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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2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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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梅扫他一眼,走进宫门,不一会儿,走出来道:“夫人有旨,问殿下有何急事?”

太子苏喜形于色,声音发颤:“禀报母后,就说特大喜讯,逆贼子鱼负罪自杀!”

春梅复走进去,不一会儿,从门内传来春梅冷冷的声音:“夫人有旨,喜讯是殿下一个人的,与夫人无关。殿下可以走了。”

太子苏大是尴尬,转身悻悻走去。

一身甲衣的燕军主将子之大步趋入明光宫正殿,至燕文公前倒地叩道:“末将叩见君上!”

燕文公摆手:“将军免礼!”

子之起身,在右首席前坐下。

燕文公手指坐在他对面席位上的苏秦:“子之将军,寡人向你引见一人,天下名士苏秦。”

子之朝苏秦拱手道:“苏子大名,在下久仰了。”

苏秦亦拱手道:“谢将军美言!”

殿外传来脚步声,老内臣踉跄走入,倒地泣道:“君上,长公子他——”

无需再问,燕文公已知发生何事了,缓缓闭上眼睛。

老内臣泣不成声:“他走了!”

殿中死一般沉寂,只有老内臣的抽泣声。

许久,燕文公缓缓睁开眼睛:“这个逆子,走了也好!”又顿一时,“他没说什么吧?”

“长公子说,公父……母后……儿臣来了!儿臣这就来了——”

两行老泪滚出燕文公的眼睑,许久,摆摆手,哑着嗓子道:“葬了他吧。葬在赵妃身边,让他们娘儿俩好好唠唠。还有,在赵妃旧宫的灵堂里,为他设个牌位。”

“老奴遵旨!”

望着老内臣渐退渐远,燕文公抬起头来,以袖拭泪:“苏子,子之,这桩事情算是结了,我们君臣,说说后面的事吧。”

子之、苏秦互望一眼,一齐拱手道:“谨听君上吩咐。”

燕文公转向苏子:“听夫人说,苏子曾言‘寡人无疾,有疾者燕也’。寡人之疾只在武阳,苏子却说寡人无疾,想必燕国之疾指的必不是武阳之祸。子之是燕国栋梁,也是寡人贤侄,此处再无他人,燕国之疾何在,苏子可否明言?”

“君上圣明!”苏秦拱手道,“在苏秦看来,燕国之疾,不在武阳之乱,在于国无长策。”

燕文公身子前倾:“寡人愿闻其详。”

“人之疾,无非寒热失调;国之疾,无非内忧外患。燕国内有大忧,外有大患,却无长策应对,苏秦是以判断燕有大疾。”

“请问苏子,内忧何在?”

“中原列国皆在任贤用能,变法改制,唯有燕国因循守旧,任人唯亲,致使朝纲不治,廷无能臣。苏秦以为,燕之大疾在此。”

苏秦所言,子之深有感触,抱拳附和道:“君上,苏子所言甚是。末将以为,祖宗成法皆是旧制,早已不合燕国实情,是该变一变了。”

苏秦出口即要变法改制,倒是大出燕文公意料。燕国偏居东北,自入列国以来,一直未受三晋、齐、楚、秦变法影响,例行祖宗成法,以贵族治国,以宗法断事,致使燕国平庸者当朝,贤能者在野,远远落后于他国。关于如何变法,燕文公前些年曾经想过,一来因为此事涉及面过广,一旦改制,恐生内乱,二来因为身边缺少如公孙鞅、申不害之类鼎力推动之人,是以迟迟未能行施。今有苏秦、子之,人力虽是备了,可自己——

想到此处,燕文公扫视二人一眼,苦笑一声:“燕国是要改制,只是,寡人老了,这件大事,还是留待后人吧。”有顷,垂头叹道,“唉,老了,寡人老了!”

苏秦、子之面面相觑,谁也不再说话。

又过一时,燕文公抬起头来,转向苏秦:“内忧暂不说了。苏子,你再说说外患。”

苏秦却将眼睛望向子之,拱手推托道:“若论外患,子之将军最是清楚了。”

子之见文公亦望过来,拱手应道:“回禀君上,我东有蛮胡,北有戎狄,西、南有赵与中山,南有强齐。除此之外,并无他患!”

