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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女儿行-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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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锷在这一场突变之后,望向立在数尺之外的面色狠戾的祖阿姝,脑中忽冰崩玉碎的一闪,这神色他太熟悉了……只听他喃喃道:“原来你不是姝姐,你一直在骗我,你根本就是殊儿。”
他看向她指上甲套:“北氓山的鬼甲。”
他又抬起头,望向那为救他受伤的女子,愣愣地道:“你才是真的姝姐,你才是阿姝吗?你的脸怎么了?”
然后他一脸疑惑,古恼已极地望向那甲上还套着利刃的“祖阿姝”:“你是殊儿,从北氓山起,到后来长安城中,无论是大姝还是小殊,其实都是你对不对,其实都是你。因为,她还是真的姝姐。”
他脑中慢慢明白了,慢慢地都明白了,这四五年中,他所见到的,无论自以为的“大姝”还是“小殊”,无论对他是温柔的还是暴戾的,其实都只是一个人,只是“祖阿殊”。他心里隐隐有点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却又觉得不太明白。只听他低声道:“可是,就算这样,你骗我就骗我好了,何必一定要杀我,何必,还下辣手对大姝呢?”
他伸手去治大姝背后之伤。那伤伤得很深,但看来并非大碍。只听小殊在那边冷声道:“我不让你知道,你凭什么知道!你死我也不想让你知道!”
她那么狂叫得象一个孩子,可她却无意再攻了,因为韩锷醒神后,她知道自己攻不进的。
韩锷一边给真正的姝姐止血,一边叫堂外的连玉去拿药,一边低声问:“姝姐,只是,你的脸怎么毁了?”
大姝低声叹道:“当年,小妹连犯门规,甚至叛师出门。我们素女门,规戒最严,这些罪责总要有人承担吧。小锷,你别怪她,她有她的苦衷,她的心魔。是我冒她之名把那责罚承担了。所以,脸也就毁了。不过,这也没什么不是吗?”
韩锷才给她止住血,一搭她腕脉,只觉得她气如游丝,不由大惊。
那边小殊却早已看出不对。她的神色忽变,她恨她的姐姐,但她又是那么……爱她。只听大姝道:“我不行了,记得,你一定要救子衿。”
她手里滚落一个纸条。小殊的身形一展,忽一把抢过她姐姐的身子,怒叫道:“你不许碰她,你不许碰她!”
韩锷刚要拦,只听大姝低声无力地道:“叫我跟她走。我们这孪生之情,也到了了断的时候了。其实,好多事,是我害了她,也对不起她。”
北氓山头,冷月莹莹。两个曾经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就在那坟莹荒地之间。阿姝已经无救了,小殊静静地看着她,她已施救了一整日了,但她也无力了。只听她口里木木的,反反复复地重复的只有一句:“我终于杀了你了,我终于还是杀了你了。”
大姝的手却轻轻抚过她的脸,说:“其实,你一直恨我是不?恨我跟你一模一样,恨我的温和。小殊儿,姐姐对不住你,让你不知怎么做自己。你只记着,一切一切,我都不怪你。包括毁容,那是对姑婆的一个交代啊。何况,如果这容貌不毁,我也无法认识他,并能接近他了……”
她脸上浅浅地笑着“我不是你杀的。你刚才伤我虽重,但伤不至死。我不是你杀的,我是,为了他,为了自解那‘忌体香’之禁,才把气息阻绝的。我,早就知道解禁之后,我的时日就不多了。”
她忽低声道:“抱着我,我会化在你的怀里,而不是死。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就是一个人了。我们,本来就该是一个人吧?”
十八章:一钗一佩断知闻
“一切重来好吗?”
