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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界现形记-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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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谈谈,不觉送上咖啡来了。恰好小峰过来,对月峰道:“我先走了。”(不见她招呼杜、周二人,是何缘故?若云作者漏笔,看下文又不然。)月峰道:“这里也散了。”筱岑、周三忙招呼道:“小峰进来呀!”小峰道:“不了。”(只两字)月峰道:“黄大人一答去吗?”小峰道:“今儿该死了!黄大人点《小上坟》、夏大人点的《送银灯》、明大人和美大人都要点。不是给我面子,简直的要命哩!”说着走了。

杜筱岑、周三于是坐下,喝咖啡。筱岑道:“何其大人如许之多耶?”月峰道:“都是京里来的。黄大人名儿叫做胜白,是商部当差的;夏大人,叫夏承虞,是外务部当差的;明大人、美大人,是旗人。明大人,叫明珠,美大人叫做美玉。都是道台,现在办铁路。”周三道:“据说有十多个人呢。”月峰道:“其余都是这里的绅商,因为黄大人、夏大人、明大人、美大人明儿要回京去了,算饯行的。小峰同黄大人是……晓得吗?”筱岑道:“小峰还有个什么词人哩?”月峰顿了一顿道:“---没有别的,别瞎说。”筱岑又道:“昨儿一答回去的,不是吗?”月峰只顾喝咖啡,只做不听得。筱岑也不问了。须臾,咖啡已毕,细崽送上签字纸,一看四十二元七角五分。筱岑倒呆了一呆,想着还有一打勃兰地在里头,只得签了字。叫细崽把勃兰地送到日兴里去。细崽答应了。便一起出了海南春。刚走了十来步,只见细崽追过来说:“老班还有一本书忘记了。”筱岑一看,却是那本癸卯科的《江南乡试闱墨》,忙接来收了。还好,月峰跑得快,已离着四、五间门面的远,没曾瞧见。周三伸着舌头,悄悄的道:“丢了吧!别放着身上。看光景今儿是不成功回去的了。那个『中』字少不得要写的哩!”筱岑也以为然。把那本闱墨一抛,恰好抛着一个野鸡身上。那野鸡拾来一看,道:“咦!一本书?也好的。倒可以省三个钱草纸哩。”(呜呼!我为闱墨一哭。偏偏又落在野鸡手里,愈加肮脏。益发腥骚。我为闱墨放声一恸)筱岑抛去了闱墨,于是大为放心。同周三、月峰丹桂去。这且搁一搁起。

且说那崇茂钱庄上的跑街朱梅生从海南春出来,垂头丧气,慌慌的走着。走到西荟芳相近,蓦地里一个人兜头一撞,正待发作---抬头一认道:“咦?幼竹!冒冒失失的跑到哪里去呢?”幼竹一瞧是同行朋友。朱梅生忙道:“得罪!得罪!你在哪里来?仁实公司的电报知道没有?”梅生道:“没有呀!哪里的仁实公司呢?”幼竹道:“我们同行中倒一点没有信息?我刚才到《日日报馆》里去找一个朋友,恰好『上江』打来一个电报说:

仁实公司总理,昨天已不知去向。据闻亏损有三百万之谱,今日已停止交易。市面震动云。

梅生道:“只怕谣言罢。---仁实公司的总公司在这儿。『上江』不过支店罢哩。岂有这等利害的消息?我们同行不知道?到报馆里先得着电报呢!”幼竹道:“原为此呀!况且总理的昨天已不知去向了。难道商会里没有电报的吗?所以我急急的要去找这里仁实公司的协理马扁人,探探消息。扁人和我是换帖子。想来有句心腹话给我的,别的都是假的。银子我经手三十多万呢。虽则是有东家晦气(原来如此),到底乏味的事。第一个紧要关头,独怕歇生意。若是没有这一层关系,我不会贱妾(客气)那里去高乐吗?要我奔的慌慌的做什么?我须不是呆徒嗄!”(足见聪明)梅生道:“阿也!我们庄上也有往来的呀!扁人同我的交情也极厚的。你我一答儿去好吗?”幼竹沉吟道:“也好。”梅生于是回过身来,重又向东,和幼竹齐着脚步儿行去。

不多几步,便进了公和里总街第七家,门上挂着:

