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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录-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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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雷爆炸声在山路上响起,冲上来的北元武士举着刀,消失在烟尘中。
尘埃未落,数千枝羽箭撕破黑烟,雨一样落了下来。扼住山路的岩石前后,蒙古人和汉人的声音一同沉寂。
硝烟散尽,阳光落在烟熏火燎的岩石边,明亮而炙烈。
一缕缕血,顺着山势,汇聚在一处,溪流般,沿着山路另一边的绝壁慢慢流下。从半山腰向下望,仿佛有人在空中挥动大斧,将山脉兜头劈了一记,整个罗霄山,都在流血。
“将军,再派一个都上去吧!鞑子拼命,二愣他们顶不住了”参谋在林琦耳边,大声建议。
“雷公岭那一侧情况如何?”林琦放下望远镜,低声问道。
“一营三都派人来报告,说鞑子势大,他们顶不住了,正撤向第二道阻击线!”参谋紧张地回答。所有人还沉浸在十几天前偷袭醴陵等地的胜利喜悦中,对北元入山拼命的事防备不周。事发突然,所以大伙表现都有些混乱。
“老营和伤号都转移了么?”林琦又问。
“已经去远了,天黑之前可到老君庙一带。”参谋急切地回答。
“一营留下,梯次阻击。天黑后再与敌军脱离接触,带着他们在山中兜圈子。六营负责保护老营和伤号。其他各营,跟上本部,现在奔莲花峰,出发!”林琦沉着脸命令,带着不容任何质疑的威严。
“可?”参谋本还想问问曹二愣和他的弟兄怎么办,看看林琦阴沉的脸,把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
各营人马快速转移,山林中各暗哨上,依次传开大军已经开始转移的旗语。
曹二愣看了看远处的群山,轻轻地点头,仿仿佛冥冥中,有人与他低声交流。又打退了敌军一次以命换命的行动,隐蔽处,所有弟兄加起来不到二十人。
“白音,带着你的百人队,杀上去,把南蛮子撕碎!张歧,你带一千强弓手清路,然后,督战!”,山脚下,达春的话音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是,弟兄们,哲扈部的弟兄,跟着我上!”名字叫白音的蒙古百夫长答应一声,举起盾,带上百余名蒙古武士冲上不归路。
“上前十步,六列横阵!”名字叫张歧的汉军千户大声喊道,在山脚下排出轮射阵型。
弩箭破空声不绝,
“弟兄们,进入攻击位置,死战到底。后退一步是咱家!”,箭雨方停,曹二愣带着最后的弟兄冲回岩石后。
“后退一步是咱家!”十几个破虏军战士射出最后一轮羽箭,把钢弩摔碎在岩石上。
手雷声响起,蜂拥前行的蒙古武士纷纷栽倒在地上。
硝烟中,直立起曹二愣等人高大的身影。
风萧萧兮,易水寒。
鞑子反扑了!正如福建大都督府参谋们所预测的一样,北元不动则已,一动即势若雷霆。当大都督府接到江南西路战况情报时,林琦的人马已经退到了茶陵、涞水一带。让开了蒙古军南下的所有通道。虽然在撤离的途中,林琦利用骑兵偷袭的战术,在永新和宁冈取得了几次小胜,但从全局上看,江西独立标这次吃了大亏,已经再无力威胁到北元大军的辎重线。
与达春不约而同,自出征以来一直慢吞吞在路上磨蹭的张弘范大军骤然加速,以每天百里的速度行军急行十余日,眼下前锋已至信丰,随时可以选择南下进攻广南东路,或者东进威逼福建。
山雨欲来风满楼。
福州城,大都督府,参谋们的面孔上一夜之间平添几分凝重。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连连绵不断敲打在窗棱上的阴雨声,都透着低沉的韵味。
