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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艳想-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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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兄不失信,既如此,乞赐一观。”李君文道:“看便看,只是我三人的诗,也要送去了。今早学里来催,今晚可同送去罢。”柳友梅道:“承二兄见挚,更感雅爱。”李君文就在拜箧中取出一幅花笺,递与柳友梅道:“这便是雪小姐的诗了。”柳友梅接来一看,只见上写一首七言律诗:
石径烟染绿荫凉,柳拖帘影透疏香。
去时燕子怜王谢,今日桃花赚阮郎。
半枕梦魂迷蚨蝶,一春幽恨避鸳鸯。
雨丝飘处东风软,依旧青山送夕阳。
原来这首诗,乃是杭州一个名妓做的。李君文因许了柳友梅的诗,只得将来唐塞他。
柳友梅看了,笑道:“诗句甚好,只是情窦大开,不像个千金小姐的声口。此诗恐有假处。”李君文道:“这诗的真雪小姐的,为何假起来?”柳友梅将诗细看,只是不信。张良卿道:“月仙兄看出神了!且去干正经要紧,这时候也该去了,不要说闲话,误了正事。”李君文道:“小弟诗未做完没分,只要二兄快快写了同送去。”张良卿与柳友梅各写了自己的诗,笼在袖中,二人一同出园门,竟到钱塘学里来。正是:
游蜂绕树非无意,蝼蚁拖花亦有心。
攘攘纷纷恋春色,不知春色许人侵。
却说柳友梅同着张良卿,一同到学里来,恰好才到学前,撞见了刘有美,忙问道:“我那里不寻兄来,前日西湖上别后,兄寓在哪里?小弟那日就返舍,令堂便着抱琴来问了几次。这几日不归,悬望得紧哩!”柳友梅道:“小弟也就要返舍。”随指着张、李二兄道:“只因遇着张、李二兄,因此逗留这两日。”刘有美道:“原来如此!”忙与张、李二生作了揖,叙了些文。柳友梅问道:“刘兄今日何往?”刘有美道:“难道兄倒忘了?就是为诗题一事了。但不知兄又何往?”柳友梅笑道:“小弟也为送诗而去。”刘有美暗点点头道:“那两位莫非也是么?”柳友梅道:“然也。”刘有美听了,就忙忙的作别道:“小弟有事去了,兄若送了诗去,千万速回!”柳友梅道:“多感,多感!”
刘有美去后,友梅就同张、李二生来寻周荣,各自付诗与他。却说周荣见三人来,心下已自暗会,假作不知,道:“三位相公既然各有诗了,只留在学里,待在下送去就是。”三人齐道:“如此有劳你,明日诗案出了,请你吃喜酒罢。”周荣道:“使得,使得。”三人别了周荣回去。
柳友梅只得又在棲云庵住了一宿。到次早抱琴也寻来接了,就一同归去不题。
且说刘有美遇见了柳友梅,为何如此着忙?他原来这日湖上,已有心盗袭柳友梅的诗句,到次日便访知梅、雪二小姐的下落,便把暗记柳友梅的二首,写好落了自家名字,封好,连忙赶到杭城,送诗到钱塘学里来,也去央及了周荣,不期路上撞见了柳友梅,耽阁了半日,又听他们说来,他们三人也为送诗,仍恐打破了自家的网,因此又叮嘱柳友梅作速回家,自己急急忙忙的别去。正是:
天定一缘一会,人多百计千方。
纵使人谋用尽,那知天意尤长。
毕竟送诗以后,二小姐去取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08回 慧文君识眼辨真对
诗曰:
琴声曲曲动文君,识得当年司马心。
自古佳人怀吉士,由来才子遇闺英。
灵机一片原相照,慧眼千秋好细寻。
凤鸟于飞凰自合,等闲岂许俗禽侵。