杜方柠低声地道。这里是木樨院中,冬日淡淡,淡得让你不由怀疑那太阳是不是真的还有心散发出一丝暖气儿了。园中的花木披霜带叶,枯瘠如此。方柠的口里轻轻呼出一点白气,她的语调,她的声音,连同她口里呼出的白气儿,一切还恍如从前,恍如当日的那个百草初霜的乐游原。
杜方柠的脸上也有一点被冻激出的红,却也比当年浅淡了。那个十九二十并马同行的青春韶华的年纪,毕竟已过,毕竟久远了。
可隔着时间的帷幔,当日与今日并映,种种种种,一起渡过的冬,从乐游原,到青草湖,再到今日,纷乱的景象叠加在一起,乱委委的,让人心里平空空起点沧桑的温柔起来。
韩锷今日是为她一柬相招,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来,却还是来到了这个木樨院。这里的记忆始终给他的印象是一点迷乱。这里他来过,可第二天,他醒时却是在洛河岸边。洛河岸边的柳树那时在初秋的晨光里有一点点的金色,让那时的他恍疑昨夜不过是一场梦幻。
他低声的道:“原来这里真的是你的地方。”
杜方柠说,“这里是我的别院。”
然后,她就起坐于枯桂之前,轻轻的,一只手伸手去抚韩锷鬓边一根乱发:“太阳照得,乍一看都心惊象是有些白了。”
然后她的手搭向了韩锷的肩头,说出了那一句:“一切重来好吗?”
这是个迟暮。迟暮之丽,幽静的木樨园。木樨还在,只是香已不在。
韩锷迟疑了下,低声道:“让一切结束好吗?”
可他的脑中,又想起那一夜所经历。那么黑密的一间温暖的室,那么温暖而迷糊的记忆,原来,那是方柠。她一直在想着他,还……要她。
杜方柠的手指轻轻地在他胸前抚着:“还是这么瘦。”
那指水般轻柔,似是要洗去韩锷心中的记忆。余婕死了,她要把她留给他的记忆也从此洗去。只听她道:“我也厌了,倦了。我可能有些欠你的。再给我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不再管家门之事了。我们都各自鸥游江海,如果那时还能陌上相遇,你现在别说不,那时,也许还真的你愿意有一个重来。”
人生尴尬是重来,欲道相思也徘徊。是我误识鸳侣梦,怪天期许江海才。总有新期约不定,常沉旧梦惹疑猜……韩锷脑中,忽然想起曾在哪个客舍败壁上见到的句子。无论如何,如论过去已过去了多久了,但有好多温柔,好多热烈,毕竟曾是两个人曾共有过的。那是刻记在时间上的齿痕,终其一世,终其一世,哪怕变淡,也还存在。
韩锷毕竟还算年轻犹未死尽的对幸福渴望的心重又微微温热起来。杜方柠低低道:“一切重来好吗?”
她在韩锷背上的指忽插进韩锷衣领,那是她所最爱的韩锷的后颈。轻轻的一触,韩锷就只觉得已沉埋在心底的某些燃料已被点燃。他低下头来想认真看一看方柠的脸,可一入眼,仿佛当日那个长安城外的冬天,他首先看到的就是那微微湿润的唇,湿热湿热的让韩锷联想起很多温暖纠缠,叠股缠绵。他伸舌轻轻舔舔干涩的嘴角。然后,那一点点舌尖似一点点火焰,把这整个冬都点燃起一点火色来。
杜方柠轻轻一叼已叼住了他的舌尖。然后……盈盈唇齿间,呢喃不可语……
十九章:凭君莫话封候事
冬是深了。只有当走出城外,你才会这么觉得。第一场雪下下来了,韩锷独行城外,想清澈一下自己的思虑。小计去了哪儿,怎么还不回来?
耳后传来微微的踩雪声,韩锷回头一看,余小计正踩着自己的脚印儿在那儿走着,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韩锷一喜:“小计,这一个月跑哪儿去了?怎么话也没有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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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小计立姿脸色不知怎么看在他眼里却觉得有一点凛然。他的脸是白的,冰颊雪齿。“你没看见我,我却早就看见你了。”
他从怀里掏出两幅鹅黄的绢,上面隐有龙纹。韩锷一惊,那分明是圣旨。他接到手里一看,却见一副是诏书,诏令:朕细查余小计身世,本为余皇后之子。今太子贽华大逆不伦,擅弑母后,并诸多悖逆之事。今朕决意废其太子之位。立余皇后之子贽计承继皇位,诏此。
另一幅却又是委任余小计远赴青海,令其为安西都护的诏书。
怎么会有两份?