综合各方情报分析,文天祥不得不承认,忽必烈这一手玩得很漂亮。仿佛看透了大宋得弱点,毫不客气地提几十万大军以巨石压卵之势扑过来。誓将刚刚喘息过一口气来的大宋扼杀在赢弱状态。
无论从兵力和政力上对比,此刻,占据了汉家江山十分之九的北元,壮得都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而大宋,恰恰就像一个生了场大病,刚刚从床榻上爬起来的垂垂老者。从去年冬天到现在,很多地方还没恢复生机。有效的官府机构没有建立,朝廷派出的地方官,连衙门的椅子都还没坐热乎。
以传统的治政方式,地方上的政务理不顺,官员们就收不上钱粮来。官员们收不上钱粮给朝廷,军队的补给就不能有效保证。缺粮、断饷、装备皆困乏的情况下,光凭士兵热情和主将的号召力,根本打不赢这场提前到来的决战。
福建形势稍好于广南,在文天祥的个人威望号召,和陈龙复、刘子俊等人强力推动下,几乎是一边收复着失地,一边推行着新政。新政的推广步伐和破虏军的脚步同时前进,这种不以单纯农业为基础,官吏数目降低到最小的治政方式,不受庄稼成熟季节的影响,一年四季都有收益。
但是,此刻文天祥手中最缺的不是银两。邵武的新奇器具,玻璃器皿,莆田的海盐和泉州的海关,所带来的收益远远高于原来人丁税和田赋。并且有大元伪钞这个财源支撑,即便跟北元对耗上三年两载,也不会再发生没钱给士卒发饷的情况
他手中也不缺兵。破虏军在战场上接连获胜,极大地鼓舞了民间的抗元热情。加上守土证和抚恤金的保障,闽南各地,愿意加入破虏军,为国效力者比比皆是。父子兄弟同时参加破虏军的情况并不罕见。在陈吊眼主动将他的复兴军合并入破虏军后,文天祥手中可调动的人马已经接近十万,虽然新编各标各团,低级军官素质和士兵战斗力与老破虏军相比相差很多,但已经不是原来那种用起兵来捉襟见肘的情况。
本来大宋官兵最缺乏的合格器械,也不再是困扰着破虏军的问题。精过一年多的试验、摸索、反复调整,邵武的军械生产能力也有了长足进步。眼下虽然不能给所有士兵每个都配上锁子甲,但低级军官和负责攻坚的勇士的需要,已经能够满足。试行流线型生产、组装方式后,破虏弓(钢弩)和手雷的产量,也基本能满足一线部队的要求。
文天祥手中现在最缺的是将,能统筹全局的大将。凭心而论,文天祥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将领。特别是在百丈岭上醒来,得到了文忠的记忆后。另一个世界中,大宋当年的各个战役结局后让他痛彻骨髓,他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和这个时代所有将领指挥能力的不足。
虽然大伙在去年能杀页特密实,斩索都,取得一系列完胜。但那一方面是由于北元将领轻敌,另一方面,文天祥知道自己占一点点好运气。
毕竟老天平白塞给我那么多记忆,不是让我来看着大宋灭亡的。画满标满北元兵马的地图,文天祥如是想。
但文天祥没有把握,自己的好运气能维持多久。事后分析,无论邵武保卫战,还是泉州诱敌战,做得都是一锅夹生饭。如果不是关键时刻,有意想不到得外力介入,单凭破虏军制订的作战计划,随时都有被敌人翻盘的可能。
经过战争磨炼,破虏军底层军官素质在提高,参谋们策划战役的水平在提高,领兵将领的综合能力在提高,但是,还没有人提高到可以与张弘范、李恒、达春等绝代名将争雄的高度。破虏军中,张唐、邹洬不行,文天祥自己也不行。行朝那边,张世杰更不是张弘范的对手,非但张世杰,南北各地,所有跟张弘范交过手的武将,都没在他手下讨得过便宜。
而眼下,这个有百胜将军之威名的张弘范,横扫江南无敌手的吕师夔全来了,他们的战旗就竖在广东南路和福建路交界处。随时都有可能向其中一个方向发动出人意料的一击。
文天祥皱着眉头,反复在铺着大幅布地图的桌案前踱步。说实话,他心里有一点点儿虚,但又不能表现在脸上。此刻,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的决断。如果他稍微表现出那么一点点软弱,大伙的信心都会受到巨大打击,对整个战局,都会带来不利影响。
可办法在哪呢?
