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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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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乱民还有夜盲症,慌不择路跌入运河,夜里淹死无数。
  “杀呀!”
  五百多勇士本来怕死,见到这种情况,突然就不怕了,一个个化身为绝世猛将,往往一人就敢追杀数十人。
  乡勇追得失去建制,乱民逃得失去建制,夜袭变成稀里糊涂的乱仗。
  张奋、宋春明这两个乡镇派出所长,不复白天的狼狈相,此时好似吕布附体,挥舞着腰刀一路追砍。所过之处,无一合之敌,各自踏上人生的高光时刻。
  费映环追击一阵,便觉意兴索然,停下来还剑入鞘,掏出折扇赏月乘凉。
  魏剑雄都懒得使用熟铁棍,只是举着火把追赶。他骑马追上一个乱民,擒来质问:“踏破天在哪儿?说了饶你不死!”
  乱民惊恐回答:“东边,胡员外的宅子里。”
  “不在镇上?”魏剑雄追问。
  “不在,不在。”乱民都快吓晕了。
  魏剑雄扔下此人,骑马往东疾驰,一路大喊:“快快随我追杀贼首!”
  无人响应,都杀疯了,也追乱了。
  魏剑雄只得单骑而往,他不知胡员外的宅子在何处,估摸着方向往东边策马狂奔。
  不知跑了多远,终于看到几个乱民,身上带着大包小包在逃命。
  魏剑雄打马追赶,一棍子敲死一个,连续砸破几个脑袋,抓住幸存者逼问:“踏破天在哪儿?”
  “不晓得,都跑了!”
  “混账!”
  魏剑雄气得一棒砸下,这人顿时脑浆迸裂。
  踏破天此刻也怒火中烧,官兵夜袭独流镇,他在镇外本是安全的。慌忙召集两百多亲兵,甚至还有时间搬运财货,打算带着这些班底继续流窜。
  谁知,仅逃出一里地,两百多亲兵就散去大半。
  就连一起贩卖土盐的老兄弟,都悄悄带着财货离队,黑灯瞎火的鬼知道去了何方。
  队伍难以收束,踏破天心灰意冷,对剩下的百余亲兵说:“都是一起厮杀的好兄弟,如今大难临头,咱也不为难大夥,各自拿着财货散了吧。”
  众人大喜,纷纷从车上取走财货。
  但还剩下十多人,围在踏破天身边不愿离开,他们说:“将军,投降官兵是死,回乡种地也是死,不如跟着将军拼一个前程!”
  这话让踏破天重新燃起斗志,感动落泪道:“都是好兄弟,你们不负我,我也不负你们。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多余的财货不要了,只带粮食和兵器,绕过静海去盐山县起事!”
  一个披头撒发的乱民,本来缩在最后面,此刻突然上前:“将军,小的给你牵马。将军是关二爷,小的愿做周仓。”
  踏破天顿时大笑:“哈哈,看来你也听过戏,肚子里头有点学问。老家哪里的?”
  这个乱民回答说:“启禀将军,小的家住子牙镇宗保村,举家逃荒到独流镇要饭。时运不济,苍天无眼,家人悉数都饿死了,正好遇到将军做大事。”
  “说话文绉绉的,你还读过书?”踏破天疑惑道。
  乱民拱手说:“读过几年村塾,可惜没考上秀才,家里没钱就不读了。”
  踏破天说道:“我去宗保村卖过盐,村里去年出了个举人,叫……叫什么来着?”
  “高尔俨,字中孚,”乱民解释说,“那是我族兄,他出于主宗,我只是旁支。小的名叫高尔顺。”
  踏破天回忆道:“高尔顺?有点印象,你家是不是住村东头?”
  乱民说道:“正是,将军好记性。”
  踏破天终于不再怀疑,颇为欣喜道:“高兄弟既是读书人,那今后便做我的军师。我当了皇帝,你就当宰相。”
  “多谢将军,小的为将军牵马。”乱民趁机上前。
  踏破天把缰绳递给对方,说道:“高军师,我打算去盐山县起事,你给我定个计策可……”
  话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一把匕首捅进踏破天的肚子。
  这乱民将匕首拧了半圈,又拔出来再次捅进去。
  连捅几下,踏破天缓缓倒地。
  乱民拔出踏破天的腰刀,利索无比的翻身上马,不等其他乱民反应过来,便策马挥刀劈砍过去,大吼道:“子牙镇举人高尔俨在此!”
