解,却也可以接受,能够洞悉。
但就理论而言,张新选择的对象,不应当是区区一个容貌只能算是清秀的宫人,一个侍女。
如此,无利可图!
正常情况下,张新所选择“爱”的那个人,应当是小“家”之中容貌秀丽的淑女。
其家世地位上,要比张新稍高一些,处于可望而可及的状态。
其学识,应当比张新高些。
两人历经一些磨砺,最终能够走到一起去。
但怎么会是一个寻常的宫人?
这事情,不合理!
而且,这小事与之前所遇到的大事,本质上说,竟然是一样的事!
这种诡异的相似与那种完全无法琢磨、难以掌握的挫败感叫嬴政好生恼怒困惑。
嬴政暂时按下了心中困惑,手又拿起未处理完的政事的竹简,随口说道:“朕将那女子赐予你。”
“这是朕对你长久以来为朕做事、屡次立下战功的奖励。”
“但你犯了规矩,朕同时也要予你责罚。”
“你可服?”
张新顿首:“臣自然是服的。”
“罚夺官两级,罚金三百斤,折算工分抵偿,不足者,便去城外挖渠还债!一个月之内,缴清罚款。”
张新不敢置信,但巨大的喜悦已经从心底迸出。
他大喜,言辞之间都能感受到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得到了自己所爱的真挚喜悦:“臣张新,多谢陛下开恩。”
果然,账目上算,张新已经赔了个底掉,可他却丝毫都不觉得自己有所亏损,反而像是大赚一笔一样的喜悦。
“下…”嬴政本想叫张新下去,话到嘴边,又问道:“张新,朕记得,你是家中独子,若是朕果真不开恩,杀掉了你,你可知你父母年迈,你家又不富裕,你若死了,他们两人没了收入,日后如何度过?”
张新笃定而欣喜地回答:“陛下,臣立有功勋,按制可以入大陵之中,臣若死,父母当由陛下、由农会赡养。”
嬴政气闷,后面的话再说不出来,只冷哼一声:“滚下去吧,长得如此碍眼。”
尽管有所预料,尽管有所准备,可是真到了这些对自己如此信服的人以自己立下的规矩与自己做出斗争时候,嬴政仍是忍不住一阵心烦意乱。
不过,这是好事!
……
“快闭城门!赶快!休放了贼人入城!”张让奔马入城,撕心裂肺地呼喊。
守城小吏们惊恐看着片刻之前出城时候雄姿英发、贵气逼人的贵公子此时披头散发,洁白的绸衣之上满是血迹和泥污。
若非座下的良马,谁人也不会觉得他就是那位累代韩相世家的君子。
新郑,韩国国都。
这一日本来是很寻常的日子,天光大好,微风不利,是出城踏青的好日子。
张俭照例约了几位同伴与两位相熟的貌美贵女,带着侍卫、侍女一同出城踏青。
自仲尼之后,这样的踏青野合之事渐渐多了。
大家都觉得在山清水秀之处孕育诞下的孩子会如过去颇具传奇性的孔丘一样奇伟。
这样的事情。也便是很常见的了。
兄长张良一如既往,在与家中供养的练气士对谈。
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张俭都觉得,今天是很平常的。
然而在河边隐蔽之处遇到了大队的贱卒。
这些贱卒蓬头垢面,身上隐隐的散发酸臭,与光彩照人的张俭相比,判若霄壤。
张俭本来也没打算理会这群贱卒,也并不关心这群人是谁人手下。
他只是使手下告知这群人迅速离开。
然而这群人竟然是听不懂人话的。
不是贬义的蔑称,而是这群人真的听不懂自己手下的话。
离得远远的,张俭听到这群人操着奇怪的话语试图与自己的手下交流。
在那一瞬,张俭立刻察觉不对,扔下了所有同伴,一剑砍断了栓马的缰绳,翻身上马便朝着新政处逃窜。
事实证明,张俭逃得很明智。
只是他逃得有点晚。
王翦把搭在头上的手放了下来。
“让他跑了吗?”
“跑了。”王难回答。
“那就好。”王翦笑笑:“跑了是好的。”
“为什么要放跑他?”王难不明白:“我们继续跟之前一样,控制消息,而后骗开城门,攻克韩都不是更好?”
“如果韩国是我们要打地最后一个国家,这么干当然是好的,既能减少伤亡,又可以获取更快速的胜利。”
“但韩国不可能是我们要攻打的最后一个国家。”王翦看着眼前的雄城。
这样的城池,围是肯定不可能围的。
但强攻所能够做到的事情也有限。
如王难所说的,效仿之前的动作,将城门骗开,无疑是最简单最有效也最节省成本的做法。
但不成的!
