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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梦-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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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道:“我也想家去瞧瞧,我们糊涂爷未必还想着我,我只不放心姐儿。”鸳鸯道:“你没听香菱说么?姐儿差点没被环三爷、王舅爷给卖了。亏得平儿和刘姥姥商量,送姐儿到乡下躲着,不然早到什么王府里了。”凤姐听了,又是心疼又是恨,只感激刘姥姥和平儿。一时又想起贾琏,说道:“难道糊涂二爷也不管,由着他们卖么?”鸳鸯道:“那时候,正赶上二爷到台站上看大老爷去了,都是大太太拿的主意。”凤姐道:“后来二爷回来了怎么说呢?”鸳鸯道:“等到二爷回来,刘姥姥就把姐儿送回府里。还给做媒,嫁了一个乡下财主,姑爷还是秀才哪!”
凤姐道:“那三块料本不是东西,我早就瞧出来了。大太太也太糊涂,别管怎么样,总算是你的孙女。就是不待敬我,跟姐儿可有什么仇?就忍心下这种毒手。”鸳鸯道:“不是我批评主子,那大老爷和大太太真是一对儿,一个半觔,一个八两,都够糊涂的了。”晴雯此时正端上燕窝汤来,贾母喝过,听他们说话也听住了。
忽听一帮人往外跑,有紫鹃、金钏儿的话声。晴雯忙问:“你们上那里去?”麝月说道:“二爷、二奶奶家来了。”晴雯便也同迎出去。
少时,搀了黛玉进来,贾母大喜。刚问了两句话,又见宝玉同着一人进来,贾母不大认识,说道:“这又是那位?”还是鸳鸯瞧出来,道:“这不是珠大爷么!”贾母方才想起,拉着贾珠的手,哭道:“珠儿,想不到你还能回来!”贾珠也不禁落泪。直至鸳鸯上前劝住贾母,然后方得拜见。
贾母又道:“珠儿,你这一向在那儿啊?我到了你祖爷爷那里,你爷爷问起你来,我说你早已过来了。你爷爷不放心,把地府的册子都查了,也没有你的名字。后来有人说,你在林姑老爷衙门里当内侄少爷呢,我又打发人去问过,那里有这回事啊!”贾珠道:“孙子本由上清谪降,幸亏生前无过,还得归位。后来又迁到司文院,刚好遇着宝兄弟,他说起老太太也在这里,拉着我同来的。”
贾母叹道:“咳!自从你走了,家里出了不少的事。那回动了产,连祖宗的官也丢了,这几年刚转过运来。你老爷是不会做事的,宝玉又出来了,如今全靠着兰儿,听说他也做了官,放了外任了。你那媳妇苦守了多少年,也应该有这么一天。”
贾珠听到此也觉伤感,连忙用道心制住,说道:“这是老太太的庇荫,那外官岂是容易做的?并且容易造孽,兰儿年纪太轻,未必做得好罢。”
贾母又瞧着宝玉道:“你们这回可开眼了,有什么新鲜的没有?”宝玉便将兜率宫大会,众仙如何变戏法,并如何遇见秦氏,以及谒见玉帝,遍游了天苑天池各处,都说给贾母听。
贾母道:“我正疑惑:你们都到了这里,怎么单没见蓉哥儿媳妇?原来他到天上去了,他那人原像个天上仙女。”宝玉又道:“我们给蕙哥儿定下个仙女做媳妇呢!”贾母笑道:“天上定的,可怎么到人世上去?”贾珠道:“人间一念,便可升天,天上一念之差,便可坠地。那有什么准呢?”