  众贼皆惊,四散而逃。
  高尔俨立即回转,割下踏破天的首级,纵马朝独流镇的方向奔去。
  “哒哒哒哒!”
  奔行一阵,旷野里传来马蹄声。
  高尔俨勒马大呼:“对面来者何人?”
  魏剑雄应道:“静海王县尊麾下大将魏剑雄!”
  高尔俨举着首级说:“吾乃子牙镇举人高尔俨,贼首踏破天已经伏诛,头颅在此!”


第012章 【义子?】
  独流镇巡检司衙门,占地两亩,位于镇中心偏北,此刻是王知县的临时办公点。
  夜袭已经结束,又似乎还没有结束。
  五百多乡勇,撒出去就收不回来,黑灯瞎火一顿乱追,天快亮了尚有四十多人未归。
  “县尊,魏壮士求见。”
  “请他进来。”
  魏剑雄踏步走进巡检司正堂,拱手道:“禀县尊,贼首已伏诛。”
  王用士顿时惊喜道:“真的?可曾验明身份?”
  魏剑雄一身血污,胸前还沾着白色脑浆,回答说:“回来的路上,已经验过了,确是踏破天无疑。据投降的乱贼说,此獠唤作刘长林,乃独流镇宽河村人,以贩卖土盐为生。其父母兄弟,俱已病亡多年,有一长姊嫁去了唐官屯。”
  王用士问道:“是谁擒斩贼首?”
  魏剑雄说:“静海县举人高尔俨。”
  “原来是他,”王用士笑道,“快请高举人进来说话。”
  高尔俨很快被带进来,依旧披头散发,身上还穿着不伦不类的丝绸女装。
  旁边的费映环笑道:“阁下为何这幅打扮?”
  王用士立即介绍说:“中孚,此乃本县好友,铅山举人费大昭。”
  “见过前辈,”高尔俨面带悲痛之色,诉说遭遇道,“独流镇胡崇道是吾好友,昨日晚辈带着书童,正在胡兄家中做客。谁知那踏破天突然杀来,胡兄一家数十口,皆遭不测。便是晚辈的书童,也惨死在贼军刀下。晚辈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只得披散头发,换上家奴的衣服,佯装从贼投了乱军。幸得王县尊带兵杀至,这才有机会手刃贼首,为胡兄全家报了灭门之仇!”
  费映环指着他身上的丝绸女装:“这是家奴的衣服?”
  高尔俨解释说:“乱民贪图享受,看到好衣裳就抢。不拘男装女装,也不管是否合身,只要是绫罗绸缎便穿上。晚辈为了蒙混过关,也只得换上这一身。”
  “你倒是不拘小节。”费映环似笑非笑。
  王用士赞道:“忍辱负重,手刃恶贼,不愧是忠良之后!”
  崖山海战,陆秀夫抱着幼帝跳海,枢密使高桂也跟随殉国。静海县有两支高氏,中旺镇高氏乃高桂长子的后代,子牙镇高氏则是高桂次子的后代。
  听王用士提起自己的老祖宗,高尔俨不免有些自豪,当即作揖道:“县尊谬赞了。”
  又是一番勉励嘉许,双方交谈半刻钟。
  王用士委婉送客说:“如此大功,本县定然上报朝廷加以褒奖。阁下劳累一夜,想必颇为疲倦,便在这巡检司暂作歇息吧。”
  “多谢县尊体恤,如此便先告退了。”高尔俨从容离去。
  巡检司正堂,只剩王用士、费映环、魏剑雄三人。
  “啪!”
  王用士猛拍桌子,破口大骂:“如此奸诈之徒,枉读圣贤书!”
