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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的夜-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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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的那一日,我们起了个早,因为没有笨重的家具要搬,自然是十分轻松的。

当荷西将书籍盆景往车上抬的时候,我抱起了一大堆衣服,往不远处的新家走去,幻想着,在这阳光和煦的春日里,我正怀抱着一大批五颜六色的万国旗,踏着进行曲,要去海滩布置一个节日的会场。这么一乱想,天,蓝得更美丽了,搬家竟变成了惊人有趣的事情。

当我拖拖绊绊的爬上三楼,拿出钥匙来时,才发觉新家的房门是大开着的。

客厅里,一个斜眼粗壮的迦纳利群岛的女人正叉腰分脚定定的望着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嘴巴微微的张着,看上去给人一种痴呆的感觉。

“日安!”我向她点点头,想来这个便是兰赫强迫我们接收的清洁工人了。

我将衣服丢在床上,自己也扑下去,大大的呻吟了一声。“床刚刚铺好。”背后一声大吼袭来,我顺势便滑了下床,趴在床边望着跟上来的人发呆。

“对不起。”我向她有些惶惑的微微一笑,她不笑,仍然盯住我,我一看,又连忙将衣服它们也拉了起来,一件一件挂进衣柜里去。

“您叫什么名字?”我客气的问着这个外型粗陋不堪的人,她也正在上下打量着我。

“马利亚。”死样怪气的答着。

“这么好听的名字,跟圣母一样嘛!”我又愉快的向她说。这一回没有回答,翻了一个大白眼。

“你家几个人?”轮到她发问了。她出口便是“你”字,没有对我用“您”,这在西班牙文里是很不礼貌的。“两个,我先生和我,很简单的。”

“做什么的?”又说。

“潜水。”我耐着性子回答。

“什嘛!拳手?”她提高了声音。

“潜,不是拳。”我听了笑了起来。

这一回她很轻率的望着我哼了一声,不知是什么意思。

“你呢?你不上班?”又称我“你”字,刺耳极了。

“我在家。”我停下挂衣服的手,挑战的冷淡起来。“好命哦!”微微又睇了我一眼。

“对不起,还要去搬东西。”我轻轻侧身经过被这马利亚挡了大半边的房门,望也不再望她就跑下楼去了。

半路上碰到慢慢开车来的荷西,我凑上去笑着对他说:“恭喜你,倒是个肥肥的,不过你还是小心点好,刀枪不入的样子呢!”

新家堆满了杂物,这个清洁工人无礼的顺手乱翻着我们的书籍、照片和小摆设,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情。

我几次想请她出去,可是话到口边,又因为做人太文明了,与荷西对看一眼,彼此都不愿给马利亚难堪,最后看她开始拉开衣橱,将我的衣服一件一件用手拉出一角来欣赏,我便放下了工作,很客气的对她讲话了。

“马利亚,今天我们很忙,请您明天再来好吗?”“我今天也不是来打扫的,也不能扫嘛,都是东西。”她回答着,手可没停,又在拎一条我的长裙子。

“我倒是有些小事情请您做,替我去楼下小店买盐酸好吗?”既然她不走,我便要力阻她再放肆下去。“买什么?”茫茫然的。

“买镪水,明天请您洗洗抽水马桶,我看了一下,都发黄了。”改用一个俗字,她便懂了。

“明天洗明天再买好了嘛!”

她这一顶我,令人为之语塞。

这时荷西在外面叫我,我走了出去,他将我一把拖到阳台上,小声的说:“第一天,不要就轻慢了她,这些人,要顺着她们的毛摸啊!”

