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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关系-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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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渐渐没了,夜色已浓。岳父切了西瓜,四人吃瓜时闷声不响。岳父终打开了话题:“别怪冬生,他刚才的样子被我训了一顿。不过冬生说你不是正式工,只是个代课教师,你的家底子薄就不用我多说,这一切都是实际情况,问题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与我女儿将来怎么过日子……”岳父敏捷地将正欲飞到西瓜上的一只苍蝇凌空一抓,然后将逮住苍蝇的手迅速浸到盛水的铜脸盆里。
“爸爸,我去过他学校,校长夸他,学生喜欢他,学生写的作文还登在报上杂志上呢,他会转为正式教师的!……”彩云抢话,并有点邀功讨赏地看了喜福一眼,想把身子往他边上靠,又似觉不妥,缩了。
岳母又将一块西瓜递给喜福:“从喝酒来看,你是个爽性的人。陈家过去待倪家不薄,这点情我们倪家不会忘记。唉,穷一点也算不了什么,只要不懒,日子会好起来的。我过去跟了居民户口的他,当初也遭他嫌,不也从临时工转为大集体了……”
岳父的手从铜脸盆里抽出,一只苍蝇浮上水面,挣扎了一会儿,沉了。岳父嘿嘿地笑,笑得像见了好收成的他父亲。岳父正想伸手取西瓜,岳母猛叫了声:“手——”
岳父乖乖地想把手重新浸到铜脸盆里,岳母又叫了声:“水——”
于是岳父像在幼儿园里很听阿姨话的孩子,将浸苍蝇的水泼掉,从缸里重舀了水,倒在铜脸盆里。
一家人立时笑了,连喜福也忍俊不禁。看起来,在干净的程度上,母女俩如出一辙,彩云不光是长得像她母亲,在管理他的卫生程度上也一丝不苟。
远处,隐在夜色中的村庄传来吠声。在岳母的带路下,走过弯弯曲曲的小路,来到了似乎荒芜已久的小院。院墙残留的红标语映入喜福的眼帘:…生一…孩…好!这是间像废弃了的生产队仓库。院内杂草丛生。
看得出,岳母已把二楼的两间屋子收拾得非常干净。通道将两人的房间隔开,喜福的床是放在木地板上的篾席。岳母仍不忘拿湿毛巾抹了一遍。完后,开始嘱咐彩云,彩云在岳母的背后向喜福做鬼脸,岳母的严加防范不想喜福与彩云偷吃禁果在先。喜福想:有时父母的呵护虽善意却是可笑的,简直有点迂。
喜福与彩云的恋爱是从县卫校的一次周末舞会开始的。脸上长了蝴蝶斑的文友青青也在这读书。受青青所邀,喜福来参加舞会。读医士班的彩云从喜福彬彬有礼的邀请中,感受到别人似乎对他俩又羡又妒的。起初他俩的话题是离开实在而具体的生活的,在彩云眼里,喜福不仅仅是相俊(那时的他不瘦不胖),且谈吐不俗;在涌泉乡,男人们粗话脏话四处可见。喜福的出现,让彩云砰然心动。舞会后,彩云收到了喜福字体俊朗(字如其人)的信笺,这是喜福第一个向她约会。带信的青青引来了寝室女伴们抢看信封。青青对信封上的字体和对喜福的文品赞不绝口。红霞飞上彩云的脸颊,爱情之箭射中了靶心。后来彩云得知他的家人正是她父亲艰难岁月里的恩人。于是世界仿佛在瞬间缩成了一个小小的舞台,舞台上只有卿卿我我的二人。
他俩在稍有背驼的岳母转身离开时,几乎同时双脚从地板上雀跃了起来,扭成面团似的身体分不出是谁先滚到了篾席上。当晚,另一张铺好的床形同虚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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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从木窗格中泻了进来。
男女关系(第五部分)
5
第一次打掉两个月身孕的胎儿时,彩云的双眼哭肿了,那是找了一位妇产科医生在岳父的诊所做的。女医生不愧生过双胞胎,她说,头胎发育好,做了可惜。岳母让彩云退学,把孩子留下,被她回了。说要参加毕业考试,考完试再到县医院实习。做完手术,岳父塞了个红包嘱咐医生,封了她口,尤其不要让冬生知道此事。
第二次的流产在城里,是彩云偷偷一人跑到医院做掉后再告诉喜福的,前后相隔不到两个月(现在彩云想要个小天使,伴她打发这落寞的日子,但这个愿望却次次落空。每月不合时宜的来经,使彩云的失望之感陡增)。问题在于喜福拿什么来结婚?
