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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二集-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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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曾冯京宋庠

这三个都是忠孝廉节、光明正大、建功立业、道高德重、学问渊源、真正不愧科名之人。我朝共有二人,一是南直隶池州贵池县许观,后复姓黄,字澜伯,洪武爷二十四年辛未,御笔亲赐状元及第,官为礼部侍中,是个赤胆忠心之人,建文年间与兵部尚书齐泰、御史大夫练子宁、文学博士方孝儒一班儿忠心贯日之人,一同辅佐。不期永乐爷靖难兵起,黄观草诏,极其诋斥。谁知永乐爷是北方玄武真君下降,每每出阵,便有龙神来助,十战九赢,就到危难之时,定有龟、蛇二将从空显灵救护。以此从北平直杀将过来,势如破竹,无人抵敌。看看将近南京,事在危急存亡之间,建文爷慌张,草下诏书,命黄观募兵上游,并督诸郡勤王,前来救驾。黄观急急领诏而去,到得安庆地方,谁料靖难兵已打破了金川门。黄观闻变,大声痛哭,对人道:“吾妻翁氏德贞行淑,素有节操,断不受辱。”实时招魂,葬于江上。明日,家中一人从京师奔来,说打破京城之日,翁夫人与二位小姐一家俱被象奴拿住,夫人脱头上钗钏付与象奴,叫象奴去买酒肴。待象奴去后,夫人急急携了二位小姐并合家十余人口,一齐投在通济门桥下而死。黄观闻了痛哭道:“我道吾妻必然尽节而死,今果然矣。”后来永乐爷登了宝位,黄观到得李阳河,被使臣一把拿住,要黄观入朝面圣。黄观徐徐对使臣道:“吾久失朝仪,今既入朝,必先演习礼文。”就把朝衣幞头穿得端正,东向再拜,向着罗剎矶急流之中,踊身跃入河中。使臣大惊,急急把钩子捞救,只钩得金丝幞头起来,只得把这顶金丝幞头献于永乐爷。永乐爷因前草诏诋斥之故,大加震怒,束草为黄观之像,把这顶金丝幞头戴在上面,碎剉其身,以示凌迟之意,抄没其家,并及姻党。因此把《登科录》上削去了名姓,反刊第一甲一名韩克忠、第二名王恕、第三名焦胜,所以人不知黄观中三元。过后三十年,清江县尹龚守愚念其忠义,在黄观旧居之地建祠堂祭祀,至今南京赛工桥侧亦有翁夫人及二位小姐祠墓。看官,你道黄观一家十余口人尽忠尽节而死,这样一个三元,岂不是为我明增气、为朝廷出色的人么?有诗为证:

阖门尽节从来少,若此三元事更奇。

-子为臣真大节,经天日月姓名垂。

又有诗为证:

靖难师来不可当,黄观捧诏督勤王。

谁知大数皆前定,赢得声名到处香。

这黄观是国初第一个三元了。第二个便是商辂。国初科甲之盛无过于江西,所以当初有个口号道:“翰林多吉水,朝内半江西。”自商辂中三元之后,浙江科名遂盛于天下,江西也便不及。此是浙江山川气运使然,非通小可之事。在下未入正回,且把两个争状元的故事一说。两个争状元的究竟都中了状元,世上有这样希奇的事!譬如别样可以人力谋求,若是“状元”二字为天下之福,圣主临轩策士,御笔标红,此时前生宿世种下之因,亦是神鬼护佑之事。两个争状元究竟都做了状元,那“状元”二字却就像在他荷包里一般的东西,随他意儿取将出来。可见人定胜天,有志竟成,富贵功名可以力取,何况其余小事。在下做这一回小说,把来与有志人做个榜样。

话说杭州钱塘县一人姓李名旻,字子阳,号东崖,他原不是李家的子孙,他是于忠肃公之孙、于冕之子。于冕侍妾怀孕,正当忠肃公受难之时,举家惊惶逃窜,于冕侍妾怀孕出逃,后来遂嫁于李家,生出李旻。李旻的父亲是个穷人,李旻自幼读书之日,每每出其大言要中“三元”,李旻母亲亦每每帮助儿子,共有此志。成化十六年庚子,李旻考科举,正试见遗。李旻拥住提学道轿子禀道:“宗师老大人,若不取李旻科举,场中如何得有解元?”提学道立试果佳,遂取李旻科举。钱塘县学起送科举之日,有五色鸟飞来,毛羽可爱,栖于明伦堂梁上。众秀才群聚而观之,并不惊惧。李旻胸中暗暗的道:“此是文明之兆,吾当中解元无疑。”遂赋诗自负:

彩翩翩世所稀,讲堂飞上正相宜。

定应览德来千仞,不但希恩借一枝。

羡尔能知鸿鹄志,催人同上凤凰池。

解元魁选皆常事,更向天衢作羽仪。

果中解元。那第二名却是绍兴余姚王阳明先生之父王华。那王华也是要中三元之人,因李旻中了解元,便气忿不过,对李旻道:“子阳兄,我今年让你中了解元,来科状元准定是我小弟了,断不敢奉让。你今休得要上京会试。”李旻道:“明年状元让你,下科状元又准定是我小弟了,便让你做明年状元罢。”说罢,彼此大笑。李旻果不进京会试,王华遂中了辛丑状元。李旻大笑道:“王年兄的状元是我让与他做的,我若进京会试,这状元如何到得他手里?”癸卯冬天,李旻将进京会试。他一个朋友锁懋坚,是西域人,长于诗赋,知李旻大才,自负不凡,有中状元之志,做只词儿饯行:调寄《正宫谒金门》,云:

人舣画船,马鞍上锦鞯。催赴琼林宴,塞鸿里暮秋天。绿酒金杯劝。留意方深,离情渐远,

到京廷中选。今秋是解元,来春是状元,拜舞在金銮殿!

李旻果中状元,官拜翰林院修撰,后来做到南京吏部侍郎。那浙江志书上,载他做祭酒的时节,能振起师模,不负所学。住在吴山下,环堵萧然,死之日家无余财,是有德有品之人。那王华做到吏部尚书。两人声名人品,都可谓不愧科名者矣。有诗为证:

富贵可以力求,功名夺得头筹。

说与有志男子,何须羡彼王侯!

话说那中三元的商辂,字弘载,号素庵,谥文毅,是浙江严州府淳安县人。他的父亲是严州府一个提控,住于公廨之中,在衙门数年,一味广积阴德,力行善事,那舞文弄法的事,不要说不去造作,就是连梦也都不曾做,甘守清贫。他母亲也是个立心平易之人,若是那没天理枉法钱财,夫妻二人断然不要。大抵在衙门中的人,都要揉曲作直,以是为非,以非为是,上瞒官府,下欺百姓,笔尖上活出活入,那钱财便就源源而来。商提控一味公直,不要那枉法的钱财,自然家道清贫。夫妻二人常对天祷告道:“我不愿枉法钱财,但愿生个好儿子足矣。”正是:

公庭里面好修行,不受人间枉法钱。

话说淳安府一个人姓吉,排行第二,被仇家诬陷。那仇家广有势力,上下都用了钱钞,将吉二下在牢里,要置之死地。商提控怜吉二无辜,一力扶持出来,保全了性命。正是:

