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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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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病已十分不安。只觉得背后地冷汗已浸透衣裳。却又不敢动弹一下。因为霍光地手一直就搭在他地颈后。显然也是担心他会失态。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出声打破这份寂静。
“子卿不必如此……往事已逝。不可追矣……”霍光缓缓言道。同时收回了一直放在刘病已颈后地手。
苏武慢慢起身,所有人都清楚看他脸上已是老泪横流。
“苏将军……”刘病已嚅嚅地言道,看了看也有些失神的霍光,踌躇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扶几站起,走下主席所在层台,在苏武面前长揖顿:“将军忠节,病已代先祖敬谢。”
此言一出,不仅霍光微微挑眉,屋内的其它人也不由面露讶色。
苏武几乎再次俯,额头重重地落在地上,却不再只是沉默,而隐隐可闻呜咽之声。
……
一别十九年,他在匈奴历尽磨难,饥饿时吞过毛毡,干渴时吮过冰雪……他不想死在异国他乡!茫茫北海,沓无人迹,縻食不至,他只能与野鼠争食,除了一群不可产乳的公羊,他只有一柄汉节……他不敢放开,哪怕那只汉节早已节尽落,早已不见赤色……他害怕松开手,自己就再没有力量对抗那些生死攸关的威胁,也害怕自己会忘记曾经的承诺。
天汉元年,未央前殿,受节之后,皇太子代天子送使节北上,渭水岸边,年轻的太子郑重地嘱咐:“匈奴乃蛮夷,苏君万万珍重,仆愿早知汉节归塞。”他与所有使一起答应,年轻的皇太子托起他的手臂,很认真地道:“昔日大行令身陷匈奴十余载,持汉节不失,望诸君引为明鉴,勿屈汉节!”
他答:“武必不负命!”
他承诺了决不屈节负命,便纵死不能违诺!
八尺汉节在手,他铭记着,他代表的是泱泱大汉,他的身后是远逐匈奴的汉家铁骑,他有底气对卫律说:“南越杀汉使,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头县(同悬)北阙;朝鲜杀汉使,即时诛灭。独匈奴未耳。若知我不降明,欲令两国相攻,匈奴之祸从我始矣。”
——他想活着,却更想手持汉节重入汉塞!
北海……那仿佛也是大地边际的地方……手中的汉节也冰冷如铁,他告诉自己——他会回去的,就像太子提到的张!
如今,他回来,长安还是似是而非的旧时模样,长安城中却还剩几个故交旧人……
今天,他奉一太牢谒先帝园庙,从龙渊宫茂陵,一座座坟封土,一个个熟悉的姓名……
——甚至至连天子都是陌生的……
临行前,李陵才告诉他:“皇太子起兵,全家罹难,卫氏亦受牵连,上崩前立少子,以辅臣佐之,如今汉乃是霍子孟与上官少叔用事。”
今天,望见渭水时,也就望见了熟悉又陌生的大将军旌旗,他恍如隔世……
——有多少年没有见了?
他在心里算了一下,烈侯是不喜张扬的性子,鲜少摆大将军的仪仗,那猎猎旌旗自元狩四年大军凯旋之后,他便再没有见过了……
谒园庙后,入建章见天子,年少的天子温言劝慰,他唯唯诺诺,却找不到半点归国的激动……
——这大汉……于他……已然陌生……
现在,这个肖似太子的少年一脸郑重地拜谢他多年忠节……
仿佛一个圆圈,终于又划回了**,前尘旧事与现在终于又连了起来!
……
无论是得知可以归汉,还是谒先帝园庙,苏武都没有哭,可是,现在,百味杂陈的释然之后,他岂能不哭?
他有十九年的悲愤,有十九年的痛苦,有十九年的渴望……
后世一句“在汉苏武节”,彰显的是天地正气,是浩然忠节,可是,那一切却是用他人生最好的十九载岁月凝结的……
刘病已被老人的哭声吓到了,手足无措地站在苏武面前,最后,他一脸惶然地看向霍光。
霍光也觉得鼻子隐隐眶已有温热的湿意——十九年啊……如果可能,他愿用一切挽回这十九年的时间!