租了间二十来平方的底楼房子。早期的公房,楼与楼之间的间距挨得很近,这间房子是房东分了套新房搬家后,租给喜福的。房子四季阴湿,终日不见太阳,白天拉亮灯,才能看清房内的摆设——也没有什么家俱,只有乱成一堆的书——恐怕是最值钱的。自从彩云偷偷住到喜福那儿后,她不准他把书堆放在床头了。
此刻,流产回来的彩云蜷缩在床上。床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面积,没有卫生间。好在独门独院,免去了人多嘴杂。彩云第一次来这儿约会时,喜福尿急了习惯成自然地跑到前间无比窄小的小天井里,拧大水笼头,站着对准哗哗流水的水槽撒尿,边尿还边与彩云搭话。第二次赴约时,彩云带了一只红色的塑料痰盂,作为送给他的礼物,以后他俩把痰盂当作尿盆沿用了下来。但彩云怕痰盂口沿脏,她是半蹲着尿,撒尿姿势如同男人(即使后来搬到秋水苑住,卫生间里安的是TOTO牌坐便器,她还是保留了这种习惯)。
就在这即将诞生爱情虽局促的小窝,自以为颇有点小聪明的喜福将台灯换上了盏红灯泡。它营造了一种粗糙的诗意,辉映在两张被灌了迷魂汤的脸上。若干年后,两人在回忆这段恋情时不乏充满敬意,仿佛是两人中唯一值得珍藏的纪念品,不时拿出晒太阳,生怕它发霉了。婚后,彩云对喜福道:“那时,你像个卖狗皮膏药的。”
结婚对喜福来说意味着一笔巨大的费用。他做代课老师的工资仅能糊他一张嘴,而转成正式教师的希望遥遥无期,尽管他在学校里,是个不错的语文教师。花前月下的爱情笼罩在阴霾之中,彩云对喜福的艾怨愈演愈烈。她甚至对喜福说:“冬生的话也许是对的,你配不上我!”
这话深深地刺痛了喜福。自从喜福与彩云恋爱以来,冬生对他保持着顽固不化的成见,一直使他耿耿于怀,虽然他觉得自己对别人是无敌意的。他暗暗地痛下决心试图证明冬生的看法是鼠目寸光。但他每天的生活按步就班,依然如故。当相恋的幸福缠绕着时,也许他太贪图眼前的快乐了。现在冬生的这句话从彩云的嘴里出来(她似乎憋了很久),使喜福如梦初醒,他不得不审视自己了:婚总要结的,得有间房子,要有房子,哪来的钱?从家里要,陈家还指望他这个在城里工作的儿子为家里添一把力呢!
晚上九点半,时装街已是灯的海洋,一些脸蛋鲜润的女子在街头兜风。在兰鸟鞋庄的街对面,喜福看着自己被街灯忽拉长忽缩小的身影。他假装漫无目地遛步。当只剩下芬芳一人在有些空荡的货架中间,喜滋滋地盘点当日的营业款时,喜福觉得自己的到访,像贼一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他已作好稍有不对劲拔脚便跑的打算。他的出现开始确实让芬芳吓了一跳,这使喜福更加像被捉住了的贼。他出了一身汗,原本喜福怕热流汗。他最怕的是这时小川撞了进来。
没想到,芬芳忙不迭地招呼:“坐,喝杯茶,我这里有‘中华’。喜福你坐呀,都是老乡,还怎么拘束……在城里那么久了,好久没碰在一起了,你好吗?听说你跟彩云挺好的,彩云长得好乖哟!”
