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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巴比伦-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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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王八蛋,还去劳资科告状,说我要用锉刀砍你,哈哈!”
我左一个王八蛋右一个王八蛋,倒B一点都不介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对我说:“把你的检查写在上面,然后写上你自己的名字,不然扣你奖金没证据。”
我说:“这还要什么证据?我人都在这里了。”
倒B说:“白纸黑字才是证据。”
我听了这话,就拿过笔来,慢慢地写我的检查。我先是嫌圆珠笔不出水,又把稿纸写破了,还有很多字不知道怎么写,这么磨蹭着,一份检查写了一个多小时。后来倒B要尿尿,跑到厕所里去了。这下正中下怀,我跳到门背后,倒B的外套就挂在那里,我从他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两张一百块的钞票,还有一把毛票,全都塞进了自己裤兜里。我迅速写完检查,签上名字,等他回来就把那张纸递给了他,然后我就走了。我心想,倒B先生,你慢慢地去找证据吧。
有关我九四年的私生活,用一句话来表述:性生活非常紧张,处于大涝之后的大旱。这种滋味非常难受,如果还是个处男大概会好过一点,可惜时间不能倒退,即使倒退,我仍然不是会个处男。倒三班使我的性欲降低到了一定程度,但我毕竟不是太监,适应这种节奏之后,加上春天适时地来临,我又成了一个性苦闷,只是苦闷的内容不一样,过去是想象,现在是回忆。
那年我二十一岁了,照正常的标准,我可以找女朋友,但还不能及时地与之发生性关系,只能逛逛马路,看看电影,谈谈理想。这一点很让我悲痛,曾经大涝难为水,有几个亲戚想给我介绍女朋友,都被我回绝了。我可没心思再陪姑娘逛马路,我逛够了。我妈很着急,问我,是不是倒三班很累,连女朋友都谈不动了。我说不累,但我又要上三班又要读夜大,时间不够敷配的。我妈就很感动,认为我开始懂得珍惜时间了,她对我的支持就是给我洗内裤,洗到特别脏的,也不说我下流,因为这是不谈女朋友的代价。
九四年春天,我在厂里上三班,晚饭和夜宵都是在食堂里吃一碗面,并不是我爱吃面,而是那米饭没法吃,全是白天的剩饭,又硬又冷,吃下去胃痉挛。其实那面也很差,都是食堂里用轧面机轧出来的,粗的地方像筷子,细的地方像钓鱼线,咬在嘴里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但它毕竟是热的,而且还带点汤水。
有一天傍晚,我去食堂里吃面,周围稀稀拉拉有几个上中班的工人。我把搪瓷盆子扔进窗口,又扔进去几张塑料饭票,过了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就出来了。我坐在那里稀里哗啦吃面,吃到一半的时候,发现汤水之中还有一块排骨。我觉得很纳闷,对着排骨看了半天,然后就把它吃了下去。第二天傍晚,照样如此,一碗面之下藏着一块排骨,我没再犹豫,干净利索地干掉了它。到了第三天,我吃完了排骨,刚想拎着盆子走人,秦阿姨出现在我的面前。
秦阿姨说:“路小路,排骨好吃吗?”我一听这话就知道完蛋了,秦阿姨不知道给我物色了一个什么样的对象。秦阿姨说:“那个下面的小姑娘,你认识吗?”我说我不认得下面的,也不认得上面的。秦阿姨说:“不是上面下面,是下面条的小姑娘。”我继续摇头,下面条的我也不认识,我就认识你们那操蛋的面条,到死也不会忘记。
秦阿姨说:“就是那个胖胖的短头发的,脸上有点雀斑的,她叫蒯丽。”我捧着脑袋用力想了想,好像是有一个姑娘站在炉子旁边下面条,全身都被热气包围着。我不可能看到她的雀斑。秦阿姨说:“就是她!人家小姑娘对你很好啊,免费给你吃排骨。”我说:“噢,排骨就是她放的啊,我还以为天上掉下来的呢。”秦阿姨说:“你不要装傻充愣的,告诉你,蒯丽是我们食堂的一枝花,她看中了你。你呢?就是一个造糖精的……”我说:“对啊,我一个造糖精的,她为什么要看中我?”
