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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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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听闻,直入慈宁宫,毫不客气地面叱继尧:“佛门焉有风水?僧人何修道术?你那乌烟瘴气的寺庙,泥像上贴的是什么金?”
继尧厚颜答:“贫僧佛道双修,也念得佛经,也施得道法。至于灵光寺佛像上贴的,不是金,是千万百姓的一颗乐善好施之心。”
豫王当着太后的面,一巴掌把他扇了个胡旋舞。
太后深宫寂寞,就靠继尧大师的把戏取乐,又兼记恨苏晏害卫浚断了胳膊,害她妹夫被皇帝日日申饬,使得秦夫人在她面前见天儿地哭,哭得她心烦意乱。
她本想借着官员们弹劾的东风,趁机将苏晏收拾一通,可惜皇帝手快,没几日就把人外派出京,一口恶气无处发散。于是恨屋及乌地排斥起苏晏提议的新学,几次叫豫王把这差事辞了。
意外的是,两个素来孝顺的儿子,在关乎苏晏的事情上,态度出奇的一致。一个口是心非,嘴里说着贬降,手上却将尚方剑赐出去。另一个装聋作哑,整日忙着建院之事,连入宫问安也少了。
今日豫王来慈宁宫,话没说两三句,就动手打人,太后气得肝颤,指着他骂道:“老莱子还彩衣娱亲呢,你倒好,非但自己不娱亲,还容不下能让你娘开心的!这么忤逆不孝,待在京城作甚?让我看了堵心,还不如滚去戍边!”
豫王低头挨训,听到最后一句,大喜过望:“母后说的甚是!不如下道懿旨,放儿臣出京赴藩?”
太后银牙快要咬碎,抄起白瓷胭脂盒砸他:“滚出去!敢拆灵光寺,我拆了你的反骨!”
豫王哪里会被一个盒子砸中,侧身轻易避开,忙不迭赔罪告退。
此事传到皇帝耳中,才有今日御书房的召见。
眼下皇帝发话,问他灵光寺是否非拆不可,显然也受到来自太后的压力。皇帝知道建院地址是豫王定下的,希望在无伤大雅的前提下,顾念太后的心情,各退一步。天工院是肯定要建的,但可以另择个合适的地址,未必非要拆寺毁庙。
豫王不为所动,答:“臣弟跑遍全京城,只有那处地方最合适。再说,苏晏看了也满意。若是要换地址,不如派臣弟去一趟陕西,亲自和他解释?”
皇帝无语,半晌后叹道:“左不过一座寺庙,拆就拆吧。母后那里,朕去说项。”
豫王又说:“还有那继尧,整一个敛财的神棍,张口就是故弄玄虚的套路,我看了就想抽他。母后把他当个玩意儿,他还真当自己是玩意,见天的往宫里跑,万一和宫女弄出什么丑事……还是赶紧处置了的好。”
皇帝也隐隐怀疑,太后除了拿那个俊壮和尚解闷逗趣之外,还有点什么别的意思,碍于身份只不好说出口。豫王拿宫女做由头,这么肆无忌惮地一提,倒把皇帝不能说的猜虑给戳动了。
他警告似的瞥了一眼豫王,转而对沈柒吩咐:“豫王的话,你都听清了?这事交予你去办,既要冠冕堂皇,又要掩人耳目,还要面面俱到。办好了,朕升你的官,办砸了,你回诏狱,再蹲一个月大牢。”
皇帝这话看似矛盾,但沈柒头脑灵光,心眼多、会算计,立刻就悟出话中之意——
皇帝和豫王要联手收拾妖僧继尧,但又不方便亲自出手。“冠冕堂皇”的意思是,得找个无可指摘的罪名,破了他的高僧光环,让他身败名裂,才能顺理成章地除去。“掩人耳目”的意思是,这个罪名绝不能牵涉宫内。而“面面俱到”最难,既要让豫王顺利拆庙办学,还要让太后无话可说,甚至不能太坏她心情。
如此困难又奇葩的差事,难怪皇帝会一反常态,未见成果先把奖赏抛出来。找上他,大概也是觉得他办事快准狠,阴起人来隐忍而又果断——譬如捏住冯去恶的把柄十年,等到最要命的一刻,毫不犹豫地出首告发。
沈柒知道皇帝这是把他当做了一柄黑暗中的刀刃,专门用来除去不能见光的障碍。但他并不觉得委屈耻辱或难以接受。
也许这就是他向峰顶攀爬时,最适合的一条路,是属于他的道。
如果这样做,能让苏晏开办新学的抱负得以实现,为他的政绩添上光风霁月的一笔……沈柒低头,嘴角微微勾起,抱拳道:“臣遵旨。”
第八十一章 七郎我想你了
沈柒出了南书房,没走多远,就在步廊里与太子朱贺霖遇个正着。他退避一旁,屈膝行半跪礼。
太子容光焕发、步履轻快,见到沈柒一怔,似乎想起什么旧事,脸色微沉,驻足道:“沈‘义士’?”