当权若不行方便,如入宝山空手回。

话说商提控救出了吉二,那吉二感恩无地,无力可报。一日,商提控从吉二门首走过,吉二一把拖住商提控衣袖,再不肯放,邀到家里坐地吃茶,商提控苦辞不要。怎当得吉二抵死相留,吉二一边走去买些酒肴回来,叫妻子孙氏整治。那孙氏颇有几分颜色,吉二叉手不离方寸,对孙氏说道:“我感商提控之恩,无力可报。今日难得大恩人到此,我要出妻献子,将他饮到夜深时分,你可出去陪宿一宵,以报他救我性命之恩,休嫌羞耻则个。”孙氏只得应允。安排酒肴端正,吉二搬将出来,请商提控吃。商提控甚是过意不去,一杯两盏,渐渐饮到夜深时分,吉二托说出去沽酒,闪身出外,再不回来。商提控独自一个,却待起身,只见门背后闪出那个如花似玉的孙氏来,深深道个“万福”。商提控吃了一惊,孙氏便开口道:“妾夫感恩,无地可报。今日难得大恩人到此,妾夫情愿出妻献子,叫奴家特地出来劝提控一杯酒,休嫌奴家丑陋则个。”说罢,便走将过来斟酒。商提控惊慌,急急抽身出外而去。回来对妻子说了,以后再不敢打从吉二门首经过。三日之后,夫妻二人都梦见本府城隍之神对他说道:“子累积阴功,广行方便,上帝命我赐汝贵子,以大汝门户。”就把手中一个孩儿送与他夫妻二人,遂腾云而去。从此妻子怀孕,生下商辂,那时是永乐甲午二月二十五日。生下之时,满室火光烛天,合衙门中人都见有火,尽来救应。太府亦见火光遍室,衙役禀说公廨失火,太府急急收拾紧急文书,一壁厢叫人救火,一壁厢叫人防守库狱。顷刻间来报道:“并无火烛,只是商某家生下一个孩儿。”太府大惊道:“此子必然有异。”就吩咐左右道:“待此子满月之日,可抱来一见。”满月之日,商辂父亲抱见太府。太府看他目秀眉清,神气轩豁,啼声响亮。太府抱在膝上,欢喜非常,对他父亲道:“尔子上应天象,必非尘凡之器,他日必为朝廷大瑞,与国家增光者也,岂徒科名而已哉!尔好为看视教训,待其成立,断能大尔门户也。”就命将黄凉伞罩送之而出。后来渐渐长大,读书识字,便出口成章,一目数行,下笔磊磊惊人。宣德十年乙卯中解元,那时只得二十二岁。进京会试不中,李时勉做祭酒,一见商辂,便知他是个非常之人、公辅之器,异常敬重,就教他读书于东厢之后。到正统九年乙丑会试中会元,廷试状元及第,那时年三十二岁,官拜翰林之职。后来他父母都受了诰命,真是阴德之报。在下先将他父母的阴骘报应说过了,方才下文说商辂本身的立朝事业,为朝廷柱石,千载增光。有诗为证:

阴德昭昭报不差,三元儿子实堪夸。

山川灵异俱闲事,只是《心田》二字嘉!

不期己巳年,正统爷幼冲之年,误听王振之言,御驾亲征鞑虏也先,失陷于土木地方。败报到来,满朝文武惊惶无措。幸得兵部尚书于谦力主群议,请景泰爷监国,以安反侧。商辂竭力辅佐于谦,共成此议。有个不知利害的徐珵,创为南迁之计。商辂与于谦,并内臣全英、兴安共为唾斥,方才人心宁定。商辂因于谦在山西河南做了十九年巡抚,熟于兵机将略,凡事有老成见识,故事事听他说话,遂协同于谦文武等臣,经略战守。后来正统爷回朝,商辂奉命到居庸关迎接回来,居于南城。锦衣卫指挥卢忠上奏,妄说南城事体有不可知之变。景泰爷大怒,穷治不已。商辂对司礼监王诚说道:“卢忠本是个疯子,岂可听信他胡言乱语,坏了大体,伤骨肉之情。”王诚将此言禀与景泰,景泰爷方才大悟,将卢忠杀死。后来景泰又要易正统爷东宫,众臣共议。商辂道:“此国家大事,有皇太后在上,臣下谁敢轻议?”景泰不听商辂之言,毕竟易了东宫,升商辂兵部左侍郎兼左春坊大学士。景泰五年,礼部章纶、御史钟同,因景泰爷所立东宫遘疾而死,遂上本要复立正统爷太子。景泰大怒,要将二臣置之死地。商辂力救,免得章纶一人。后景泰爷正月病重,商辂同阁老陈循议请复立正统爷太子,商辂遂于奏疏上增二语道:“陛下为宣宗章皇帝之子,当立宣宗章皇帝之孙。”正要明日奏进,不意石亨、徐有贞一干人;斲进南城,迎接正统爷复登宝位,遂将兵部尚书于谦诬致死地,深可痛惜。次日正统爷召商辂并阁老高谷到于便殿,慰安道:“朕在南宫,知尔二人心无偏向。如今正要用尔,宜用心办事,且计议改元年号。”就命商辂草诏。石亨私自对商辂道:“今年赦文须一抹光,不须别具条款。”商辂道:“自有旧制,孰敢擅改?”石亨大怒,遂诬奏商辂,要与于谦一同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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