秦阿姨凑在我耳朵边上说:“那次你大闹会场,蒯丽都看见了,她很喜欢你这样的。”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天下还有喜欢杀胚的姑娘,真出乎意料。秦阿姨说:“我也劝过她,她就是喜欢你这种类型的,没办法,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我只能敷衍说:“是啊,敢爱敢恨也是一个优点。可这都去年的事情啦,怎么今年才托你来说合?”秦阿姨说:“去年她有男朋友的,今年被人家甩了。”我听了这话,双眼一闭,心里觉得悲惨不堪。
秦阿姨说:“路小路,你爽气一点,给我个说法。”我心想,真操蛋,老太婆有你这么说媒的吗?显然秦阿姨对我的印象非常糟糕,完全不把我当根葱,连蒯丽这样的姑娘,她都认为我配不上。这要是六〇年,食堂的姑娘我也就认了,可惜九四年国家粮食储备很丰富,为了吃块排骨就把自己送到食堂去做驸马爷,实在犯不上。这些刻薄的话,我都藏在了肚子里,没对她说。我只告诉秦阿姨:“我已经有女朋友了。”秦阿姨说:“啊?哪个车间的?”我心头一怒,说:“她在上海读研究生。”说完这话,我又觉得很凄凉,拎着饭盆就走掉了。
后来我再去吃面,排骨就没有了,而且食堂对我的态度非常恶劣。我把饭盆放进去,过了一会儿,哐当一声被扔在窗口,里面稀稀拉拉几根面条,连大蒜都不放一星半点。我端着这盆面,想起了蒯丽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姑娘,这丫头要是在我饭盆里放一把耗子药,我就死得硬邦邦的,毫无悬念可言。那阵子我只能去厂外面吃烧饼,夜班连烧饼都吃不上,只能自带干粮,几个月下来,瘦了一大圈。
我后来知道,悲惨的生活往往是不自知的,得通过一些具体的人和事来告诉你,这些等同于镜子,悲惨是籍由镜子映照出来的。当然,世界上比我悲惨的人有很多,我没有理由为之耿耿于怀。在我年轻的时候,悲和惨是分开的,有时候悲而不惨,有时候惨而不悲,唯独在蒯丽和秦阿姨身上,我照见了自己又悲又惨的样子。为什么会是由她们来告诉我悲惨的真相?我的神难道依附在她们的身上?这一点真是很奇怪,很久以来一直想不明白。
九四年我还遇到过一个女孩,在一次诗歌朗诵会上。先是一个夜大的同学给了我一张油印的传单,说是戴城诗歌青年聚会,传单上写着一串诗人的名字,还有时间地点,还有一段很抒情的话,我都记不得了。我这个同学在第四人民医院工作,但他不是医生,而是个花匠,他平时的工作就是把黄豆渥成肥料,浇在花木下。他还教了我很多种做肥料的方法,也不管我爱不爱学。夜大的学生来自各行各业,有营业员,有屠夫,有乘务员,工人和小科员更多,但花匠就他一个。我的这位花匠同学平时也写点诗,还发表在晚报副刊上,他经常拿出一张《戴城晚报》,然后指着上面的一小串字说,这就是他写的诗。由于他用的是笔名,而且不止一个,所以可信度甚低,大家只当他在吹牛。
有一天花匠诗人对我说:“我马上要去参加一个朗诵会了。”然后拿出传单在我面前晃,我什么都看不清,接过来仔细看才知道是文艺青年的聚会。他主动要带我去,我也就同意了。我很想看看诗歌朗诵会是什么样子,从来没见识过。到了那一天下午,他打电话到我车间里,说自己吃坏了肚子,拉稀拉得腿都软了,只能让我一个人去了。
晚上我独自去城西的一个工厂俱乐部,那里是个舞厅,我以前去过。我跑进去发现有很多长头发的男青年坐在那里,还有很多女青年,扎堆抽烟,喝着啤酒。室内光线很暗,点着不少蜡烛,台上有人拿着麦克风在大声朗读,这个场面很熟悉,要是把耳朵塞起来,简直以为是在唱卡拉OK。我鬼头鬼脑地观察了一通,没发现我们厂的海燕,便找了个角落,靠在墙上,也没人搭理我。
