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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录-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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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情意之薄,恐怕还及不上一个婊子啊!
道长,道长…管家穆罕默德一口气上不来,脸都被笑憋成了紫色。今天这个道长的确是个妙人,非但出手豪爽,并且额外给了很多小费。就是不看那些黄白之物,光听他讲笑话,也值得自己为他通报一趟。
此人倒是个妙人,改天把这话讲给同僚听,看那些腐儒们,羞不羞死。阿合马在屋子外偷笑够了,轻轻咳嗽了一声,转过了回廊。
平章大人到!架子上的鹦鹉和门口的仆役同时高喊了一声。
恭迎平章大人!一个布衣芒鞋的清瘦道士,笑着跟在管家身后迎出了书房,远远地施礼。
免了,道长仙驾光临我这世俗之地,应该我这俗人倒履相迎才是!阿合马一边客套着走向书房,一边上下打量眼前的道士。
大元皇帝忽必烈气度恢宏,对一切宗教流派都很包容,曾经下旨说,无论是和尚、道士、阿訇,只要可以向长生天给大元朝乞福的经,尽管念。所以,京城的各类修行者很多。他们游走于达官显贵们之间,出卖着智慧,收获着利益。
眼下朝廷中最红的流派就是伍斗米教和长春派,但眼前的道士显然不是这两派的。身上既没有长春派那种装腔作势的酸样,也没有伍斗米教那趁势附炎的市侩相。反而,身上带着一种平淡冲和之气,言谈间除了对世人的尖刻讽刺,还有看穿一切的练达。
不知道长在哪里修行,仙乡何处啊?放下江南官窑烧制的细瓷茶杯,阿合马用自己能想到的客套话问道。
一个四海为家的游方道士,卖字打卦为生,哪里有什么法号。平章大人不弃,唤我一声叠山糊涂道人就是!穿者粗布道袍的道人单手施礼,不卑不亢地回道。
叠山真人说笑了,不知真人屈就寒舍,有何指教么?阿合马笑着说道,心里对眼前道人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身为忽必烈的亲信大臣,平日里到他面前走关系的江湖术士不少,却一个个喜欢故弄虚玄,远不及此人说话幽默爽快。
对于和尚道士弄得那些虚玄,阿合马向来是不信的。这倒不是因为他是虔诚的穆斯林,实际上,对于去麦加朝圣,他也不热衷。在他的人生信条中,唯一的真神是赵公元帅,而不是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不敢,贫道今天觐见大人,实乃有事相求!叠山道人慢慢从座位上站起,将一个手扎轻轻放在阿合马面前的桌子角上。
嗯哼!管家穆罕默德恰到好处地咳嗽了一声,带着侍女、仆役和侍卫退了出去,轻轻地掩好了门。
借着窗纱透过来的日光,阿合马轻轻地将面前的手扎打开,几张地契,从手扎中显露了出来,鲜红的印信发出动人的光。
是真定府的两处大庄园,每处一千多亩。饶是收惯了礼物,阿合马的脸色也变了变,放下手扎,目光慢慢与道士的目光相遇。