燕文公转向苏秦:“燕国外患,可如子之将军所言?”

苏秦点头:“正是。”转向子之,“方才所言诸患中,将军可惧胡人或戎狄?”

子之坚定地摇头:“胡人、戎狄不过是野毛子,虽有骚扰,不足为惧。”

“将军可患中山?”

“中山一向惧赵亲燕,并无大患。”

“将军可患赵人?”

“也不惧他。”

“将军可惧齐人?”

子之沉思有顷,低首不语。

“如此看来,”苏秦又是一笑,“外来诸患中,将军这是一无所惧了。”

“不不不,”子之连连摇头,“就眼下而言,齐人尚不足惧,但就长远来说,齐人是我大敌。”

“子之所言甚是!”燕文公连连点头。

“将军,”苏秦话锋微转,“暂不说齐国,单说赵人来攻,将军该当如何?”

“引军拒之。”子之不假思索地回答。

苏秦再次点头:“嗯,将军这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再问将军,假使将军引军拒赵,胡人趁机袭后,又该如何?”

“分兵拒之。”

“狄人再来呢?”

“这……这不可能!”子之显然急了。

“子之将军,”苏秦微微一笑,“常言道,祸不单行,天底下没有不可能之事。治国也好,将兵也罢,上上之策是防患于未然,不排除任何可能。”

苏秦所言是世间常理,子之垂头不语了。

燕文公沉思有顷,抬头问道:“苏子方才所说的国无长策,可在此处?”

“正是。”苏秦转向文公,“方今天下,唯势唯力。自古迄今,小不欺大,弱不凌强。燕国不惧东胡、北狄、中山诸国,皆因诸国势小力弱。燕国不惧赵人,因赵、燕势均力敌,抗兵相若。燕国暂时也不惧齐人,因齐西有三晋,北有强楚,眼下尚无余力北图。然而,这些皆是暂时之象,非未来远景。圣君治国不求近安,求的是长策远略。”

“苏子所言甚是,”燕文公听得兴起,连连拱手,“苏子有何长策,恭请赐教。”

“赐教不敢。”苏秦亦还一礼,动情道,“草民以为,自春秋以降,天下列国,唯以势论。势弱者图存,势强者争雄。天下有大国者七,燕势最弱。堪与燕势比肩者,唯有赵、韩二国。除此二国,燕或与齐战,或与魏战,或与秦战,或与楚战,皆无胜率。燕国独惧齐人,不惧秦、魏、楚三国者,是有赵国挡在前面,得方位之利。”

听至此处,燕文公似有所悟,点头道:“听苏子之言,燕之长策当是结赵抗齐?”

苏秦轻轻摇头:“结赵抗齐是近策,不是远策。”

燕文公略现惊异:“请苏子教我。”

“结赵抗齐或能解除近患,也即齐患,却不能解除远患,也就是秦、魏、楚之患。因而,苏秦认为,燕之长策,在于合纵。”

“合纵?”燕文公捋须沉思,“如何合之?”

“结盟赵国、韩国。”苏秦沉声应道,“燕、赵、韩三国势力相当,若是单独对外,必遭欺凌;若是三国合纵,拧成一股绳,结成铁板一块,试问君上,哪个大国胆敢轻举妄动?”

苏秦意在合纵三晋,此时故意不提魏国,是因为在燕文公眼里,魏国仍是强势大国,是不可能与他燕国站在一块儿的。

燕文公、子之显然听进去了,互看一眼,点头认同。

“然而,”苏秦话锋一转,“燕国偏安无虞虽是长策,却又非苏秦远图。”

燕文公一怔,趋身问道:“敢问苏子远图?”