却说刘有美已抄袭了柳友梅的诗,送到学中。次日,周荣就将张良卿的倒换诗一同有美混杂送进,真个神不知鬼不觉。把柳友梅一个真正才子的名字,反暗里遗落了。
话分两头,且说如玉小姐自梅公去后,就住在雪太守衙斋,终日与瑞云小姐一处。梅小姐见雪小姐颜色如花,才情似雪,十分爱惜。雪小姐见梅小姐诗思不群,仪容绝世,百般敬重。平日间,不是你寻我问奇,便是我寻你分韵,花前清昼,月下良宵,或同行携手,或相对凭栏,如影随行不离顷刻。说来的无不投机,论来的无不中意。只是如玉小姐因想着父亲远任,又闻闽寇未宁,每每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或是思量了,或是说及了,生生掉下泪来,枕席间亦每有泪痕。雪小姐时常来劝慰他,只是至情关系,哪里放心得下。正是:
事不关心,关心者乱。
颦首有意,不语准知。
一日,梅小姐新妆初罢,穿一件淡淡春衫,叫侍儿朝霞跟了,走到亭中曲栏边海棠树下摘花。只见一双粉蝶轻轻的飞过墙来,点缀着春光十分荡漾。那侍儿朝霞道:“小姐,你看,好一对双飞的蝶儿。”那梅小姐注目一看,笑道:“果然好一对双飞蝴蝶。”朝霞就将扇子儿一扑,不料竟扑入梅小姐怀中,梅小姐道:“你看蝴蝶一般好有情也。”恰好雪小姐悄悄的走将来看见,微笑道:“闺中韵事姐姐奈何多要占尽,今日之景又一美题也。”梅小姐也笑道:“贤妹既不容愚姐独占,又爱此美题,何不见赠一诗?便平分一半去矣。”雪小姐道:“分得固好,只恐点染不佳,反失美人之韵,又将奈何?”梅小姐道:“品题在妹,姐居然佳士,虽毛遂復生亦復何虑?”雪小姐忙取纸笔,题诗一首呈与梅小姐看。只见上写着七言绝句一首《美人扑蝶》:
绣罢春绡意惆然,淡烟笼日媚花间。
闲将团扇招飞蝶,似爱双飞故倍怜。
梅小姐看毕,欢喜道:“潇酒风流,深情远韵,令人思味无穷。若贤妹是一男子,则愚姐愿侍巾栉终身矣。”雪小姐听了,把眉一蹙,半晌不言,说道:“小妹既非男子,难道姐姐就弃捐小妹不成?此言殊薄情也。”梅小姐道:“吾妹误矣,此乃深感贤妹才华,欲得终身相聚而恐不能,故作此不得已之极思也。正情之所钟,何薄之有?”雪小姐道:“终身聚与不聚,在姐愿与不愿耳。你我若愿,谁得禁之而不能?”梅小姐道:“虑不能者,正虑妹之不愿也;妹若愿之,何必男子!我若不愿,不愿妹为男子矣。”雪小姐方回嗔作喜道:“小妹不自愧其浅,反疑姐姐深意,真可笑也。只是还有一事,我两人愿虽不远,然聚必有法,但不知姐姐聚之之法又将安出?”梅小姐道:“昔日娥皇、女英同事一舜,姐深慕之,不识妹有意乎?”雪小姐道:“你我才貌虽不敢上媲皇、英,然古所称闺中秀、林下风应亦不愧,但必配得一个真正才子,方谐夙愿。不知何日相逢。”雪小姐道:“湖上之吟,言犹在耳,舟中之句,何日忘之。姐姐难道倒忘了么?”梅小姐道:“非敢忘也,恐良缘不偶,好事多磨耳。”雪小姐道:“松柏岁寒,不改其操;梅花雪压,不减其香。自古贞姝静女,此心始终不渝。此十年待字大易所以著有贞也。况天下事,远在千里,近在目前。昨闻爹爹说学里诗篇,只在早晚送来。或者天缘有在,此诗也送进来,不远在千里,便近在目前乎?”朝霞从旁听见,也笑说道:“我看此生临去,以目送情,将心致意,一定也是钟情人,自然良玉显投,必不明珠暗弃,二小姐不须过虑。”言未了,一声梆响,门上扛进几只卷箱,就是学里送来的诗笺在内了。二小姐听见,忙叫朝霞去看来。