这声招呼暗带讥嘲,沈柒面无表情道:“太子殿下千岁。”
太子还记恨他之前借着一身刑伤霸占苏晏,吃准苏晏心软又重恩义,享受夜夜床前照顾,以至苏晏大半个月没去东宫。
——也不知自家侍读留宿沈宅期间,有没有被人揩油吃豆腐。
太子自从开了精关,宫中便安排教引嬷嬷,以春画指导他人伦之事。结果他把人撵走,又把画乱涂,多劝几句还要发火。
景隆帝听闻,只当他害羞耍小孩子脾气,笑了笑后免去教引,说再大些自然就懂了。私下命锦衣卫打探东宫,回禀:太子对容貌姣好的宫女态度如旧,未有分毫少年情动之态,对贴身的几个小内侍也只当玩伴。唯独就是对太子侍读苏晏另眼相待,一封来自陕西的问安信来来回回翻看到折痕将破,方才裱糊收藏。
太子喜欢苏晏,几乎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皇帝一望便知。但这股喜欢过于清澈,带着少年人热烈而纯粹的意气,并不掺杂情欲成分,也让皇帝放了几分心,把防备的目光更多投向素行不良又蠢蠢欲动的豫王。
皇帝知道豫王猎艳成性,被他再三敲打后,如今的确不再对朝中官员出手,也愿意为国为民办实事,看着像是改邪归正、洁身自好了,可始终没有放弃对苏晏的执念,实在有些头疼。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除非真把豫王关入凤阳高墙,否则就算派出锦衣卫盯梢,也未必能盯住每日十二个时辰。可要真把豫王给囚禁了,且不说他身为亲兄长忍不忍心,太后必然第一个跳出来骂他戕害手足,甚至还会护短地骂苏晏惑主媚上,下懿旨直接赐死了事。
如此左右为难,干脆借着卫浚受伤致残这事,先将苏晏送出京城一段时间,远离漩涡中心,去地方历练,为将来的晋升积累资历与政绩。也让豫王冷静冷静,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的,他这多情又薄情的弟弟另结新欢,对苏晏的念想也就淡了。
皇帝克己守礼,为成全对方的抱负而忍痛割舍情爱,于公于私都不愿见自己守护的社稷人才遭到玷污,为苏晏计之长远。豫王却只当他是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一面自诩公义,一面暗中苟且,为了自己名声,让苏晏做了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这也就罢了,苏晏出了事,他却迫于各方压力不肯力保,甚至把人贬官外放,实在自私得很。
——若我在这个位置上,无论如何都会先保全心爱之人,如果对方非要一个名分,我甚至可以册封男后昭告天下。谁敢反对,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难道是白说的?豫王如是想。
豫王有心拿水榭里的情事刺激皇帝,可惜苏晏次日便离了京,空口无凭效果不佳,只能等当事人从陕西回来,设计让皇帝亲眼目睹,好逼他彻底放弃苏晏,继续端他明君的架子去。
兄弟俩一个嫌弃对方荒淫,一个鄙夷对方虚伪,以至于太子那点心思在他们眼中,就跟小孩儿玩过家家似的,不值一哂。
但沈柒在小南院蹲过房梁,亲眼见太子在床上与苏晏嬉戏玩闹,言语间暴露内心遐想,心思绝不单纯。更兼登门给下马威那次,太子眼底分明充斥着对另一人浓烈的占有欲,凌傲地盯着他,那是竞争中的雄性才会有的敌意眼神。
老虎再小,也是会喝血吃肉的,沈柒不会掉以轻心。