梁溪谢寓

金字牌儿,披着妃色湖绉扎成的一对彩球,一望而知是时髦倌人的寓处哩。幼竹道:“这里『梁溪谢寓』的牌儿可以收了。简直的挂上一块『马公馆』的牌儿好多着呢。”梅生道:“常言说得好『卜葡附青菜,各人心里爱了』。若说谢寓的年事,只怕比扁人还长着一两岁呢。鸦片烟只怕一两还不够他过…呢!这么大的烟…,自然瘦得僵尸似的了。---两人颧骨足有炭团大,瞧着先觉讨厌了!”梅生笑道:“老蟹的工夫,光景是出色的。”幼竹道:“鸦片烟抽得这种田地,大高而不妙的了!”梅生道:“只消看他应酬朋友,何等周到。一隅三反,那门子的工夫虽不高妙,细腻稳贴,吞吐沉浮,承转起合,控纵得法,一定不错的。(未经人道的好批语)比不得那些很戾的。不顾死活的折磨,生吞活剥,端的只觉苦懊!不见得有味。”(未经人道的好批评)说时不觉已进门来,便一直上楼。堂间里的鳖子高叫一声:“客人上来。”就有一个十七、八岁粉嫩雪白、鹅蛋脸儿、长条身材的骚大姐,普通名儿叫做阿三的,忙迎到扶梯边一看,便堆下笑来道:“林大少呢,来呢!”(原来幼竹姓林)幼竹道:“马大人呢?”阿三道:“马上来浪哉。倪出俚格堂唱,坎坎转来。马大人说『台面一散,马上就来』倪看俚笃上子大菜走格。”说时已进房来,随便坐了。梅生道:“先生呢?”阿三道:“来浪。后房换衣裳。”幼竹笑道:“过…罢哩!”阿三笑道:“老朋友哉!包荒点。林大少,来!朱大少。阿是一淘米浪陆搭用酒。”幼竹笑道:“别说酒哩,夜饭还没处打饭哩……”这个当儿,恰好谢寓捧着一支水烟袋,洋洋地从后房来。却听得幼竹这么说,便接过来道:“这里吃吧。”幼竹便问:“梅生吃过夜饭没有?”

原来林幼竹、朱梅生都不曾吃夜饭。幼竹原来到《日日报馆》去约一个姓孙的朋友,吃大菜去的。看见了这电报,就没心情。梅生原为“成大”倒帐的事情,也慌急万分。及至寻到江南春同挡手杜筱岑说了。筱岑原叫他点几样大菜吃饱了,再去办理“成大”的事。并且叫他知会账房,查对帐目。不知道方老头儿手里是否有二十八两八钱银子存帐。恐怕还有长期银子放给“成大”。当时的朱梅生很像一个人,居然在挡手跟前说:“还有工夫吃大菜吗?先要紧知会账房里,连夜查帐。并且还有一层,煦人这人不是好东西,竟是个大胆的骗子。(却却还有一个哩。)保不住蒙着挡手已知的,再来拐骗。”筱岑道:“那么是来不及了。四点钟后也不出票哩,拐些什么呢?”梅生道:“不然,诀窍儿很多呢!譬如他出一张本票,来调现二、三千洋钱的小数儿。不要说如今筱翁经手了,账房吃情。就是方端翁经手的时节,这情分也要卖的呢。因此我飞也似的知会一声,宁可回去吃冷饭,开水浇浇,买一角洋钱熏鱼也就算了。”筱岑大为感激道:“那也不必这么算小。你去叫几碗汤炒来过饭。横竖不要你自己花钱,出公帐就是了。(此种是闲文了。其实不是闲文,实实是要文,一描写社会现形,大可寒心;二朱梅生固大有才能之人也,意料所及。一无落空,开出后文一篇也)梅生答应,匆匆而走。不料遇着了林幼竹,来到这儿,把风雷火电的要事,换出一天星斗,忘得个影响全无。如今更不比方才。不过“成大”的事,其数在十万之内,这会儿得看“仁实公司”的消息,其数却有好几个“成大”哩。