——只求回到什么都没有生的十九年前……
霍光闭上眼,再睁眼时,已敛去所有泪水,扶几而起,拍了拍刘病已的肩,示意他退开一步,随后将苏武扶起,送他重新在四方漆秤上坐定。
广袖一扬,霍光转身看向刘病已,见他已经重新镇定下来,不由满意地颌微笑,开口却道:“除了苏君,在座诸位,曾孙大多不认识吧……”
刘病已这才细心地看了看屋里在座的所有人,随后抬头对霍光道:“病已认识光禄勋与光禄大夫。”他指向张安世与杜延。
霍光未置一词,只是道:“我为曾孙介绍其他人。”
注:《三辅黄图校证帝庙,号龙渊宫。今长安西茂陵东有其处,作铜飞龙,故以冠名。”
(有兴趣的朋友不妨猜猜,刘病已这一次会见到哪些人~~~~今天若是赶不上,可能就要凌晨更新了,各位可以明早来看结果~~~~)
28、善意?恶意?
实,这间东内室中,除了霍光、刘病已与苏武、张安)五人外,只有两人。/
一个坐在张安世与杜延年之间,看起比两人年轻一些,仿佛只在而立之年,容貌俊雅,让刘病已不禁多看了两眼;另一人坐在苏武的左手边,看起来已过不惑之年,十分富态,神态安详,面上始终带着三分笑意,温和可亲,刘病已不由也对那人笑了笑,那人微微眯眼,脸上更添了几分喜悦。
霍光看了看两人,沉吟了一下,还是先走到左边的席前,指着苏武左侧的那人道:“这位是光禄大夫君,名吉,字少卿。”
邴吉的神色一僵,抬眼看了霍光一下,方起身与刘病已见礼。刘病已在陌生人面前总是有些紧张,此时也不例外,因此,只顾着行礼的他没有察觉吉的异样,更没有注意到室内其他人的诧异。
不管其他人的心思如何,霍光始终很平静,在座的都不是高官,便有显爵,不动声色的本事自然不会差,稍讶之后,所有人面恢复了平常神态,有人是因为想到了其中的原因,有人则只是按捺下情绪。
霍光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想法,待吉与刘病已见过礼,便示意刘病已先与右侧席位上的张安世、杜延年见礼,随后才对他介绍两人中间的那位:“这位是光禄大夫龙额侯韩君,名增。”
刘病已闻言一愣,下意识地看了霍光一眼——既然这位有列侯之爵,怎么反而放在后面介绍?——却终究没有吭声,也没有犹豫,依照霍光的话与韩增见礼。
见过礼,霍光便拍了拍刘病已的肩膀,让他随自己重回层台之上,在饰有朱纹的黑色漆几的右侧坐下,霍光自然在漆几后的主席落坐。
“子卿在茂陵便念着太子遗脉……”霍光想笑,嘴角抽了抽,却终究是笑不出来,“他叫病已,在宫里遇上无妨,在外,诸君还是不要将‘曾孙’二字挂嘴边了。”
几人大多知道他的意思,便没有多说,直接应诺,只有苏武不明就里:“这是为何?虽然曾孙没有爵位在身,终究是属籍宗正的人,称以皇曾孙又有何不妥?”
霍光还没有开口,就瞥见张安世无奈轻笑,微微摇头,似乎很有感触,便笑道:“子孺以为呢?”
张安世一愣。看了霍光一眼。才似笑非笑地对苏武道:“子卿地心思倒是与家兄一般无二。恨不得让太子孙天下皆知方好。”
苏武没有吭声——听到“太子孙”三个字。他哪里还不明白霍光地意思?不过是谨慎低调。担心刘病已因为嫡系正统地出身而太过惹眼了。进而惹祸上身!
