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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儿子日渐增长的饭量，让家里的情况也日渐窘迫。
　　好在通州沈郎君从海外弄过来的包谷（夔州，也就是奉节一带对玉米的称呼）产量比稻谷要高得多，而且还不挑地，就连山坡上也能长，这才让他们全家不至于饿死。
　　他一大早天蒙蒙亮时就出发，估计走上两个时辰，就能到清江县城了。在他的身后背着的背篓里，装着他儿子和老婆在山上采来的云木香。
　　这玩意儿是山上一种野菊花的根，晒干了后可以入药。他媳妇起早贪晚的到山上采摘晾晒，好歹攒了一小袋，让他到城里的药店换几个钱。
　　这样等交税的时候，也免得他这个家里唯一的顶梁柱，被税吏抓去扔进大牢里，到时候家里剩下这娘俩肯定就要饿死了。
　　从木河村到清江县这一道全是山路，而且上坡下岭的草木密集。到底还是闫荣旭提前留了个心眼儿，带上了一副毛竹做成的简陋弓箭。
　　在路上他射了两只斑鸠，还有三只野兔，心里不免有些喜滋滋的。
　　这些野兔他可以拎到城里的集市上卖掉，至于那两只斑鸠，城里人是不吃的，另外斑鸠只有鸽子大小也卖不上什么钱，正好可以带回去给老婆孩子吃。
　　这一路上行来，他背着箩筐在山道上行走如飞，清晨的露水很快就打湿了他的绑腿，又被渐渐升起的气温蒸发干。等到太阳越来越高，这个中年汉子的身上也开始冒汗了。
　　闫荣旭今年三十五岁，沉默寡言老实巴交，娶了个媳妇儿却是远近闻名的刀子嘴豆腐心。
　　这个实心眼的汉子又认干活又认死理儿，所以每天都被自家媳妇儿数落个不停，是村里有名的耙耳朵（就是怕老婆的意思）。
　　因此上村里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棉桃儿”就是说他又软又孬，随便人怎么捏都行的意思。
　　当这位大棉桃儿闫荣旭背着箩筐进城之后，他把一小布袋的云木香卖了十六个铜钱。然后把这些钱装到袋子角里，系好了缠在腰上，这才拎着兔子向集市走去。


第3182章：杀生救世一念中、年少县令、笑语如风
　　闫荣旭心道：天儿这么热，趁着没坏，他得赶紧把兔子卖掉才行。
　　可是没走多远，他就见前面人山人海。这个汉子朝着了路边一个人一问，才知道县大老爷要在县衙门口杀人了！
　　对于闫荣旭来说，像看杀人这样的事，在他那个小村里可是再新鲜不过的谈资。这汉子看了之后，估计能吹嘘一辈子。
　　于是他赶紧把兔子扔回箩筐里，一路在人群中挤着，向县衙门口走去。
　　……
　　一边走，他一边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的箩筐刮着城里人……要是刮破了一件好衣裳，他袋子里这俩钱儿绝对不够赔的！
　　挤来挤去，他就听见前面不远处发出了“哎哟”一声清脆的喊叫。
　　闫荣旭拔起脖子抬头向前看去，就见一个妇人满面羞红地俩手抱在自己胸前，显然是刚才有人趁着人多拥挤，趁机揣了她一把。
　　“个老不死的，回头让你手上生个疔疮！”只见这妇人又羞又气地骂道：“我还以为是个年少的后生，没见过这玩意儿，原想着让他摸两下也没啥……”
　　“谁曾想这老手又粗又干，跟块麻筋布似的！个老不死的！”
　　这时旁边的人才听出来，这个妇人发火的原因不是被摸，而是因为摸她的人不合心意……于是大家一起哄笑了起来。
　　“嘿嘿！还是城里有意思！”这时的闫荣旭也一边笑着，一边往里挤。
　　等他终于来到衙门口，隔着重重的人群，他就看见人圈儿的最里头，一群衙役正横着水火棍拦住了人群，在场地中围出了一块五六丈方圆的空场。
　　那空场里边，居然跪着有二三十个光脊梁的汉子！
　　我去！一气儿杀这么多人，今儿可开了眼了嘿！这时的严荣旭连忙用力向前挤去。
　　……
　　这一刻，黄道贤的家丁分开拥挤的人群，护着他来到了看热闹的最前线。