太子见他反应冷淡,仿佛听不懂讥讽似的,自觉无趣又恼火,忍不住又嘲问:“孤赐你的童子婢女各十人,好用么?床前侍疾哪怕每日一换,也能两旬不带重样的。今后你又伤了病了,再如何也不会惨到无人服侍的地步,就不必拉苏晏作陪了。”
这话不仅讽刺沈柒卖惨,还故意触他霉头。但沈柒并未被激怒,更不会如实告之——那二十人中有太子你派来的耳目,用不得又卖不得,于是我在城郊买下二十亩良田,打发他们结庐耕种,等苏晏从陕西回来,就有自家种的瓜果蔬菜吃了。
他依然一副面瘫脸,滴水不漏地回答:“多谢殿下赏赐,臣感激不尽,定不遗余力办好差事,以报皇恩。”
太子见这锦衣卫头子针插不入、水泼不进,实在乏味至极,心想也不知父皇为何那么爱敲打臣子,若个个都如沈柒一般半死不活,敲打起来有什么乐趣?
可既然撞上了,轻易放过又觉得不甘心。太子想了想,嘴角缓缓翘起,不怀好意一笑:“他给我写信了。”
这个“他”是谁,彼此心照不宣,沈柒听了顿时心底一沉。
“整整三页,说他路上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到延安又做了些什么……写得停不下笔呢。”太子慢悠悠道,“他说想我啦,问我想不想他?还问我每天课业重不重,又嘱咐我注意身体,别太累着,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你说这人怎么就这么烦呢,送行时我还特意交代过,不用给我写信,可他一到陕西就迫不及待地动笔墨,还用四百里急递送抵京城。哎,他给你也写了么?”
佯嗔假怨的语气,透出满满的炫耀之意,幼稚得可以。可沈柒却被刺激到了,咬牙想起,苏晏至今一个字没传回来,所有关于他的消息,自己都是通过高朔的密报得知的。
——苏晏为什么不给他写信?
太子从沈柒阴沉的脸色中觑出端倪,得意洋洋道:“想必也是写了的,毕竟他说过,你是‘过命的兄弟’嘛。”
沈柒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忍不住眉一挑:“自然比不上苏大人对殿下关怀备至。想当年,臣还是垂髫童子时,叔父给臣写信,也是这般口吻哩,实是令人感念,多谢殿下让臣又忆及长辈一片慈爱之心。”
太子愣住,怒火上涌,想骂他满嘴屁话,苏晏对小爷才不是慈爱之心呢!但旋即想到,他口口声声说的是他叔父,影射也影射得不留把柄,如果自己主动往里套,那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时间,竟有些狗咬刺猬,无从下嘴的感觉。
沈柒抱拳道:“皇爷吩咐的差事,怠慢不得,太子殿下可否容臣先行告退?”
太子不耐烦地挥挥手:“滚吧,没事别在小爷面前碍眼。”
沈柒干脆利落地走了。
太子气不过,狠踹了步廊栏杆一脚,把实木栏杆都踢折了。
…
沈柒阴着脸回到北镇抚司,见公堂上还热闹着,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掌刑千户石檐霜,正给犯官上拶刑。
拶子是一排串起来的尺长木棍,书册似的,两边绳索拉紧,木棍挤轧手指,十指连心,夹得人惨叫连连。
那犯官一边惨叫,一边咒骂,骨头硬得很。
“还没招供么?”沈柒皱眉问。
石檐霜惭愧道:“卑职无能。”
沈柒听着惨叫声,犹如丝竹悦耳,躁动的情绪逐渐平静,命人端来一小口油锅,下面用火炭继续烧着,锅内沸油冒泡,灼热逼人。
他把拶子下端插入锅中,犯官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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