这不是王翦所想要的。
——韩国是要灭掉。
但这一次灭掉,和下一次灭掉,对于王翦本人,对于秦王政,都是没所谓的。
被人打到了都城门口还懵然不知,这样的国家,王翦很是不屑。
而这样的国家,在此时是常态!
王翦所想要的,不是让世人都稀里糊涂的见证韩国的灭亡。
他要展现出绝对的碾压,从而铸就自己的名声。
如此,往后的仗,才好打!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戬 (二十一)
城外树起秦字旗与王字大纛。
守城吏们观望好久,这才慢慢悠悠地将城门关闭。
关闭之后,他们还纳闷地聚在一处,疑惑地问道:“这是哪一家的旗号?”
因为消息控制得当,他们并没有收到任何相关的信息,也并不觉得是要打仗了,出于对于张氏的尊重,他们看到旗号之后,才将信将疑地关闭城门。
不过,即便是关闭了城门,他们也还是惴惴不安的——张俭那个鬼样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被人刻意放回来的。
这就很明白了,人家城外的那群人就是在刻意找茬。
人家搞不好就单是跟他们张氏有过节而已。
因着这种过节,人家袭击了张俭,却又饶他性命放他回来。
若是真的有敌军,哪里能放他性命回返?
小吏们不安着,生怕自己关闭城门的举措得罪了城外的狠人,被人家记了仇。
但张氏,还会有什么仇人呢?是宗室吗?
几名守城吏合计着,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城中没有任何骚乱。
——敌袭?那太离谱了,没人信的!
但张俭逃了性命回来的消息慢慢蔓开了,有心而有能力的人就觉得这是个机会。
与张氏套近乎、或者与城外的狠人套近乎的机会。
但,对方究竟是谁?
这就值得商榷了。
城中暗流迟缓涌动。
王难看着那缓慢关闭的城门和城墙上丝毫没有曾兵把守的样子,暗自咬牙。
看这个反应,肯定是可以骗得开城门的啊!
但是为什么要做如今这样的姿态呢?
按说,两万人,也完全不能围城,但现在也不打,只是举起旗号,将自己暴露在韩人面前,这是要做什么?
王难不能理解王翦的意图。
大部分的将士也不能理解。
就像他们其实并不理解秦王政为什么要攻打韩国一样。
没有一个合适的,令人信服的理由。
但当兵不就是这样吗?
大部分的人还是选择接受,只是心里有些气。
念头总归是不顺畅的。
张唐是中间念头最不顺畅的一个人了。
他试图鼓动杨端和夺王翦的权:“杨将军,这王翦孺子无知胡闹之至,我等如此暴露,待韩人反应过来,派人四面征兵合围,即便秦兵精锐,我们也决计没有活路的,杨将军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秦王陛下、为整个秦国考虑吧?万一我们这两万人折在这里……”
杨端和掐着自己的胡须,听着张唐的苦口婆心,倏尔问道:“张唐,本将记得,你素来是与王将军有交情的吧?”
张唐迟疑,随后大义凛然地说道:“这是往日不懂事时候的一点小交情了,很远的事情,国家大义面前,个人私交算得什么!”
“呵呵。”杨端和笑眯眯地看着远处的新政。
城上守卫稀疏,而且不见戒备,隐约可见的,是一个个窃窃私语的人。
雄城、弱兵。
如是有足人围城,不出一月,韩人必溃。
但自己这一支军队,是没有足够的人拿来围城的!
但不围城,就意味着,敌人可以从四面增调兵力来围杀自己。
围城而打援,战术上讲自然是可行的,但这里是韩人都城,是韩国腹地,自己这是一支孤军,身处重围之中,即便前面保密工作做得好,后续粮道也还安稳,但毕竟局势不利,最先溃败的一定是自己等人。
王翦小儿辈孤傲嚣张,战略上的打算本身就是很魔幻很弄险的。
杨端和不是猜不到他的意图,只是,这究竟是秦王陛下底定的战略呢,还是王翦小儿自己的主意呢?
他猜不透,由是不敢轻易说些什么。
张唐见到杨端和谨慎如此,不肯做自己的矛,也只好寒暄两句而后告退。
随后,他直闯王翦的营帐,当面斥责王翦行事荒唐,如此弄险,把军国大事当成了儿戏,将大军性命当成儿戏。
这话是深得人心的。
至少王翦的几命护卫都很赞同这话。
然后王翦大怒,命人将张唐吊了出去,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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