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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天下一根钉-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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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崇焕心中一阵难过,他不由低下头去。
  皇上是怎么啦?光瞧着不说话,难道他对袁崇焕地相貌不满意?钱龙锡的心不由揪了起来。皇帝是很注重相貌地,几乎可以说,相貌的美丑足以影响一个人的升迁荣辱。
  就在两个月前,他陪皇帝祭天,遇上了礼部右侍郎王洽。王洽此人身材伟硕,相貌威严,声如洪钟,跟个门神爷似的,站在那里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概。后来兵部尚书王在晋罢职,要找人替补的时候,皇帝就想起了这位“门神”,于是连王洽的名字都不知道,就钦点“门神”继任兵部尚书。
  人看人要是对眼了,那是天招没有。崇祯看了良久,真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顺眼。袁崇焕的外表很是儒雅,但那一双眼眸却与朝臣每个都不同。那双眼眸真是太有神了,看着就觉得振奋。
  对,蓟辽督师就该是袁崇焕!
  崇祯很贴心,他扶着袁崇焕的臂膀,对袁崇焕慰劳了一番,然后这才转身回到龙书案后坐定,钱龙锡揪起来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坐定之后,崇祯问道:“建部跳梁,其心勃野,自万历四十六年犯我大明,已经十载有余。致疆域沦陷,辽民涂炭,朕每思之,痛心疾。爱卿今万里赴召,忠勇可嘉,朕亦寄厚望于爱卿。所有平辽方略,爱卿可具实奏来。”
  眸,窗也。从崇祯皇帝的目光里,袁崇焕确信,这个皇帝和天启绝对不同,这是一个大有为的帝王。
  但是……
  望着少年天子满含期盼的眼眸,心一横,袁崇焕躬身道:“臣受陛下知遇重恩,起臣于万里之外。倘若陛下予臣便宜行事之权,臣可保五年平定辽东,彻底清除边患,以报陛下知遇之恩。至于平辽方略,臣已备下奏疏,请陛下御览。”
  说着,袁崇焕从袖中拿出一方奏疏,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高高举过头顶。
  王承恩走过来,从袁崇焕手里轻轻把奏疏接了过来,然后轻手轻脚地放到了龙书案上。
  一听袁崇焕说五年平辽,崇祯大喜,如果真如袁崇焕所言,那他中兴大明的宏图伟业不是指日可待了吗?
  袁崇焕这一刀算是坎在了少年天子的心上,拔都拔不下去。
  崇祯双颊通红,他没有看奏疏,而是急着问道:“袁爱卿,你快来说说。”
  袁崇焕道:“陛下,辽东局势可谓喜忧参半。”
  崇祯立刻追问道:“爱卿,何为忧,又何为喜?”
  袁崇焕道:“陛下,臣所谓忧,乃边患无期,军无定额,粮饷耗费巨大,边关将士又饱受缺粮缺饷之苦;而更可忧,百姓不堪加派重负,户部亦难为无米之炊,由此,辽东不啻断了来水之源,将士们即成涸辙之鲋;如此,不但平患无期,更随时有险关失守之危。”
  崇祯听得脸色大变,这正是他的心病:平辽要粮饷,粮饷要加派,加派生民变,平变又要粮饷,要粮饷还得加派,如此恶性循环,拆东墙补西墙,窟窿就会越弄越大,越来越不好收拾。
  “爱卿,那怎么办?”
  袁崇焕躬身,沉声答道:“如臣所言,尽快平辽!”
  崇祯这会儿被袁崇焕忽悠地北都找不着了,精神太过亢奋,以致有点累了,于是暂退片刻,过会儿再议。
  皇帝走了,气氛登时轻松下来。
  这会儿,人人都很轻松,但除了一人,这人就是钱龙锡。当听到袁崇焕说五年平辽之语,他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这个时候不能找袁崇焕细问,钱龙锡有一搭没一搭和旁人闲谈着,但目光始终都在袁崇焕身上。
  袁崇焕是个另类,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所以朝众人微微点了点头,便举步向外面走去。
  袁崇焕刚走出殿阁,兵科给事中许誉卿跟了出来。
  见许誉卿似乎有话要说,袁崇焕停下脚步,问道:“许大人,有事吗?”