后来我遇到个女孩,她就站在我旁边。她对我说:“能麻烦你替我看管一下衣服吗?”我很久没遇到这么有礼貌的姑娘了,脸上微微发红,就点了点头,接过她的大衣和皮包。这是一件红色的驼绒大衣,手感很舒服,领口有点破了。后来她走到台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用很轻的声音把她的诗读完,鞠躬,下台。下面也没掌声,我也没鼓掌,看着她从那里走过来,把衣物交还给她。她吐了吐舌头说:“写得很差啊?”我说:“你声音太轻了,别人都听不见。”她说:“下次我注意。”
那天诗歌朗诵会的气氛很热烈,有个男的跑上去朗诵了十来首诗,每一首都有《神曲》那么长。大家像是等公共汽车一样等着他把诗念完,然后又有一个人跑上去,念了几首诗,掏出打火机把诗稿烧掉了。下面的人大声叫好,也有人骂娘,闹成一团。再后来,主持人跳上台去,对下面说:“把你们的青春都亮出来吧!”此时激光灯球开始旋转,音箱里传出猛烈的迪斯科音乐,一伙人全都扎到了舞池里。我看着影影绰绰的人群,被灯光闪得像群魔复活,那时我还是靠在墙上,不是为了装酷,而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跳迪斯科。
那个女孩一直站在我身边,起初她很激动,指着台上的诗人说,这是老K!我问她,有皮蛋吗。她哈哈大笑说:“你肯定是混进来的,连老K都不知道,他是著名的诗人。”后来她又指着另一个人说:“这是风马,他去过西藏的!”我心想,老子要不是为了上三班,这会儿也在西藏呢。我想到这里就觉得没劲。女孩说:“我太想去西藏了!”我当时就很担心,别又遇到一个要拖我去西藏的,那也太捉弄人了。
后来,诗人们开始跳舞,我对女孩说:“我要走了。”她说:“我们一起走吧,我也不爱跳舞。”我们沿着黑漆漆的道路往外走,那是一个金加工厂,地上全是铁屑铁丝,走出去的时候她微微牵住了我的手,我的手指被她的小手捏着,到了有路灯的地方,她又把手放回了口袋里。我再次注意到她的领口,有一个小小的破洞,仿佛她所有的温柔都被集中在了那里。
那天我送她回家。她说,她叫小堇,是面粉厂的科员。她问我的情况,我说我在糖精厂造糖精,一个小工人,但我不是混到诗歌朗诵会来看热闹的,我自己也写一点。她说:“给我看看你的诗。”我说我没带,以后给你看吧。她说:“你背一首来听听吧。”我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说:“背不出来,算了。”
我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她家很远,在郊区的一个新村里。我们交换了通信地址,她说:“谢谢你送我。”我说不用客气,然后目送她像一只小猫般刺溜钻进了楼房里。那天我骑车回家,足足用了一个小时,路程太远。面粉厂就在我家附近,我想起这么一个温和的女孩,每天要花两个小时上下班,心里有一点伤感。
大概一个礼拜之后,我收到小堇的信,是一个档案袋,里面是她的诗,用复写纸写在几张信纸上。女孩的字很美。在某一首诗旁边,她特地用红笔注明:这首诗发表在《星星诗刊》上的。我捏着她的诗,读了很久,后来我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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