贾母又吩咐鸳鸯给贾珠安排住处。宝玉道:“我和珠大哥亲自看去,老太太别操心了。”便引贾珠至前院东耳房,那里也是明窗净几,布置周备。贾珠甚为合意,即就此暂祝宝玉又和他去见元妃,元妃见他弟兄同列清班,自甚欢喜。却因贾珠是长兄,不似对宝玉那样亲切。
这里贾珠来到太虚幻境之日,便是李纨母子移居南昌学署之时。原来贾兰自从新任九江道到了,赶即起程赴剩那天同梅氏从道署坐绿呢大轿出来,用的全份执事衔牌。一切旗锣伞扇、令箭提炉,红黑帽的喝道,红衣服的刽子手,还有武巡捕和道辕亲兵,直摆了半里多长。那些农学书院、敷政书院、工艺局、济贫院,俱是贾兰捐廉办的,一般诸生艺徒都步行恭送。
又有绅衿民庶,感激贾兰德政,送了许多万民散德政牌。每人都手执高香,一路送至城外,共有两千人之多。江右文风本盛,许多举贡生监,又都做诗文送别,亲自携来面呈。累得贾兰步步停舆,人人慰劳,直到了官船上,那送诗的尚络绎不绝。
后来抄成一大厚册,这也算空前绝后的盛举了。
到了省城,贾兰即至节度衙门禀见。节度使当面着实奖励一番。说起省城也几乎肇乱,就是寇新一军起事,要烧节度衙门,亏得巡防营给剿散了。更佩服贾兰先见。贾兰下来,便至臬署接樱那些皂役排衙,属员堂参,也忙了好一会。
梅氏已绕道到公馆,接了李纨同到衙门。母子相见,不免悲喜交集。李纨对贾兰道:“你这番侥天之幸,转祸为福,并不是你的才力办得到的,此后更是时时儆畏,不可自满。”贾兰领命。
此番从九江上路,梅氏身怀六甲,已到足月,生怕在船上添养。幸亏江程平稳,直至搬进衙门第三天方才分娩,生下一个哥儿。落草的时候,刚好南昌郡守吴权上来回事,因此便命名贾权。
正在贾兰接任之初,忙着督饬府县及发审局,清结省控案件,一月之内,结了二百余起。每天判阅公事,必至三四更方罢。又因臬司专管刑狱,就各监牢都设了工艺所,教监犯学习手艺。
那时,新建县唐镛是个巧宦,贾兰命他分担些工艺所的费用,唐镛总推缺分瘠苦,丝毫都不肯出。及至权哥儿满月,他却孝敬了一份重礼,赤金首饰之外,还有些红绿货,贾兰一概不收。次日新建县上来禀见。回完了公事,说道:“哥儿满月,卑职一点小意思,大人都不赏脸。”贾兰冷笑道:“老兄不是缺苦么,一二十两的事都那么艰难,怎倒要破费这份重礼?果然为公事亏累了,那还可说;若为应酬上司添了赔累,兄弟怎么对得起呢?”唐镛听了,面红过耳,连忙引罪。贾兰道:“兄弟是京官出身,只知道公事,不知道什么叫做应酬,老兄不必介意。”又说些别的公事,方端茶送客。唐镛退下,深知这位上司太古板,不好伺候。过了几时,便申文告病去了。
有一天,贾兰正在判事厅看公事。这判事厅也是贾兰手创,就着园子里大客厅改的。自己和一般文案及收发监印诸人,同在一处办事,公事随到随办。一个文案委员文彦桂上来画稿,忽向贾兰道喜,说道:“大人额有黄气,主有升迁之喜,只在这两三天里头。”贾兰笑道:“不见得罢,如今升官必得走门路,那有自己先不知道的。”又一个文案姓邵的说道:“文委员懂得奇门,他向来看气色看得很准,倒不是轻易乱说的。”
贾兰只微笑不信。
隔了一天,果然邵委员拿着节度使的公文上来道喜,原来便是赏给头品冠服和升署学政的行知。在贾兰真是出于意料之外,连忙至上房回明李纨。李纨更见欢喜,道:“你爷爷并非科甲出身,那年点派学政,是皇上的特恩。你虽是翰林,眼下正做着司道,此番也算是破格的了。我喜欢的是学政事简,专管考校士子,或许不至贻误,我也可少操些心。”
一时贾兰换了冠服,向李纨磕了头,便传伺候去见节度使。
进去时仍按属员体制,在司道官厅等候。节度使璧还手本,立时开门放炮,接了进去。贾兰见节度使,先谢了保举。节度使又向他道喜,说道:“老兄才猷远大,学政清简,倒抱屈了。所喜此番简派出自特恩,圣眷方隆,不久当有后命。”贾兰又谦谢一番。节度使说起此间有傅笑岩、陈近槎,都是令祖大人学政任内旧人,若幕下需材,正可借助。贾兰也深知傅、陈二人各有所长,当下便答应了。随后又闲谈一会,兴辞而退。