然而怪却莫怪这朱梅生和林幼竹忒荒唐,总要怪这个阿三忒坏。(奇)原来幼竹、梅生和马大扁人都是格知己的,所以他俩个三日两头到这儿---谢寓这里来。幼竹、梅生都想钓阿三的蚌珠。阿三却合上了幼竹。两月之前,已有了话头。(甚么话头?可否说说?)于是幼竹到来,只在亭子里做起居注,扁人在大房间里高乐。且不知道那亭子里的勾当。何况梅生了。至于谢寓,何意容得阿三混帐呢?内中也谓一段说不出的苦情:年老色哀,又且烟…极大,所以一班皮相者,都望望然去之。若是一尝,老蟹的奇味,却又抵死不放。终竟世之嫖者,都是孤陋寡闻,并没一点学问,一点见识。只晓得月圆年纪、花样容颜,便是绝世佳人哩。(吾知一般老妓、一般烟妓,得此高论,当卖丝绣之,铸金事之。一笑。)所以除了马扁人之外,竟没有法眼赏识于牝牡蛎黄之外。(蛎非骊字之误。读者试索之,便入佳境。)因此出了重聘,聘到这大名鼎鼎的松江花三,别名又叫做金银嵌老三(诨名甚奇,记得三年前在苏州线云坊,原名乐荣坊陈家珠家有大姐,诨名甘尖老五者,颇以为奇。及询知得名之由,又不禁又噱。盖谐得妙绝无双也!今读此书,又有金银嵌老三者,可谓无独有偶。)就是他果然是有一般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谢寓颇得其利,犹之陆稿荐卖酱肉。虽不见有人买猪头、猪脚,皮残狼籍,终是拣精择肥,争多论少。然而肥肥齐恼的卖完,头脚残藉也没有了,就叫猪头、猪肥的搭卖。所以然谢寓在老三身上很可以捞两个写意铜钱。(足下的笔墨亦极写意。一笑)譬如叫堂唱,不怕不叫谢寓;吃酒拼和,不怕不在谢寓名下。虽则明明不是为君而设,钱却轮不到老三入袋。

闲言少叙,且归正传。且说林幼竹表面固佳,然而精神上大是不济。老三的委屈无处可伸。于是想到梅生倒是个健儿,但是梅生有点儿语言无味,面目可憎。并且举动还不曾入调。---重新一想,大凡图取皮毛,不求实际,受害非同小可。(然而皮毛之于金银嵌,亦极可贵矣。一笑)大而言之,现今政府里的一般大老,终算有点儿觉着老调儿靠不住了,须要改个样子,换些子新鲜腔调。看看外国人的样子,于是学了一点点的皮毛。岂知不但没用,更且越闹越坏哩。看光景,只要闹到“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田地,才要叫苦连天,阿也!拉倒!再要考究实际,只怕来不及了。(无限感慨,无限痛切,阅之而不动心者,其外国心肠了。妙妙!)那老三具此卓见,便把梅生迷起来。---梅生呢,头里原是痴心妄想,后来看看光景不像。只得叹了几口气,打了几回野鸡,终算应个景儿,尝了虚愿。于是也懒得到这儿来。岂知者番,却出于意外了。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八回 施媚术欢场常态 发怪论商界奇谈

却说林幼竹问梅生夜饭吃了没有?梅生道:“也不曾。”谢寓便叫老三拿笔砚,请林大少、朱大少点菜吃便夜饭。幼竹道:“不要。难为情的。”谢寓道:“瞎说哉!老朋友哩,有什么客气呢!”老三端了笔砚,放在梅生面前,捏了梅生一把,道:“耐写罢,耐心里想吃啥介小菜末,写啥介。”这一捏,捏得个朱梅生酸痒难当,浑身麻木,酥了上下两截,硬了中间一截。呆呆地不言语。(神来!神来!)老三把梅生的嘴儿上“嗒”的一声,弹了一声响榧子,笑道:“咦!为啥价勿动哉?”(噱噱)梅生恍然道:“写!写……写末哉?”拿起笔来写:炒吓圆、芥末鸡丝、炝腰片,写了三样。忽然想起该与幼竹商量商量,不可以自己一个儿作主。便问幼竹道:“你点呢?”幼竹走过来,一瞧道:“已经三样了,就这么着,算了吧。”谢寓道:“不够的。再请点呢。”幼竹想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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