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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秦帝国第六部帝国烽烟-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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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也!甚都乱改,改得大秦都没个头绪了!”
  “只改还好说,还杀人……”
  “都给老夫住口!”
  眼见皇子公主们的议论疑问由夏猎而及国政,分明是怒气冲冲要收不住口了,老嬴腾不得不厉声喝止了。扶着竹杖站起,老嬴腾气喘吁吁道:“非朝会而私议国政,不知道是触法么?后生小子好懵懂!你等怏怏,老夫心下舒畅么?都给我闭嘴!老夫说话都听着:满朝大臣还在,大秦铁军还在,嬴氏老皇族还在,谁也翻不到阴沟去!不就是秋狩改夏猎么?去便去!狩猎之后论功行赏,便有老夫宗正府大宴,皇帝便得亲临论功;其时皇帝来了,你等当着皇帝面说话,那叫谏阻!谁敢不听正言,老夫启动陇西老皇族来!”
  “老宗正万岁!……”
  皇子公主们挨了骂,却一齐扑倒在地哭了。倏忽不到一年,国政骤然大变,扶苏与蒙氏勋族竟能一朝赐死,李斯丞相竟能若无其事,满朝重臣竟无一人铮铮强谏,这些虽无权力爵位然却最是关注国政朝局的始皇帝子孙们,确实察觉到了一种隐隐迫近的劫难,感知到一种森森然的恐惧。而今老宗正如此慷慨直言,非但鼓动皇子们直言强谏,且要启动陇西老皇族廓清朝局,孰能不奋然涕零?
  “哭个鸟!像嬴氏子孙么?都给我回去!”老嬴腾奋力跺着竹杖。
  皇子公主们哭着笑着纷纷爬了起来。老嬴腾却眯着老眼突兀喊道:“子婴,你不去狩猎,老夫有事。”年已四十余岁的子婴点点头,从一大群先辈皇子中走了出来,兀自拭着一脸泪水。老嬴腾将子婴领进书房,眯缝着一双老眼将子婴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突然黑着脸道:“你给皇帝上过书,谏阻杀蒙氏?”子婴淡淡一点头:“嬴氏子孙,理当尽心而已。”“你不怕大祸临头?”老嬴腾面无表情。子婴依旧淡淡然:“赳赳老秦,共赴国难。惜乎我嬴氏子孙忘记这句老誓了。”老嬴腾一跺竹杖:“好!小子有骨气,老夫没看错。给我听着:当下收拾,连夜去陇西!”子婴大是惊愕:“老宗正,咸阳味道不对,我去陇西做甚?”老嬴腾低声呵斥道:“不对才教你走,对了教你去做甚?记住,老夫没密件,不许回来!”子婴急迫道:“老叔也!到底要我去做甚?”老嬴腾板着脸道:“没甚,替老夫巡视陇西皇族,督导那群兄弟子孙们甭变成了一群懒鹰懒虎!如何,不能派你去么?”子婴略一思忖一拱手道:“也好,子婴奉命!”老嬴腾一点头,竹杖向旁边石墙上咚咚咚三点。那面石墙的角落立即启开了一道小门,府丞捧着一支铜管快步走了出来,将铜管交到了子婴手里。
  老嬴腾道:“愣怔甚?这是给陇西大庶长的密件,收拾好了。你的巡视官文在府丞书房,稍待另拿。先说好,老夫只给你六名护卫骑士,你怕么?”子婴一脸肃穆:“老宗正勿忧,子婴不怕。”“你剑术如何?”老嬴腾突兀皱起了眉头。子婴一拱手道:“子婴不敢荒疏,剑术尚可,抵得寻常三两个剑士。”老嬴腾一阵思忖,轻轻摇了摇头,说声你且稍等,转身走进了旁边内室。片刻出来,老嬴腾将一只棕色的牛皮袋递给了子婴道:“打开。”
  子婴打开了牛皮袋,却是一件长不过尺的极为精巧的铜板,不禁迷惑道:“如此轻巧物事,能派何用场?”“轻巧?你掂掂看。”随着老嬴腾话音,子婴一手去拿铜板,方一抬手大为惊讶道:“重!长不盈尺,至少四五斤!”老嬴腾指点道:“这是先帝当年赐给老夫的一件密器,名为公输般袖弩。老夫执掌内史,多涉山东问人刺客,先帝故而有此一赐。这件袖弩的用法是,两端固定绑缚在右手小臂之上,甩手出箭,或手臂不动而触动机关发箭,可连发十箭。不难练,却要先熟悉了绑缚在手臂分量举止。来,老夫先给你演练一番。”
  “不需老宗正演练,子婴业已明白!”