“为什么?我跟她是平等的,为什么要顺她?”我挣脱了荷西,很快的又跑进屋去了。

“你们怎么没有结婚照?一般人都有一张搁着,你们没有。”马利亚像法官似的瞪着我。

我不睬她,自去做事。

“不要是同居的吧!”她的口气简直严重到好似连带她也污染了一般,脸色好凝重的。

“是啊!我们是同居的。”荷西捉住这个恶作剧的机会,马上笑嘻嘻的回答起来。

我怒目瞪着荷西,这一来马利亚更确定了她的疑惑。荷西怕我找他算帐,施施然装作没事似的踱到阳台上去了。“没事做我得走了。”马利亚懒洋洋的又睇着我,看见书架上一包搬家带过来的口香糖,她问也不问,顺手拿了一片,剥开纸,往口里塞。

“拿钱去,明天请带一瓶镪水来。”我交给她一百块钱。“女孩子,洗马桶我是不干的哦!”她又翻了一次白眼。“明天开始,请您叫我太太。”我很和气的对她微笑着,眼睛却冷淡得像冰一样了。

她听了倒吸一口气,扫兴透了的说了一句:“罢了!”再见也懒得再说,一抽我手里的钱就走了出去。

当我确定这个马利亚已经走下楼去了,马上关上房间,找出荷西来怒喊过去:“你疯了吗?什么同居的,那种人脑筋跟我们不一样,以后再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了。”

“就是要她心里梗上一块刺,何必解释呢,上当啦!”荷西得意非凡的大笑着。

“昨天不是还说要去掐她吗?怎么不上去把她掐走,嗯,问你,我问你!”

我又对荷西大喊了一阵,把一只玩具小熊狠狠一脚踢到墙角去。

荷西看见我发怒的样子更加高兴了,抱起我来硬打着转,口里还高唱着:“马利亚,马利亚,我永远的,马利亚——。”

等新家差不多理好,想来想去不愿这样的一个女人闯进我们平静的生活里来,又跑到这个公寓管理处的兰赫先生那里去说:“谁您还是退我一点钱吧,我不要工人来打扫。”

兰赫是一个看上去温和,事实上十分狡猾的德国人,我们以前的公寓也是向他租的,我知道,一旦钱进了他的口袋,再要他拿出来是不太可能的了。

“这是公寓清洁维持费啊,有人帮您做家事不是很好吗?听说您常常会生病呢。”

“生病又不是做家事做出来的。”我顶了他一句,向他点点头,就大步走了开去。

“喂,兰赫先生,换一个给我怎么样?不要那个叫马利亚的来。”已经走了,又想通一个办法,这又跑了回去。“四个都叫马利亚呢,你要换,来的还是马利亚呢!”他无可奈何的向我摊摊手。

原先,我是一个愉快的主妇,荷西从来不给我压力,我也尽责的将家事做得很好,这个家,始终弥漫着自由自在的气氛,一切随心所欲,没有谁来限制谁的生活。

自从我们家中多了一个马利亚之后,因为她早晨九点钟开始要来打扫,我便如临大敌似的完全改变了生活的习惯。

夜间再好看的书想一口气念完它,为着怕第二天早晨起不了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抽水马桶马利亚早已声明是不洗的。我又不能请她洗衣、烫衣,所以她能做的事情,便是吸尘了,平日无论请她做什么,都说不在工作份内的。

从来不敢轻慢她,她来了,先是坐下来喝咖啡,再吃一些给荷西做的玉米甜饼,然后我洗早饭杯盘,她打开吸尘器随便吸吸,十五分钟吧,就算了。

当我们有一天发觉,两个人竟是同年岁时,彼此都吓了天大的一跳。

“老天爷就是不公平,你看我。”她气忿的拍拍自己肥胖的身躯叹了口气。

“很公平的,您有四个孩子,十六岁结的婚,这就是付出的代价,也是收获。”我说。

“可是你呢?你呢?你在付出什么?”她凶巴巴的反问我。“各人的选择不同,这跟您无关嘛!”

我走了开去,总觉得马利亚潜意识里在恨我,怎么对待她都不能改变她的态度。

马利亚常常向我要东西,家里的小摆设、盆景、衣服、鞋子、杂志,吃了半盒的糖她都会开口要,有时说:“已经用了很久了,给我好吗?”