朝霞去不多时,随与使女取进内房,朝霞把卷箱开了,二小姐忙取诗笺,大家展玩,翻来翻去,并无一首中意的。直看到后面,只见一幅花笺写着两首诗句,二小姐忙看一遍,分明就是湖上相闻的。忙看名字,却写着山阴刘裴然题。二小姐疑心,便在锦囊中取出湖上相闻的诗句,出来一对却喜字字不差。原来这日湖上闻吟之后,二小姐各各有心,都暗记了柳友梅的诗句。回去便把二诗写出,将白松绫子绣成两幅鸳鸯锦笺,珍藏在身。到这日取出来同看,看来诗句一般,只是字迹可厌。梅小姐道:“这诗果然和得风流俊逸,自然是个出色才人,细玩其词,当是林和靖、李太白一流人物。只是字迹污浊,并无妍秀之气,若出两手,恐有抄袭之弊。”雪小姐道:“这诗不独上下限韵,和得绝不费力,而情辞宛转,诗句清新,其人之风流郁雅如在纸上。只是妹也疑心,既是才人,必无能诗不能书之理,都恐其中还有假处。”一边说,一边又翻倒后边,又见一幅花笺写着两首诗。二小姐同看了一遍,梅小姐道:“那首诗却也做得清新俊逸,与前两首倒像一个人所咏,毕竟也是个风流才子。”雪小姐道:“只是诗句虽像出一手,字迹又一般秽恶,恐怕又非真作,”忙看后面名字,却写着钱塘张白眉题。朝霞听见二小姐在那里彼此相疑,便说道:“朝霞虽不知诗中意味,但其人之风情韵致,我朝霞目睹的,必竟诗思不群,字体有致,必无相反之理。”三人互相议论,只因字迹丑陋,便惹起许多疑惑,正是:
闺中儿女最多情,一转柔转百虑生。
忽喜忽愁兼忽忆,等闲费杀悄心灵。
二小姐又看到后边,又捡出第三幅诗笺,上面却只写得一百《春郊》,二小姐看了,忍不住只管冷笑,忙看名字,却写着山阴柳月仙题。雪小姐道:“这样胡言也送了进来,忒也可笑。”细看字迹,也一般的写不像样。梅小姐道:“看来诗中俱有疑惑,要辨真假,除非面试耳。”朝霞道:“老爷自然还要面试,待面试时便一任奸观难逃秦镜了。”
正说话间,忽听得一声鼓响,雪太守已退堂。二小姐忙收拾诗笺,将二幅好诗放在一边,将那首好笑的也放在下面,好与雪太守看。不一时,雪太守进来,看见二小姐在那里看诗,便问道:“你姊妹二人在这里选诗,中间有几个有才的?雪小姐道:“诗句虽多,真才却少。”雪太守笑道:“难道越地人才不足邀你二人一盼么?”梅小姐就叫朝霞将这几幅诗笺呈在案上,雪太守随展开第一幅诗笺,看未终篇,便惊讶道:“此异才也,吾目中不见久矣。不知何处得来,却为你二人选出,纵有英妙,自当让此生出一头地矣。”忙看姓名,却写着山阴刘裴然题。雪太守道:“原来异才,反出在山阴,我记得前日面见学院,他对吾说,山阴柳友梅是越中第一个才子,本院在京时已闻其名,今尚未曾面见,这姓刘的却也在山阴,莫非就是那柳友梅么?只不知,他可唤做这个名字。”雪小姐道:“孩儿辈也在这里疑心。”雪太守道:“有什疑处?”雪小姐道:“孩儿辈疑其诗句虽佳,字迹可厌,其中恐有抄袭之弊。”雪太守暗点点头,又看到第二幅诗笺,却写着钱塘张白眉题。看了一遍,也极口赞道:“得此诗可谓既生瑜,复生亮矣。与前诗并驱中原,尚未知鹿死谁手,只可惜字体一般都不佳耳。”雪小姐道:“后边还有一个姓柳的,也是山阴人,字法也不佳,诗句更可笑。”说罢,便把第三幅诗笺呈与雪太守道:“爹爹,你道可好笑么?”雪太守也不待看完,便道:“何物狂生,如此胡言,也送到本府这里来!可笑,可笑!”雪小姐道:“看来诗句可疑,爹爹却如何区处?”雪太守道:“这个不难,只消我明日面试一番,便知端的矣。况他二生,诗才虽美,不知文行何如?若只是诗词一路,而于举业空疏,品行不立,后面止流入山人词客里去了,也非久大之器。我所以必竟还要面试一番。”二小姐道:“爹爹所言,深得观人之法,如此最好。”三人谈笑间,忽一声梆响,传进一道文书,雪太守看了,原来是学院发考科举的牌。雪太守看过便道:“既如此,我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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