  “噢?”老嬴腾大是惊讶,“试试手看。”
  子婴也不说话,先将铜板拿起端详片刻,从棕色皮袋里抽出一撮五六寸长的铜箭镞一支支装进铜板小孔;而后利落地撸起右臂衣袖,左手将铜板固定在右手小臂的内侧,扯出铜板两端带皮扣的皮带迅速绑缚固定;站起身右臂猛然一甩,顿时听得对面剑架方向嘭嘭噗噗连声,细小的箭镞纷纷在剑架书架上飞落。
  “好!小子神也!除了准头,甚都好!”老嬴腾由衷嘉许。
  “子婴喜好器械,各式弩机尚算通达。”
  “好好好,嬴氏有你后生,老夫也算闭得上眼了。”
  老嬴腾显出了疲惫而舒心的笑,坐进案中又对子婴殷殷叮嘱了诸多陇西细节,这才叫子婴准备去了。暮色时分,老嬴腾亲自驾车将子婴送出了咸阳西门,眼看着六骑护卫着子婴风驰电掣般西去,这才回到了府邸。
  子婴离开咸阳后的第三日,一场巨大的劫难降临了。
  这场劫难是以不可思议的荒诞方式进行的。清晨,当皇子公主们各自带着自己的护卫仆从汇集到南山北麓时,谷风习习空山幽静,实在没有郎中令使者所说的那种百兽出没的景象。正在有公主动议中止行猎时,山林峡谷中却传来一阵阵虎啸狼嚎,皇帝材士营派出的围猎尉也立即发出了行猎号角。行猎号令如同军法,一闻号角长鸣,皇子公主们立即依照事先划定的路径分头飞进了丛林山谷。大约小半个时辰后,各个山头纷纷晃动的旗帜,表示没有发现任何大猎物,连狐兔之类的小猎物都很少见,纷纷旗帜请命要中止行猎。皇子公主们此刻才清楚了此前传闻:这片猎场驻扎着皇帝新征发的五万材士,这些材士奉皇帝之命,专一在南山猎场以射杀行猎为军旅演练并护卫皇帝行猎,大半年间,南山猎场的鸟兽几乎绝迹。今日亲临,果真如此,皇子公主们大为不满,当即纷纷请命中止行猎。
  便在此际,突闻山林间虎啸狼嚎又起,各个山头山谷山坡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接踵而来的便是一片片沉闷的喊杀声。堪堪小半个时辰,山谷中杀声正酣,突闻四面山头鼓角齐鸣,最高山头云车上的材士将军随着大纛旗的摆动高声喝令:“诸公子假借行猎叛乱!一体拿下!”随着号令,四支马队冲入山谷,片刻间将猎场团团围定。皇子公主们的马队已经拼杀得人人一身血迹,突兀被围,人人怒不可遏地飞马过来找将军论理。
  “这不是真虎狼!是人披兽皮假扮的虎狼!”
  “这些假虎狼人人藏兵!扑过来杀人!”
  “皇子公主已经死伤十几个,究竟谁叛逆!”
  “有人陷害皇族!无法无天!”
  正在皇子公主们愤激纷扰之际,谷口一阵沉雷般的马蹄声,郎中令丞与郎中令府的五官中郎将阎乐飞马赶到。材士将军指着山谷中一片尸体高声禀报:“诸公子作乱,已杀我材士百余人!”阎乐厉声下令:“一体拿下!勘审定罪!”皇子公主们看着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虎狼皮张的尸体,顿时明白此间罪恶图谋,不禁愤激万分,一声怒喝纷纷喊杀扑来。阎乐高声大喝:“只准伤!不准杀!弩箭射腿!”随着阎乐号令,四面马队弩箭齐发,片刻间所有的皇子公主与护卫仆从便齐刷刷被钉在了膝盖深的草丛中。
  “拿下皇子公主!护卫仆从就地斩决!”
