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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2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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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又问,‘上梁不正下梁歪。’邹子对以‘君上不明天下暗。’草民再问,‘狐白之裘,不敢补以羊皮。’邹子对以‘治国之臣,岂可混以不肖!’”

“好好好!”威王连声夸道,“就这些了?”

“草民的最后一问是:‘万兽逐一鹿,鹿不得生,兽不得食。’”

“邹子何对?”威王急问。

“百官治一隅,民不得安,官不得养。”

威王在几案上重重擂一拳道:“好邹子,对得好哇!”

“是的,”淳于髡点头道,“邹子之对,草民心悦诚服,知他不仅擅琴,亦擅政治,陛下用他,是用对人了。”

“是啊,”威王油然叹道,“没有邹子,就没有齐国今日之治啊!”略顿一下,“咦,方才夫子说是有个比照,比照何在?”

“昨日论辩时,草民以同样言词再问苏子,亦想试一试此人才具——”

“好夫子,绝了!”淳于髡的话音未落,威王就已兴奋地截住话头,“先说‘子不离母’,苏子何对?”

“君不离民。”

威王长吸一口气,仰头思忖良久,点头:“嗯,好对!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圣君不可离民!下面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如何应对?”

“天道不健人道艰。”

“狐白之裘,不敢补以羊皮呢?”

“德和天下,不可杂以淫邪。”

“最后一句呢?万兽逐一鹿,鹿不得生,兽不得食。”

“百主争一天,天不得宁,主不得安。”

“百主争一天,天不得宁,主不得安。”威王喃喃重复一声,微微闭眼,陷入深思,有顷,抬头望向淳于髡,“苏子与邹子所对迥然不同,两相比照,夫子以为孰胜一筹?”

“草民只言比照,不敢妄断。不过,昨日论辩,苏子已中头彩。”

“嗯,苏子当中头彩。”威王点点头,看一眼辟疆,转对田婴道,“爱卿可以知会四国特使,就说寡人已得空闲,明日请他入宫,讨教纵亲摒秦之事。”

田婴拱手道:“微臣领旨!”

淳于髡、田婴双双告退。

望着他们的背影渐去渐远,威王思忖有顷,转对辟疆,问道:“疆儿,你也说说,老夫子的隐语,邹子与苏子所对,孰胜一筹?”

“老夫子、父王方才不是皆有明断了吗?”辟疆应道。

“寡人是在问你!”

“儿臣以为,苏子之对更胜一筹。”

“苏子为何更胜一筹?”

“邹子只以齐国为念,当是国才,苏子是以天下为念,当是天下之才,儿臣是以认为,苏子之见胜过邹子。”

“你说得不错,”威王缓缓说道,“二人之中,若是只选一人,何人堪用?”

“苏子。”辟疆不假思索。

“不不不,”威王连连摇头,“是邹子!”

“父王,此为何故?”辟疆大惑,瞪眼问道。

“若是天下为公,谁为我们田氏?若是天下无争,何能光大祖宗基业?苏子之论,过于高远,可在稷宫议论,不堪实用。”

“这……”辟疆越发不解,“既然不堪实用,父王为何还要约见苏子,加入纵亲?”

“因为黄池之耻!”威王几乎是一字一顿,声音从牙缝里迸出。

辟疆仍是一头雾水,迷茫地望着威王:“父王——”

“疆儿,”威王换过脸色,微微一笑,“这件事儿,你慢慢悟去吧!”

三日之后,齐国大朝。齐王当廷宣诏,齐国加入纵亲,依前面四国惯例,拜苏秦为上卿、齐国合纵特使,赐稷宫府宅一座,黄金五百,仆役三十名,使上大夫田婴世子田文为合纵副使,晋爵大夫。

由于事发陡然,众多朝臣为之愕然,尤其是相国邹忌、上将军田忌等反对合纵的,一时回不过弯来,在朝堂上面面相觑。

在一声“退朝”之后,齐威王在内臣的陪伴下径出偏门而去。苏秦随众臣一道走出殿门,正欲跨下石阶,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苏子!”

苏秦回身一看,是田婴,赶忙揖道:“在下见过上大夫!”