　　当他往场地里一看，脑袋就是“嗡”的一声！
　　眼下的情形，他真是做梦也没想到！
　　在地中央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那三十来个人，黄道贤一看就知道，确定是黄大牙那帮家伙没错。
　　可是让他极度震惊的却在场地周围，负责维持秩序的那一百多衙役！
　　他们一个个身穿着自己极为熟悉的衙役和皂隶公服，但是仔细看去，却没一个是自己熟悉的脸……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县衙里的公人！
　　这个县令照宇凡，居然在一夜之间变出了一百多手下！他是怎么做到的？
　　黄道贤心里还在极度震撼之中，场地周围看热闹的那些百姓，却是一个个眼睛里光芒闪动。
　　他们相互之间交换着神色，或是小声耳语着，但是脸上的红润还是暴露出了他们激动的心情……场下跪着的那帮人对他们而言，就是一帮敲骨吸髓的狼！
　　这帮家伙无论是在街市中还是在乡间，催逼赋税的时候那叫一个狠！
　　百姓交税时要是稍有不痛快，伸手就打、张嘴就骂那都是轻的。
　　这帮家伙往水井里撒尿拉屎、抢人家的耕牛粮食、甚至抓人下狱……各种手段之卑劣阴狠，简直是让人恨之入骨！
　　如今这些凶狠残暴的税吏，竟然被人扒光了，在地上跪了一排，说是要明正典刑。
　　周遭的百姓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差不多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小人儿，在大喊大叫的欢呼雀跃！
　　……
　　就在这时，人群中发出了一片骚动。
　　大伙看到顺着县衙大门，一队身躯雄壮的士兵正端着步枪，从里面鱼贯而出。一位身穿官袍的年轻人，步履稳健的走出了县衙。
　　这位新任县令……也太年轻了吧？大家看着唇上只长了一层软乎乎绒毛的照宇凡，不由得心中暗自惊叹。
　　照宇凡从县衙里走出来，看见外面的人山人海之时，他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时的小蹦蹦跟随着他跨出门槛，在无数人的瞩目下来到了大门外。这个少年这辈子还从来没这么被人围观过，面对着这些眼睛，心里一时忍不住有些突突乱颤。
　　在县衙门口，衙役们早就搭好了台子，在上面摆了桌椅。照宇凡走上去坐稳之后，他的目光就从下面跪着的黄大牙这帮人的脸上扫过。
　　这三十来个人，照宇凡有意让人把他们嘴里堵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现在当着这些百姓的面，他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只能是对照宇凡更有利，他也不怕他们乱说！
　　等衙役们见到照宇凡，便“哐哐”的敲了几声锣，让人群安静下来。
　　然后照宇凡手里拿着这些税吏的名单，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了高台前面。
　　当照宇凡的目光从这些百姓的脸上扫视过去，和他们的眼神接触之际。大家都看到在这位年轻县令的脸上，带着一股淡然平和，却又无比自信的神情！
　　……
　　“我就是清江新来的县令照宇凡……大家是不是觉得有点年轻？”
　　这时的照宇凡一说出话来，顿时就吓了周遭的百姓们一跳！
　　话说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县令一开口，话里话外居然没有一丝官腔，简直就和老百姓摆龙门阵一样！
　　“哼！真是沐猴而冠，毫无体统！”此刻当黄道贤见到这位县令大人如此做派，不由得心中鄙夷，暗自骂了一句。