有时候她干脆说:“这半盒糖想来你们不再吃了,我拿走了。”

最气人的是她拿我的盆景,只要我辛苦插枝又插活了一盆小叶子,她就会说:“你有两盆嘛!我何不拿一盆去。”

有时我会明白的告诉她不能拿,可是大部份的时间,实在挂不下脸来为一点不足道的东西跟一个没有廉耻的人去计较,总是忍了下来,而心里却是一日一日的看轻了这个不自重的女人。

有一天,看马利亚照例吃完了早饭将盘子丢在水槽里开始吸尘时,我一阵不乐,再也忍耐不住了,干脆叫住了她。“不用扫了,我看您还是每星期来一次吧,好在兰赫那儿薪水合约都是一样的。”

她一听,脸色也变了,满脸横肉,凶悍的对我叫起来:“女孩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没有做错事。”“对啊!几个月来,您根本没有做过事嘛,怎么会错。”我好笑的说。

“你没有事给我做嘛!”她有些心虚了,口气却很硬。“没有事?厨房、洗澡间每天是谁在擦?阳台是谁在扫?您来了,是谁在澡缸边跪着洗衣服,是谁在一旁坐着讲话喝咖啡?”

“咦,我又不是你全用的,你只有两小时一天呀!难道还要我洗衣服吗?”她气得比我厉害。

“别说了,马得亚,对不起,我发了脾气,请您以后每星期三来,彻彻底底的替我扫一次,就够了,好吗?”“好吧!我走了,将来共产党当选执政了,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她喃喃的说。

本来不应该跟一个没有知识的女人这么计较,可是一听她如此不公平的说着,还是将我气得发晕,一脚提起来,拦住了门框,非要她讲个清楚不可。

“我们是平等的,为什么要替你做事?”她倔强的说。“因为您靠这个赚钱,这是您份内的工作,不是平不平等的问题。”我尽力解释给她听。

“有钱人就可以叫穷人做事吗?”

“荷西难道不也在替人做事?我们的钱,也是劳力换来的呀!”

“他比我赚得多。”她喊了起来。

“您怎么不到水里去受受那个罪看?”

那一场没有结果的争执,使我对马利亚更加敬而远之了,她每周来打扫时,我大半是下山去十字港,不跟她碰面。她的工作态度跟以前差不多,有时打扫完了我回去一看,连窗户都没打开,好在也真是不靠她做事,我又恢复了往常安静的日子。

每个月付房租时,我总是要对兰赫大人抗议一场:“马利亚根本连厨房的地都不擦,我付她钱做什么,您不能讲讲她吗?”

“我知道啦!老天爷,我知道啦!她扫我的房子也是一样乱来的呀!”他无可奈何的叹着气。

“这种没有敬业精神的女人,换掉她嘛!”

“我能辞她就好罗!这年头没有天大的理由不能辞人呢!工会保护很周全的。”兰赫苦笑着。

在超级市场买菜时,那个结帐的女孩子见了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叫了起来:“难怪问你有没有小孩,总是说没有,原来是不结婚同居的,啧,啧,真新派哦。”

我当然知道是谁跟她说的是非,当时等着结帐的邻居很多,大家都有趣的看着我,我一句也没有解释,拿起东西就走了。

有一天,女友黛娥照例跑来了,一进门就说:“快给我看看你的金子,好朋友!”

“什么金子?”我莫名其妙的问。

“藏在茶叶罐子内的呀!”

“我自己都忘掉了,你怎么会晓得的?”我更不明白了。“马利亚讲给你楼下那家听,楼下的传到黛安娜家去,黛安娜告诉了奥薇,奥薇在天台上晒衣服,顺口讲给卡门听,我们娃娃在天台上玩,回来说,妈妈,三毛有一块金子放在茶叶里,叫她拿出来看。”

“什么金子,不过是我们中国人传统的一块金锁片,小孩子挂的东西。”

我气忿的将茶叶倒了满桌,露出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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