田婴回过礼,笑道:“苏子大功告成,在下恭贺了!”

“说起此事,”苏秦亦笑一声,再次抱拳,“还不都是上大夫玉成的?在下方才还在忖思,何时寻个机缘,向上大夫表达谢意才是。”

“哦,苏子打算如何表达呀?”田婴笑问。

“世上美物,上大夫一样不缺,在下寻思许久,真还想不出个表达,正自绝望,陡然想起一个人,上大夫或感兴趣。”

“一个人?”田婴扑哧笑道,“不会是个天下绝色吧?”

“听闻上大夫府上佳人摩肩,再来美女,岂不是添乱吗?”

“哦,这么说,是个男人?”

苏秦大笑起来:“不是女人,自是男人了。”

“嗬,能让在下感兴趣的男人——”田婴凝眉思想一阵,望着苏秦乐道,“我说苏子,不要绕弯子了,谁呀?”

苏秦看了看三三两两正从身边走过去的朝臣,压低声音:“上大夫若有雅兴,可与在下前往一处。”

出宫门之后,田婴挥退自己轺车,跳上苏秦的,御手扬鞭,径往稷下驰去。

不消一刻,二人径至稷宫,在祭酒淳于髡门前停下。

田婴大怔,不解地望着苏秦:“苏子,你说的男人,不会是这老夫子吧?”

苏秦呵呵笑道:“是与不是,上大夫且请进去!”

稷宫不比别处,为方便士子出入,交流学艺,所有庭院不设门房。

田婴一头雾水地跟着苏秦直走进去,淳于髡听到声音,迎出来,呵呵笑道:“苏子今日大功告成,看来是请老朽喝谢酒哩!”

苏秦揖道:“正是!”

“酒呢?”淳于髡打量一下苏子,问道。

“哪儿的酒,都不及先生的酒好喝,是以晚生不敢带酒。”

淳于髡摇头笑道:“你拿老朽的酒答谢老朽,还要请个陪喝的,这是明摆着打劫!”

众人皆笑起来。三人进厅,分宾主坐下。

田婴的眼珠子四下一转,见并无他人,急不可待地望向苏秦:“人呢?”

苏秦笑道:“不在此地。”

“他在何处?”

“远在大梁。”

“谁?”

“孙膑。”

田婴呆若木鸡,许久,方才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凉气,小声问道:“那人不是疯了吗?”

苏秦淡淡笑道:“有时候不疯。”

田婴豁然明白过来,忽身站起,在厅中来回踱步,有顷,顿步说道:“苏子,说吧,如何能够让他来齐?”

“偷。”

“偷?”田婴又是一怔,“何人去偷?”

苏秦将头缓缓扭过去,一点一点地转向淳于髡。

田婴的目光也跟着转过去,盯在淳于髡的光头上。

淳于髡初时不明所以,此时似也听出味来,又惊又诧:“什么?要老朽去做小偷?偷人?”将油光油光的脑袋摇得如同货郎鼓似的,“不干!不干!老朽死也不干!”

苏秦长叹一声:“唉!”

淳于髡将头转过来:“咦,你叹什么气?”

苏秦又叹一声:“晚生是在为前辈惋惜!”

“老朽不做小偷,你惋何惜?”

苏秦缓缓说道:“人生在世,无非活个潇洒,活个刺激,活个惊世骇俗!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森严壁垒的大梁城中,在魏王陛下的眼皮底下,巧设机谋,偷出一个两腿皆不能动的疯子,且这疯子是春秋兵圣孙武子的嫡传后人,是当今列国无人企及的一代兵家,请问前辈,方今世上,还有什么能比此偷更富刺激呢?还有——”微微一笑,“此段佳话,史家会怎么写?”