  在阎乐恶狠狠地号令下,所有的皇子公主们的护卫与仆从都被当场杀死,并当即割下了头颅作为平乱报功之凭据。皇子公主们则被硬生生拔出长箭,浑身血人般一个个塞进了囚车。暮色降临时,马队押解着这队囚车抵达了咸阳城外的材士营,在一道山谷里停了下来,而没有解入北去咸阳五十余里的云阳国狱。
  赵高接报,立即实施了另外一个连接行动:以“诸公子联结皇城内官,欲图里应外合作乱”为由,连夜对皇城内的郎中令府属官实施了大逮捕。列位看官留意,这郎中令府原本是皇帝政务系统,由蒙毅执掌,属官大多是久经锤炼的文武功臣。赵高虽突然做了郎中令,对其属官却没有机会大清理,只能擢升阎乐等几个犬马效力而已。今日突然实施逮捕,原本是谋划好的连续对策。于是,一夜之间,郎中令府最为轴心的“三郎官”官署的吏员,与其余各署的精干大员,连续下狱多达数百人。所谓三郎,指的是郎中(亦谓中郎)、侍郎(亦谓外郎)、散郎三署;郎中署职司皇帝全部政务活动之护卫,以中郎将为长官;侍郎署职司朝廷政务活动之礼仪文书等,以大夫为长官;散郎署职司临机政务活动,多为沟通联结皇帝与地方郡县之事。由于郎中令府的属官皆为实际事务,所以没有定员,多至千人少则数百人不等;帝国新创时期始皇帝政务繁剧,郎中令府属官已远超千人。赵高一夜“连逮三郎”,其后果非但是清除了异己,且使蒙毅长期苦心建立起来的有效政务系统宣告崩溃。至此,皇帝的政务系统几近瘫痪,二世胡亥要涉足任何国事,离开赵高都寸步难行了。
  肃清了郎中令府,赵高不再担心内官作梗,这才着手了结皇族。
  赵高的方法直截了当,清晨带着中郎将阎乐与几个腹心老吏,亲自赶赴材士营关押皇族的谷地,将全部皇子公主皇族子弟押解出秘密洞窟,在谷地开始论刑定罪。及至人犯押到,赵高一个也不问,勘审一关悉数略过,直接下令宣示勘审定罪书。当阎乐念诵着那篇长长的荒诞文告时,气息尚存的皇子公主们无不愤激万分破口大骂,赵高却坐在一方石案前冷冰冰笑着一句话不说。阎乐念诵完毕,赵高又眼睁睁看着一群血乎乎的皇子公主们叫骂怒吼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皇子公主们怒骂得人人失声,连跳脚的力气都没有了,赵高才从石案前站了起来,嘴角抽搐出一丝狰狞的笑意道:“谋逆大罪,先将诸公子押入南市处刑,公主们观刑可也。”
  赵高的“决刑”是:皇族子弟不问,皇子公主一体处死!
  短短一年,咸阳商市已经大见萧条了。依旧保持着浓烈的战国遗风的商旅们,眼见“秦国”朝政骤变乱象迭起,纷纷遵从着危邦不可居的古老传统,或明或暗地连绵不绝地东出关中了。更为根本的是,灭六国之前的那种万商云集的咸阳不复存在了。在山东商旅的眼中,秦政秦人是不可思议的:一统华夏坐了天下,国都的老秦人却越来越少了;充斥街市的,倒大多是迁徙到咸阳的六国贵族与连绵不断的工程刑徒,无论原先穷富如何,此刻的贵族与刑徒大体上都变成了生计艰难者,谁也买不起好东西了。盐铁兵器战马等大宗物事,更是禁止交易,如此,市易越来越少,规模越来越小,二世即位大修骊山陵大举国葬,连酒也不能买卖,于是,市场便不可思议地急剧地萎缩了,山东商人们只有悄悄一走了事。如此情势之下,原本便是平民街市的南市,几乎又恢复到初建时的粗朴,只有零落的老秦人与破衣烂衫的歇工刑徒们游荡着,偶有几个衣着稍整者,也是因离家而败落的山东老贵族子弟。
  大队囚车进入南市,正在午后落市的时刻。一看偌大阵势,已经零落的游荡人群又乱纷纷聚了过来,渐渐地,商铺主人们也纷纷站在门口张望了。囚车队咣当轰隆地停在了原本用于牲畜交易的空阔场地中央,层层马队立即围成了森森刑场。阎乐站在一辆发令战车上高喊:“诸公子谋逆作乱!奉诏处死南市!国人观刑以戒——!”接着又是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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