……沿着灵江公园边,凉风习习,芬芳的裙裾波涛滚滚。话题屡断屡续。开始芬芳说多,喜福差不多是偶然插话的听众。
慢慢地芬芳扯到了小川身上。她开始发牢骚说他赌得常常夜不归宿。
喜福说他眼看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了……说着说着,他手拍打着柳树:“我真没用!”
柳絮纷飞。仿佛眼前的柳树成了罪魁祸首。
芬芳眼泪叭嗒叭嗒往下掉,草湿了一大片,亮晶晶的。
喜福说:“我该怎么办呀!”
“真是个苦命的人,苦命的人啊!”芬芳似心有所触:“你缺的是赚钱的门路、资金和人缘!你不要伤心了哦,看我有什么办法能帮你,我现在的日子比过去强了。让我想想。”
芬芳把手搭在他肩头,递了软纸来,用手摩挲着他的头。喜福说:“平时彩云烦我,我都忍了,怪自己没出息,可这回我实在忍不住了,呜呜呜……”
“哭吧,喜福,把你的苦水倒出来,我知道你憋久了。哭吧,哭吧!喔,真像个孩子!”此刻的喜福真像是她的小弟弟。
月亮躲到了云层的后面,黑云越堆越厚。两人不知不觉走着。当第一声雷隐约传出,两人发现自己已离开城里很远了。但此时喜福觉得他与她都有种想飞的欲望。他们来到了郊外一个不知地名的村庄。
这里小河纵横交错,橘树浓密,在黑色包围了的夜空下,惟有水面上星星点点,泛着神秘的亮光。雷声骤响,呼啸而来,天空像不时撕碎着自己的心灵。天空从自己的心口一角,喷泻出雨,雨像决堤了的闸门。橘树像漏洞百出的雨伞,使他强烈地要把自己内心的温暖传送给对方。仿佛两人的灵魂交融在一起,从稠密的雨水一齐破窍而飞。
雨嘎然而止,天空呈现出一种如贵妃出浴后的美丽……
天色破晓,东方一轮鲜淋淋的太阳爬到他俩相拥一起的臂湾中,水面金光迸射,从两人的胸前穿透到后背。
男女关系(第六部分)
6
端午一过,白天热得像蒸笼,凉爽从黄昏启动,从海面刮来的风驱散了白天沉积下来的热气。芬芳回到寝室睡到日上中天。她在秋水苑的居所一直未被彩云发现。喜福有时为芬芳的居所与他家的一幢之隔而提心吊胆。过去他跟芬芳,不知是彩云浑然不觉,还是她早已知晓,或是她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不管这么说,眼下的喜福都到了这份上了。为此,他责备自己,可他又忍不住要上芬芳那儿。
芬芳给他鼓气:“日子会好起来的。”
喜福出门的借口是买菜或者说寻找门路,有时他跟彩云不吭一声。他绕小区一圈,然后看到无人(最怕的是遇到保安,这种情况下他又绕上一圈,装作散步的样子,直至保安不在),然后飞快地登上楼梯(好在芬芳住在一楼),飞速掏出配好的钥匙。进了门,他朝芬芳被窝里钻。于是喜福与被子里同样一丝不挂的芳芳(她说她喜欢裸睡。在喜福看来,她就像准备充足的尤物;另一层的潜台词是:让他争分夺秒)睡在一头。在四周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卧室里,床头橱上一盏稍稍调暗了红色台灯彻夜未眠地期盼着。这里没有他跟彩云一起时的阻隔。芬芳就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而当沉入睡眠中的芬芳在喜福的撩拨下,就像复苏了的春意。红色台灯向喜福发出了她已到家的信号。喜福在自己居所时常倚窗窥视后面的窗帘,在午夜中骤然红彤彤的灯光,映了一片(有次,彩云对喜福说,后面那户人家,总关上窗帘,屋里一片红灯光,生活得挺浪漫的。话中充满敬意。当她引伸这个话题时,喜福假充瞎子、聋子。“喜福,走魂了?”他一激灵)。
他在彩云上卫生间的间隙,或者趁她不注意时向后面那扇窗瞟上一眼。红灯频频地一闪一闪,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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