“这——”淳于髡凝紧眉头。

“前辈若是不乐意,晚生只好另求他人了。”苏秦说完,作势欲走。

“哎哎哎,”淳于髡急急拦住,晃晃光脑袋,“不瞒二位,老朽也曾偷人,是夜里偷,偷女人,不过,老朽不说偷人,只说偷香。苏子提议在大白天里偷男人,于老朽倒是新鲜,想必刺激,容老朽再想想不迟。”抓耳挠腮,装模作样地陷入苦想。

看着他的滑稽样子,苏秦、田婴皆笑起来。

第六章暗度陈仓,淳于髡魏国盗孙膑

半月之后,齐威王诏命淳于髡为使臣,载食盐五十车使魏,庆贺齐、魏纵亲。飞刀邹夹在使团中,随侍淳于髡左右。苏秦亦在稷宫住下,或从雍门周习《韶》,或与稷下诸先生、学子及齐国朝臣商讨在天下纵亲的框架内,如何行施联邦共治、天道贯通之道。

时下春节早过,天气回温,春暖花开,大梁人开始到户外放风筝。魏惠王看到,童心大起,使毗人做出一个巨大的鹰状风筝,在御花园里亲手放飞。望着风筝渐起渐高,惠王的心境亦如这风筝一般,随暖风飘升。

“陛下,”毗人将手掌搭在眼上,遥望高高在上的风筝,“都成小黑点了。即使真的苍鹰,怕也飞不了这么高。”

“呵呵呵,”魏惠王松了两圈手中的丝线,乐道,“看这劲头,它还要升呢!”

“陛下,”毗人笑道,“几年大治,大魏的国势就如此鹰,直上九霄了!”

“嗯,”惠王点头道,“说得好!它飞得越高,向下俯冲的力量就越大。听说嬴驷养了只黑雕,寡人倒想看看,是他的黑雕厉害,还是寡人的苍鹰厉害。”

“陛下又要伐秦了?”毗人轻声问道。

“这还用说,”惠王朗声说道,“河西在寡人手里失去,自也要在寡人手里夺回来。若是不然,百年之后,寡人何以面见列祖列宗?”

“陛下之愿就要实现了,”毗人不无高兴地接道,“眼下齐国亦入纵亲,若是楚国亦入,山东列国真被苏子合成一体,秦国纵有铜墙铁壁,怕也顶不上半年。”

惠王应道:“纵使列国没有纵亲,寡人也要伐秦。寡人励精图治数年,今已库粮充栋,武卒复兴,贤臣盈朝,更有庞将军威服列国,虎贲之师无人可敌,寡人怕谁来着?”略略一顿,“不过,话说回来,苏子合纵,六国纵亲,是好上加好,可谓天助我也!”

正在此时,值事内臣引朱威急步走来,在惠王面前叩道:“启奏陛下,燕使来朝,送陛下千里马一匹,陪送良马五十匹;赵使来朝,送陛下讴伎一人,舞伎十人,乐伎十人;齐使来朝,赠精盐五十车,以贺纵亲!”

“嗬,”惠王喜道,“列国纵亲,好事连连哪!”顿一下,“田因齐使何人来了?”

“淳于髡。”

“是老夫子呀。”惠王呵呵笑道,“他不是在邯郸吗,何时去临淄了?”

“稷宫祭酒彭蒙谢世,淳于髡赶去追悼,齐王差他来了。”

“好好好,”惠王又笑两下,转对毗人,“得道多助啊!列国使臣纷纷来朝,寡人也不能慢待,你排个日程,寡人分别召见。”

“臣领旨。”

惠王甚是喜欢淳于髡,叮嘱毗人将他排在后面,以便留出时辰畅聊。

翌日后晌,毗人首先安排燕使觐见,然后是淳于髡。燕使好马,自比伯乐。惠王闻言大喜,顺口向他讨教识马之道,相谈甚笃,竟然忘了时间。毗人赶至,报称齐使淳于髡已至,在殿外候见。燕使告退,毗人引领淳于髡觐见。

淳于髡叩见已毕,惠王请他坐下,心中却在回想方才的识马之道,表情恍惚。

淳于髡凝视惠王,有顷,起身叩道:“陛下,草民告退。”

“哦,”惠王一怔,点头道,“好好好,那就明日后晌吧。”

第二日后晌,淳于髡依约再至,叩见之时,见惠王仍在恍惚,迅即叩道:“陛下,草民告退。”不及惠王说话,再次起身退去。

惠王打个惊愣,不无尴尬地扫一眼毗人。

毗人急追上去,不无抱歉地对淳于髡道:“先生,明日后晌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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