“苏秦远图,是寻觅一条强弱并存、天下长治久安之道。”

“这倒新鲜,”燕文公大感兴趣,“苏子细细讲来。”

“君上请看,”苏秦侃侃而谈,“燕人不惧东胡,不惧戎狄,不惧中山,因为比起燕来,这些邦国处于弱势。然而,如果东胡、戎狄、中山结成纵亲,形成铁板一块,燕敢不惧吗?换言之,燕、赵、韩三国若是结成纵亲,齐、楚、秦、魏诸强焉能不惧?四强皆惧,还敢轻启战端吗?自古迄今,弱不惹强。强国不启战端,天下何来战事?天下皆无战事,燕国何来外患?因而,苏秦认为,合纵既是燕国长策,也是天下长治久安之道。”

燕文公沉思良久,朝苏秦拱手道:“苏子大志,寡人敬服。天下长治久安,原是寡人梦中所想。今听苏子之言,或不是梦了。寡人有一恳请,不知苏子意下如何?”

“苏秦恭听。”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燕国邦小势微,苏子若不嫌弃,就从这里走起吧!”

老燕公此言甚是实在,苏秦深为感动,起身叩道:“苏秦叩谢君上器重!”

燕文公正欲回话,陡然看到老内臣在门外守候,示意他进来。

老内臣走进,禀道:“启禀君上,殿下求见。”

“哦,苏儿来了,”燕文公略略点头,“今日是他母后祭日,你可引他先去赵妃宫中。”见老内臣领旨而去,对苏秦、子之苦笑一声,“今日是先夫人赵妃祭日,寡人与她夫妻一场,得去望一望她,我们君臣之间,只好改个时辰再叙了。”望向子之,“子之,苏子所议长策甚合寡人之意,如何去做,你与苏子可先议议。”

子之叩道:“末将领旨。”

赵妃生前住在锦华宫,离明光宫尚有一些距离。太子苏兴冲冲地跟着老内臣左拐右转,不一会儿就已走至锦华宫前。太子苏见是母后生前所居之处,心头一震,正欲发问,老内臣已先一步拱手道:“殿下,请!”

太子苏望他一眼,不无犹疑地跨进宫门。

走入正殿,太子苏的心头又是一震,因为映入眼帘的不是别物,竟是生母赵妃的牌位。让他更为吃惊的是,赵妃的牌位旁边竖着另外一个牌位,上面赫然写着姬鱼的名字。

太子苏脸色一沉,转向老内臣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内臣揖道:“回禀殿下,今日是先夫人十周年祭日。”

太子苏手指另一个牌位,震怒道:“本宫是问,何人敢将逆贼的牌位摆在这儿!”

“是寡人。”身后传来燕文公的声音。

太子苏回头一看,神色有些惊乱,叩道:“公父——”

“姬苏,”燕文公缓缓走进殿来,两眼看也不看他,盯住武成君的牌位,泪水流出,几乎是一字一顿,“你不可叫他逆贼!寡人希望你能明白一个事实:姬鱼是你的兄长,按照规制,太子之位是他的!”

太子苏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愣怔有顷,弯下身子,朝牌位慢慢跪下。

按照宫中繁冗的仪式行完祭礼,天色已近黄昏。

太子苏别过燕文公,跳上车马匆匆回到东宫。

这一日,太子苏先受姬雪奚落,后遭文公斥责,心情糟透了,回到东宫,一肚子怨气总算寻到泄处,将大厅中凡是近身的物什皆拿起来,或扔或摔,乒乒乓乓的响声不绝于耳。宫中嫔妃、宫娥等不知他为何事震怒,吓得个个花容失色,不敢近前。

正在这时,军尉袁豹匆匆进来,看到地上一片狼藉,惊道:“殿下?”

太子苏两手举簋,正要摔下去,扭头见是袁豹站在门口,停下来,两眼瞪着他道:“你有何事?”

袁豹略一迟疑,小声禀道:“昨日是家父六十整寿,末将——”

“滚滚滚!”太子苏冲他叫道,“你这逆贼,早就该滚了,待在这里扎眼!”

袁豹突遭一顿毫无来由的羞辱,脸色紫红,怔有半晌,方才反应过来,急急退出。他的两脚尚未迈出大门,太子苏就又恶狠狠地送出一句:“收拾好东西,再也不要回来了,滚得越远越好!”

看到太子毫不顾念这些年来自己鞍前马后的忠诚服役,袁豹眼中盈出泪水,抬脚朝地上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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