所求之事越难,所送之礼越重。阿合马需要先听听对方求自己干什么,再决定收不收这份礼。他爱财,却有一点自己的原则,不是一味的胡乱收授,否则也难为国理财这么多年,一直受到忽必烈的信任。
贫道乃是受了惠州和英州一百二十余家苦主所托,请大人为他们血冤报仇。如此此事大人管不了,那天下已经无人能管!叠山真人缓缓从椅子上站起,将一份带着血写的证词放到阿合马面前。
这…!阿合马身子一僵,不由自主跟着客人站了起来。眼前的道士不像练过武的样子,真正动手,阿合马可以肯定自己一只胳膊即可以放倒他。但不知为什么,这个道士身上却有一种压力,让人不得不郑重对待的压力。
如果是达春大人的事情,我不能插手!阿合马将地契向外推了推,虽然心中不舍,却决定实话实说。朝廷的规矩,你也应该知道…。
叠山真人轻轻叹了口气。阿合马的意思,他完全明白,大元朝人分四等,第一等的蒙古人对其他几等人有近乎随意处置的权力。末说夺了他们的财产,就是杀了人,也不过赔偿些钱物罢了,算不得什么大罪。
如果是其他人阿合马看看地契,欲言又止。
不是达春大人。贫道去年路过广南,见几万百姓被士兵用刀子从家中赶出来,土地都被人夺了,大人小孩挨在路边上等死。贫道看着余心不忍,上前一问。原来是刘深大人正在剿灭陈吊眼,这些百姓都有通匪嫌疑…
果有此事?阿合马狐疑地问。刘深是出身汉军中一员少见的勇将,缕立战功,曾经多次受到忽必烈的嘉奖。但刘深的贪婪和残暴也是出了名的,杀百姓求功,夺人田产土地的事情没少做。
本来,那些新征服地区,就是一块肥肉。蒙古军、探马赤军、汉军甚至新附军将领都喜欢趁着战乱捞一些好处。皇帝陛下也默许了这种行为,毕竟,无利不起早,如果给将士们些甜头,也激不起他们征伐的勇气。
可现在不同了,新征服下来的土地需要安顿,大元已经从外来入侵者变成了地方的统治者,这就像土匪闹大了之后,就必须转变职业自建官府,维持一定得秩序才能生存的道理一样。况且,那个刘深是汉人…
汉人,这倒是反击董文柄等人的好机会,他不是天天攻击自己的属下横征暴敛么。阿合马脸上带上了几分神秘的笑容,远远看去,就像寺庙里的米勒。
看着阿合马阴晴不定的脸色,叠山道长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收到了预计效果。曾经在大宋官场打滚,他知道此刻阿合马更需要什么。
具贫道所知,那些人和陈吊眼一点关系都没有,刘将军夺了他们的田产和金银。一部分自己用了,另一部分却拿来上下打点。苦主的姓名贫道都收录了,放在大人的案子上,那些苦主的亲戚们凑了这些礼物,求大人替他们做主。如果能看着仇人伏法,他们……
又一个锦盒轻轻摆在了桌案上,一只干瘦却稳健的手将锦盒打开,露出一对胖胖的豆角。淡绿色半通明的豆荚,衬托着里边金黄色的豆粒。午后的日光下,一层烟岚围着豆角流转。
是翡翠金珠角,识货的阿合马眼中精光一闪,卷曲的胡子几乎都直了起来。这是传说中珍藏在大宋皇宫里的宝物,天知道怎么会落到眼前这个道人手上。
这小小玩物,是给大人的定金叠山道人轻轻从锦盒中取出一只豆角,用丝帕包了,放入自己的怀里,不顾阿合马几乎把人吃下的目光,继续说道,另一只,却是大人为百姓伸冤后的谢礼,贫道受人之托,还请大人见谅!