  费映环手摇折扇,微笑不语。
  魏剑雄没弄明白,不由疑惑道:“县尊是在骂这高举人?我看他能屈能伸、行事果决,是个有本事的大才啊。”
  王用士咬牙切齿说:“我已审问过诸多乱民,能住进胡家大宅的,皆为贼首踏破天的亲兵,而且必须纳投名状才行。高尔俨当时就在胡家做客,骤然遭遇乱民攻打,靠乔装打扮就能从贼?还摇身一变成了贼首的亲军?这厮必然伪装成奴仆,跟乱民一起杀过胡家人。为了活命,竟对自己好友的家人举刀!”
  魏剑雄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
  费映环突然感慨:“厚颜无耻,心狠手辣,也算一个人物。”
  ……
  县衙。
  赵瀚扶着小妹,喂下一碗汤药:“感觉好了些没?”
  “头不昏了,就是还没力气。”赵贞芳挤出一个笑容。
  赵瀚安慰说:“再养两天就好了。”
  赵贞芳问道:“我听小环姐姐(侍女)说,这里是知县老爷家。知县老爷真是爹爹的朋友?”
  “爹爹的朋友可多着呢。”赵瀚笑道。
  赵贞芳张嘴欲言,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赵瀚将小妹缓缓放下:“你再睡会儿。”
  “嗯。”赵贞芳闭眼躺着。
  突然,外头传来喧哗声,很快侍女小环狂奔进来。
  赵瀚起身询问:“可是县尊破贼了?”
  侍女惊讶道:“小公子怎晓得?”
  赵瀚解释说:“从十里外奔回报信,时辰差不多可以对上。姐姐又满脸喜色,显然县尊老爷并未吃败仗。”
  侍女崇拜道:“小公子可真是厉害!”
  再厉害能有什么用?
  孩童之躯,无长辈庇佑,赵瀚只能努力求生存。
  计策献出,又已成功,他在等待收获。
  堂堂一个知县,总不可能厚颜无耻,真的只给些汤药钱吧?
  可左等右等,王用士、费映环都没回县城,留在独流镇处理善后事务。
  王用士身边奇缺人手,他的师爷不在静海县,已前往河间府城多日。新知府刚刚走马上任,年轻时还被王用士殴打过,必须派个可靠之人去缓解关系。
  又过一日,费映环独自返回县衙,魏剑雄继续在独流镇帮忙。
  费映环仿佛把县衙当自己家,吆五喝六的命令仆人烧洗澡水。沐浴更衣之后,还把侍女小环叫去,帮他梳头束髻搞了半个时辰。
  “小公子,费相公请你去用餐。”侍女前来禀报。
  赵瀚嘱咐小妹几句,便起身抱拳:“烦请姐姐带路。”
  再次见到费映环,此君正在花园里自斟自饮。
  而且换上一身新衣,金冠束发,玉佩悬腰,美髯长须,活脱脱的中年大帅哥。
  这厮从王用士那里,借来二百两银子。有钱之后,也不干别的,先去购置一身行头,恢复自己富家大少爷的装备。
  家里老爷未死,即便四十岁了,费映环依旧是大少爷。
  听到脚步声,费映环也不回头看,只端着酒杯说:“过来坐。”
  “小子见过先生。”赵瀚作揖行礼,也不多话,安然坐下。
  待赵瀚坐定,侍女小环守在旁边,非常有眼力劲儿的给费少爷斟酒。
  “贼首死了。”费映环端起酒杯。
  赵瀚拍马屁道:“先生神勇。”
  费映环笑道:“干我屁事。当晚夜袭,我身上都没沾血,只顾着站在河边赏月了。”
  赵瀚只得换个角度恭维:“临阵不乱,沙场赏月,先生好气度。”
  “哈哈哈哈!”
  费映环欢快大笑,指着赵瀚打趣道:“小小年纪,满嘴谎话,令尊教子有方,想必也是一位妙人。”突然他又叹息起来,“唉,这个年月,有趣之人不多。可惜令尊已遭不测,否则我定要结交一番。”
  赵瀚沉默不语,面露戚容,这个话题他不方便多说。
  费映环放下酒杯,拿出折扇摇啊摇,问道:“两日前,你连敌情都不清楚,为何就敢登楼献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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