过一天接了学政印务,即搬入学署。署中也有一座花园,名为简园,虽不如大观园之大,也有好几处坐落,花畦竹径,结构幽雅。中间一片荷池,颇似荇叶渚。池中有六角亭子,从竹桥通过去,正在荷花多处。那匾额是“静芳”二字,相传是前任袁文通公遗下的名迹。
此时岁试考齐,科试尚早,是清闲时候。贾兰初到,也忙了好些天。先到各书院传见生徒,亲自训讲,又评阅几次观风的试卷。因江西地方向来不甚讲究蚕业,赶着创办一个蚕学馆,研求养蚕及机织之法。
每日公事余暇,只在亭子上把卷吟诗。池中遍种着白莲,署雨初晴,花香最胜。自己题了一副对联,是:梅雨涨方池,便准备新诗,安排画舸;花香闻水榭,要满斟芳醑,亲举荷觞。
原来那亭外柳阴下,也系着小艇。贾兰有时和两三个幕僚泛舟赏月,有时请出李纨,带着梅氏,坐在那小艇上,叫丫环们随意撑去。船上也携着笔床茶灶,仿佛浮家泛宅似的。幕客中有一位王亦梅,善画人物,替贾兰画了一幅全家乐。又另画一幅莲波一舸图,只贾兰坐在舟中,侍婢怜云跟随打桨。那怜云在四云中生得最好,眉眼有几分颇似黛玉,原是贾兰平时最宠爱的。贾兰担了许多风险,受了许多辛苦,才得到此番乐趣。
却因那节度使分外器重,有什么重要的事,都要请他去商量筹画。明是学台,暗中却做了节度的幕府,所以也难得空闲。
那天正在亭内观书,小厮们回道:“蓉大爷来了。”贾兰甚为诧异,即令快请。少时,即见贾蓉戎装佩剑,面有风尘之色,从竹桥上走了过来。贾兰忙起迎见礼,道:“蓉大哥不是跟大爷到南阳去么,如何得来此地?”贾蓉道:“咱们也两年不见了,这些时一直在兵窟窿里混,总算军务顺手,把南阳乱事平了。我跟爷到那里接了印,办完了善后,因为首要在逃,上头叫周统制跟踪追剿,我跟着办粮台来的。知道你在这儿,咱们弟兄们抽空见见面,明天就往南去了。”
贾兰问目下军务如何?贾蓉道:“你们只知道大头儿是那姓江的,其实他也是临时凑合。要说那大头儿,得数一声雷武大松。他底下还有好些小头目,有名的是赛白起白胜、送命鬼卢学义,那江魁简直数不着的。他丢了南阳,便寻了那一帮去,都啸聚在江西闽广交界的地方。我们大兵眼下分两路进攻:一路往广信玉山搜捕散匪,一路走大庾岭直捣他们巢穴。只别放头目跑掉,这大功便算成了。”
贾兰道:“这么说还得些日子。蓉大哥,你在家里舒服惯了的,如何能受这苦呢?”贾蓉道:“卖什么得吆喝什么,还能说苦不苦么?我自己回想从先做的事,真正不像人,趁这机会奔个功名,也是正理。”又问贾兰如何升调到此,贾兰将九江至南昌前后情事都说了。贾蓉笑道:“我一向笑你是书呆子,想不到你倒也有两手儿!”
一时贾蓉又要上去给李纨请安,贾兰便领他至上房拜见。
李纨问??:“珍大爷都好罢,大嫂子去了没有?”贾蓉道:“我父亲身子倒比先强了。那里刚平定不久,时常还有些谣言。仗着甄应贵的军队都是老营头,镇压得住,怎么放心就接家眷呢?”李纨笑道:“蓉哥儿,你脸上都晒黑了,又穿了这一身衣服,若在别处遇着,还许不认识呢。”贾蓉笑道:“一天到晚在野地里跑,风吹日晒的,就是石头也改了样儿,别说是人啦!”
李纨道:“若再往南去,可更苦了,又热又潮湿,就连蚊子也比北方大得多。蓉哥儿,你住得惯么?”贾蓉道:“什么惯不惯的,既在营里也说不得了。好在我倒练皮了,从家里出来一直没有病过。那些跟来的小厮们水土不服,这个闹湿气,那个腿肿,倒比我们娇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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