　　就见照宇凡接着说道：“我在临安担任过选拔京官考试的考官，在夔州郡衙门做过郡守大人的幕僚，所以做个县官的资历还是有的。”
　　照宇凡一边面带微笑地说到这里，一边把手里的一卷名单举起来，指了指黄大牙他们这帮人。
　　“今儿把诸位乡亲召集来，就是要当众处置这些违反法纪、乱收税赋的税吏。之前我发的布告，大家都看见了吧？”
　　到了这时，下面的百姓当然没有一个人敢回答照县令的。
　　因为他们都知道，此刻的人群里不知掺杂了多少黄家的家丁爪牙，他们谁也不敢妄自出言，给自己招灾惹祸。
　　而这时的黄道贤心里，却暗自翻搅了一下……这个年轻的照县令，居然当过考核京官的考官？我去！这小子到底是什么出身？


第3183章：残民以逞岂留得、我欲杀之、你待如何
　　见到没人答应，照宇凡笑着摇了摇头道：“在我到了清江县之后，我一共发出过两次布告。”
　　“第一次，我知道本县百姓深受苛捐杂税之苦。所以在十五天前发出告示，除了大宋律法规定的身丁税和田亩税之外，其他非正项的杂税一律免除。其实就是为了让咱父老乡亲的日子好过一点。”
　　“可是两天之后，我就发现黄大牙他们这些税吏还是之前的样子，到乡下去催收杂税，我下令给百姓减免的那些税钱，他们还是照收不误！”
　　照宇凡说到这里时，他的声音已经渐渐高了起来：
　　“几天前我又发了一张告示，把清江百姓的所有赋税全部免除，也就是说一个大子儿也不许再收了。”
　　“可是他们这帮税吏依然继续收税，完全没拿县衙的命令当回事！”
　　“在这之前，以黄雅为首的税吏罔顾我的命令。我几次三番的传唤他们，这些人却没有一人到堂。”
　　“甚至我在布告里说，整个清江县所有的税吏一律开革出衙门，今后再有收税之人或是身穿税吏服装之辈，全都按着冒充大宋官员的罪名从重处置，他们却还是在城内乡间催缴税款！”
　　“按照大宋刑律，冒充官员者当处以斩首之刑。这些税吏在被我开革了之后，他们再身穿官服，就犯了死罪！所以本县今天将他们斩首与此，明正典刑，以正国法……”
　　“且慢！”
　　正当照宇凡说到这里时，只见一个人推开了衙役的水火棍，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照宇凡转头一看，这家伙正是黄老太爷的儿子，县丞黄道贤！
　　黄道贤一出来，在场的百姓们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多少人吸气的声音汇合到一起，弄得场地上竟像是刮起了一股风一般。
　　一见自己如此威势，黄道贤知道这些百姓对黄家还是心存畏惧。他不由得笑了笑，拱手向照宇凡说道：
　　“照县令刚才说了，遵循的是大宋律。不过据我所知，按照大宋律法，像黄雅这样的案犯，县尊理应在他们认罪之后，才可以秋后问斩……哪有昨天晚上才抓起来，今天中午就杀头的道理？”
　　“哦？这不是黄县丞吗？”听到他的话，照宇凡从台上看着他笑了起来：“这倒是奇了！”
　　“黄县丞告病回家，我还以为你病体沉重，不能处理公事了。怎么今天倒有精神站出来质疑本县的命令？你要是病好了，怎么不到衙门办公啊？”
　　“这……下官还没好。”
　　黄道贤听到这话，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是装病，也只好顺口敷衍了一句。
　　“行，我告诉你为什么。”就见这时的照县令也没容他多说，大声向黄道贤和周遭的百姓们说道：
　　“按照大宋律，这几个人确实是应该秋后问斩。不过他们犯下的可不仅是冒充官员之罪。这些人还在乡间横行，继续收税敛财，这就是罪上加罪！”
　　“所以我才将他们判了斩立决，至于他们的口供……”就见照宇凡笑了笑道：
　　“在我发布了命令，将他们全都开革出去，并且全县免税之后。我曾亲自派人到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