只听余小计道:“那天我进宫,皇上就写了这两道旨。他叫我自己选择一个吧。我想了很多很多天,那天去找你,想问你,你却一早刚从木樨院出来。”
韩锷的脸上腾的一红。
好半晌,他才止住羞赫之态,口吃道:“你、你也知道木樨院?”
余小计的目光中掠过一丝讥笑:“那本就是我们余家轮回巷外的别业,也是我姐姐重新购回修好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韩锷脑中只觉得“嗡”了一下,余婕?那是余婕的别业?然后只觉得喉中腥腥的,一股腥味涌自肺腑间。这几日,开始,他为治卫子衿的伤势已大伤元气。好在,后来一日,俞九阙忽来,接手过去了。
余小计的目光中露出一丝不忍。脸上的冷漠略少了些,轻拍了拍韩锷的背,低低道:“锷哥,你不值得心痛如此的。”
韩锷茫然抬眼,却见到了小计的眼。那眼神是一个已长成的少年的坚定炽热的眼。他眼中一热,什么时候,已轮到这孩子安慰自己了。他唇边微微苦笑,跟小计,什么都不用说,他想来也会知道。
只听他喃喃地问:“你姐姐呢?你姐姐让你接哪道旨?”
余小计的面上忽腾起一阵狂怒:“我姐姐死了!”
韩锷脸上一白,喃喃道:“死了?”他一时想不起“死”是个什么概念。余婕在他面前“死”过一次,“重生”后,他就觉得她这样的女子,永远也不会再死了似的。
只听余小计暗郁惨淡地道:“她死在东宫手里!锷哥,你说我接哪道诏?”
韩锷这时才觉得心里一痛:余婕死了!他说不清楚余婕这个女子与自己间的一切,也说不清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但这一痛,还是无比真实地袭来。
只听余小计声音很平静也很冷酷地道:“是东宫四皓与卜应、韦铤下的手。我姐姐已杀了卜应,我杀了四皓中的一个人。剩下的四个,我一个也不会饶过。”
却见他面色一片冷厉:“但是,出手的是他们,背后筹划的,我知道,一定就是:杜方柠!”
韩锷早有所料,被他一语道出,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痛。只听余小计道:“锷哥,我要杀杜方柠为我姐姐报仇,你是帮我,还是帮她?”
韩锷迷迷地说不出话来。余小计却忽弯腰,拣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两个名字。他把树枝递到了韩锷的手里:“你如果说不出口,就用这个划掉一个吧。”
韩锷接过那塞入手中的树枝,手却似木的,冰凉凉没有一点温度。他静得有如一尊石雕般,一刻过去了,两刻过去了,三刻过去了,还是没有动上一动。雪被风吹起,沾在他的眉间鬓角,一片莹白。那雪沾肌肤,却并没有化。小计静静地望着他,知道他修为的太乙真气,随心意而动,此时想来已肌肤如冰雪。
余小计轻轻叹了口气,不忍再逼韩锷了,倦厌道:“就是我不杀她,我如欲接太子之位,她只怕也定要杀我。”
他用眼望着韩锷的眼,定定问:“她要杀我时,你是帮她,还是帮我?”
韩锷怔了一怔,脸上神情马上兀定了起来,伸手用树枝在地上划掉了一个名字。
余小计一看之下,眼中忽然一笑。那雪上的字迹本已为风吹淡,他轻轻地加了一口气,那两个名字与那一划就都已不见。他走了几步,回转身:“锷哥,你记着,我去了青海。我去当安西都护。因为大金巴之死,吐谷浑誓言复仇。你这个月可能没看边报,西北情势已紧!这个世上,还有好多事在等着你做!”
二十章:金玉堂中寂寞人
金玉堂中兰桂梁,一张五弦琴放在那人膝上。那女子静静地坐着,身边的鸭兽炉里微微的喷着香。那女子姿容绝丽,四周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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