“要不,咱们写一封奏折给圣上,请两家兵马相互策应,协调起来与张弘范周旋!”邹洬向西南方拱了拱手,低声建议。
自从听说文浦山事变的经过后,这位内心深处一直在丞相府和行朝之间徘徊的将军对朝廷的作为深深的感到了绝望。虽然提起朝廷,表面上依然不失尊敬,但具体行动上,已经渐渐与原来几个心向行朝的伙伴疏远。
“我是说相互配合,不分主辅!”看看文天祥不置可否,邹洬又道。
文天祥通过重整武将官秩,授发军衔,和低层将领入夜校轮训等手段,将破虏军的指挥权,牢牢握在了自己手里。邹洬得了中将军衔,同时失去了军队的实际指挥权。他个人反而因此而倍感轻松,除了战役谋划和新兵训练的事情,很少再提朝廷的事。今天不得以提起来,话里话外也透着谨慎。
“恐怕这回又是朝廷可以不顾咱们,咱们却不得不顾朝廷状态!”文天祥用食指关节敲了敲地图,叹息着说道。
让素有豪侠之名的邹凤叔谨慎成这个样子,实在非他心里所愿。但不将破虏军中对朝廷旨意惟命是从的那几个人边缘化,福建新政就无法生存。这是一个不得不做的选择,无论对当事诸人而言,这个过程有多痛苦。
“丞相是怕张将军挡不住张弘范的一击么?”邹洬愣了一下,试探着问道。
“经过几个月的整训,有江淮劲卒的班底,加上咱们提供的手雷、火炮和钢弩,还有陆秀夫在旁辅佐,张将军与元军硬顶一段时间,应该没有问题!”文天祥用手指,在梅、循、雄、劭四州所在虚画了一记,忧心忡忡地回答。“可是,怕就怕的是张世杰与人硬顶,他是出了名的善守,这四州之地多山,地势险要,的确也是个防守的好地方!”
“如果我是张弘范,我就在这四个多山之州,跟张将军对峙!”参谋曾寰在旁边插了一句,提起几个三角形针旗,别在江西南路和广南东路交界处,代表张弘范的大军。
“以倾国敌一隅,最好的办法,也就是与对方硬耗。看谁先被战争拖疲惫了,拖出内乱来!”邹洬点点头,对曾寰的话表示赞同。
阵而后战,凭城或据险而守,是大宋武将的传统作战方式。用这种战法,他们曾经成功守住四川数十年不失。一味采用这种战法,固然与南方士兵体弱,不擅长野战有关。同时,也在另一个角度上,反映了武将们因循守旧,不思进取。
当年陪同文天祥兵出赣南时,邹洬就强烈反对过固守城池或险要的作战模式。他认为,对于以迂回包抄而见长的元军而言,宋军固守一地,正好让对方有机会把其他城池逐个击破,最后调头过来,把固守前线的人包围起来。
一旦元军绕过宋军的固守据点,所过之处,就会像被蝗虫啃过一般,寸草不剩。极大破坏了防守方资源,让他们越守越弱。
“不光是期待我们内乱,而是在疲惫中,寻找我们的弱点。张弘范很狡诈,西北诸路的党项和蒙古叛乱者管他叫孤狼,说他就像狼一样擅长捕捉战机。你们看,他这几路大军分布”杜浒走上前,把更多的小旗子插到了布做的地图上。他与邹洬因为政见不合,曾经大吵。被文天祥外放掌管新组建的水师后,经过近一年海上陆上历练,心胸开阔了许多。此番到见邹洬不忌嫌疑,主动开口献策,也放下隔阂,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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