那是,那是自然!此时的阿合马,已经没有了平章大人的气度,满脑子都是翡翠的颜色。色目人擅长鉴定珠宝,把质地坚硬的翡翠剖成四片有弧度的豆荚,中间的缝隙恰好还要嵌入两颗金珠,不算那几片翡翠本身的价值和大宋皇家珍宝的身份,光是这份巧夺天工技艺,已经价值连城。
如此,贫道就代广南百姓谢谢平章大人了。刘深逼民为匪,这样下去,纵使百姓不想造投靠文天祥,也被他逼反了。叠山真人不动声色地给了阿合马一个暗示。
对,朝廷里这帮汉人,就是勾结起来,败坏吏治!阿合马怒气冲冲地拍了一下茶几,附和道。本来他就想找董文柄等汉人大臣的麻烦,叠山道士今天,简直是把机会送到他眼前来了。这份血写的状子送到御史那里,本来就闲着没事的御史们肯定会发出弹劾,到时候自己在从中间轻轻那么一拨,朝廷中,汉人的势力…
我这也是为了大元江山,油灯下,阿合马一边看管家核对地契,一边默默地想。几只飞蛾被烛光吸引,扑拉拉撞击着窗纱,拼命想挤进屋子,投向烛火。烛火下,刚刚被烧去翅膀的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子,艰难地挣扎着。
乒,一锭小元宝压下来,将虫子压成了肉饼。
酒徒注:关于色目集团,蒙古集团和汉官集团的斗争,请参考《元史》。里边的阿合马大人的贪污水平,绝对可以令人叹为观止。
蓝天之下,白云之上,数只白鸽自由翱翔。阳光从鸽子的羽翼间洒下来,把一只只矫健的身影投在丛林中,青色的屋檐上。
青色的石阶,青色的砖墙,衬托着周围苍翠的绿树,青灰色的远山,整个苍云观仿佛已经沉入梦中般,伴者袅绕香烟和悠远的钟声呼吸,人世间一切悲欢皆被厚厚的山门隔离在外。
石阶上,一双芒鞋快速地踏过。清晰的脚步声打破山中沉寂,沿着蜿蜒的石阶之奔道观,紧闭的山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双注视着滚滚红尘的眼睛。
师父,师父,好消息,今天早朝上,几位御史联合行动,弹劾刘深杀百姓冒功、掠夺他人田产的事情…刚刚掩上山门,芒鞋的主人就迫不急待地汇报。
石云,进屋子慢慢说,先喝口水!道观的主人,叠山真人轻轻皱了皱眉头,带着些叱责地口吻吩咐。
是,师父!芒鞋的主人吐了一下舌头,跟在叠山身后快速走入侧房,端起茶壶,对着嘴咕噜咕噜猛灌几口,一边喘息着,一边说道,我今天在山下和长春宫几位师兄饮茶论道,听他们说,早朝时,御史们突然发难,联手弹劾刘深杀百姓冒功、掠夺他人田产,私吞军粮的事情,据说闹得举朝皆惊呢!
是么?文武百官怎么反映,叠山道长又皱了邹眉头,低声问道。他麾下的几个弟子,都是半路出家,性子浮华跳脱,实在不适合住在大都。但如今天下纷乱,一时也选拔不出太好的弟子来,只能一边带着他们在尘世间修行,一边历练他们的性情了。
文武百官分为两大派,一派以平章阿合马大人为首,要求对此事严查,并理算江南新建立各行省的财物,杜绝这种官逼民反的行为。一种以右丞董文柄和太史令张文谦为首,力主临阵不可换将,否则前线军心浮动,不利于平地天下。争来争去,鞑子头儿忽必烈听烦了,各打五十大板。一边下旨申饬刘深纵部属胡闹,一边命令,此后阿合马大人不得管军中的事情。其他人,包括御史和按察使也不得干涉阿合马为国理财的事情。前几天说派出检查各地税务的官员,也都追了回来…
这个忽必烈倒不傻,懂得平衡朝中两派。叠山真人点点头,对忽必烈的帝王之术表示赞许,思索了片刻,又问道我交给你的话,你传出去了吗?
当然,饮茶论道的时候,我把这些消息全放了出去。长春宫的弟子不问官场之事,伍斗米教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却有几个与董家关系颇深。听了我分析后,认为这是阿合马对汉臣的又一次构陷,已经赶往太子伴读王询家告状去了石云道长大声汇报,话语中不无得意,然后弟子就把道友们收集来的,阿合马在陕西等地包税的实收数额透漏出去,听到那些数字,连长春宫的弟子都惊得目瞪口呆!
好,你去写封信,给大名府的道友们报个平安,就说苍云观一切如常。然后和你林泉师弟下山,把索都等人屠城、达春纵容属下,羞辱新附军降将人妻女的消息散发出去,一定要让阿合马的人听到!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反过来的意思就是,可以用政治或者其他手段解决战争。
是!石云道长合掌,匆匆赶到后堂去了,一会儿,几只不同的白鸽飞入空中,振翅向南飞去。
看来,鞑子的官儿学大宋,学得很快呢?一边计算着信鸽辗转交接,把大都收集的情报送往福州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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