其他人自然都明白这个道理。便都没有开口。却不料刘病已忽然开口:“张令没有恶意。”
众人不由一愣。反应过来便都看向张安世。连霍光也是哭笑不得地看了张安世一眼。才转头对刘病已道:“曾孙。有没有恶意并不重要……重要地是结果!”
刘病已没有明白。室内地其他人却无不若有所思。最后。竟是韩增先开口:“大将军相召不会只是让我们见皇曾孙吧?善意?恶意?所求何果?”
霍光挑眉。未置可否。对看着自己地刘病已道:“曾孙可知龙额侯地身世?”
这是明知故问!——刘病已当然不可能知道。
刘病已万分不解地摇了头,低头道:“请教大……将军。”他本想称“大人”的,话到嘴边又硬拗成“大将军”,其他人还没有察觉,霍光却是立刻皱眉,心中已是十分的不悦。
“龙额侯袭的是父亲的爵位,他的先考便是先帝征和二年太子起兵时,遇害的光禄勋韩说。”霍光忽然说起了韩增的身世,让所有人都很是不解,韩增更是觉得尴尬,可是,素来极有眼色的霍光却仿若未觉,继续道:“那年的事情纷乱,谁是谁非……”霍光不由苦笑,屋内的其他人也不由面色凝重。
“韩公在长安的作为如何,已不可知,可是,太子素来温恭谦忍,韩公更是最晓得分寸……偏偏就是这样的结果……”霍光着意在刘病已面前点了点漆几,显然还是针对刘病已的想法说的。
刘病已只有十二岁,对这些道理并不能完全理解,不过,那段往事,无论谁听着都觉得不好受,更何况还关系他自身,因此,心里沉甸甸的他只是胡乱地点了头。
因霍光刻意提起旧事,内室中,所有人便不能不思忖这位当朝第一人究竟是何心思,最后,还是韩增先开口:“将军快把我家那点事说光了,是不是也该答一句?”
其实,霍光并没有将韩家的事情说完——韩增这个列侯之爵也来得十分曲折。
征和二年,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等人奉诏协助江充入宫查察巫蛊,最后,只有苏文一人活着逃回甘泉——到底是三十余年的储君,到底是卫家的血脉,当真雷霆一击时,便是惊天动地——章赣是伤重而亡,韩说却是在长安被太子宾客格杀的。之后,太子兵败,自杀,先帝虽然伤心,但是,征和三年,仍然让韩说之子韩长袭爵国,只是,紧接着,江充夷灭三族、苏文被焚横桥,韩长惊惧之下,竟行巫蛊事,祝诅上,征和四年,被腰斩。后元元年,天子以韩说“死事,无论坐。”绍封韩长之弟韩增为龙额侯——元朔五年,韩说第一次封侯时,便是封的龙额侯,不过,元鼎五年,坐金被免,两年后,元封元年,韩说再次以游击将军击东越有功,再次封侯,这一次封的是按道侯。
韩长与韩增都是庶子,但是,际遇却完全不同,韩长年少时,韩说顾忌着嫡妻,没有让其为郎,到韩增时,韩说已知自己不会有嫡子,便将其送入宫中为郎,之后历诸曹、侍中、光禄大夫,与霍光、金日磾、张安世都是莫逆之交,毕竟,韩说曾在卫青麾下,与卫氏的关系是撇不清的。
他的年纪在诸人中最小,素来是受照拂的,因此,他对霍光并没有太多的畏惧,在这种敏感的气氛中,也只有他才敢开口。
霍光听他这样说,倒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除了子卿,你们都是在宫中的,不知道上对中宫说了什么吗?”
(掩面……国庆前实在事多……)
29、典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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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甲子啊
霍光面前的黑色漆几上,错金铜博山炉轻烟袅袅,高良姜与辛夷的香气跟茅香混合一起,随着那丝香烟,缓缓弥散,很不起眼,却在鼻端萦绕不去。该章节由{中文网}提供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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