  许誉卿抱拳躬身,问道:“袁大人,五年平辽,下官敢问不知有何良策可以至此?”
  默然片刻,袁崇焕道:“许大人,我见圣心忧烦,一时不忍,所以才说些话以慰圣心。”
  许誉卿一听大惊,道:“袁大人,圣上英明,如果到时按期责效,大人奈何?”
  袁崇焕默然不语,神色有些漠然。
  “哎,袁大人……”见袁崇焕不语,叹息一声,许誉卿欲言又止,然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望着许誉卿的背影,袁崇焕的目光沉重。
  三刻钟之后,崇祯重新升殿,召对继续。
  坐定之后,崇祯问道:“爱卿,奏疏朕已看过,深觉为然,望爱卿一力实施,早日平灭建部跳梁,做中兴之千古能臣。”
  袁崇焕躬身谢过,然后道:“东事本不易竣,陛下既委臣,臣安敢辞难五年内,户部转军饷,工部给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遣将,须中外事事相应,方克有济。”
  崇祯道:“这是当然。”说完,即让几部尚书一一表态,并严辞警告,如有推委拖延之事生,一定追究到底,严惩不贷。
  袁崇焕接着又道:“陛下,以臣之力,制全辽有余,调众口不足。一出国门,便成万里,忌能妒功,夫岂无人?即不以权力掣臣肘,亦能以意见乱臣谋。”
  这些话很有分量,崇祯不知不觉站了起来,他神色凝重,当即表示:“卿勿虑,朕自主持!”
  袁崇焕这话不仅很有分量,还很得罪人,两厢的大臣有
  心中暗怒,尤其是那些御史言官。现在一看皇帝的袁崇焕这下成了老虎**,不仅摸不得,连说说都不行了。
  实际上,不仅是看不顺眼地那些大臣生气,就是对袁崇焕有些好感的大臣也都很不以为然,相当不悦。怎么,今后只要与你袁崇焕意见不同,便是宵小不成?确实,袁崇焕担心地不是没有道理,但话也大可不必说么难听。
  而且,难道袁崇焕你认为自己是圣人不成,说的、做地就永远都对?
  “陛下,请赐袁大人尚方宝剑,以便宜行事。”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又是另外一回事,当刘鸿训出班,一众大臣也纷纷附和,崇祯照准。
  最后,崇祯道:“复辽,朕不吝封侯赏。卿努力解天下倒悬,卿子孙亦受其福。”
  袁崇焕拜谢,召对结束,崇祯又赐宴,而这也是从未有过地,众臣都跟着袁崇焕沾了回光。宴席上,别的人都吃地满嘴丫子流油,唯独钱龙锡不然,那些山珍海味放进嘴里实在是味同嚼蜡,没一点滋味可言。
  从皇宫出来,众人纷纷告辞,各自离去。
  轮到钱龙锡和袁崇焕,钱龙锡嘴上寒暄,却用目光示意,要袁崇焕尽快过府一趟,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
  回到馆驿,袁崇焕一言不,就在屋中端坐沉思,一直到天大黑下来。佘义向来不多话,主人想事情,他就在门外地台阶上一座,默默守护着。
  天黑了,门忽然开了,袁崇焕走了出来,对佘义道:“去钱阁老府上。”
  佘义立刻转身去马房牵马,然后主仆二人乘着夜色,向钱府赶去。
  钱龙锡原先的深沉劲,现在一点都没了,一回到府中就跟热锅上地蚂蚁似的,坐卧不宁。
  这事儿太重大了,钱龙锡对这位皇帝的性子已经有了充分地了解。从处理魏忠贤这事儿上看,皇帝很有城府,做事很沉稳,但其实不然,那时的城府和沉稳实际上是被吓出来地。这只能说皇帝有变成城府很深,做事沉稳的潜质,假以时日,他相信一定会这样地,但不是现在。现在皇帝毕竟还年轻,一旦迫在眉睫的生死之间地压力没了,那就会恢复年轻人毛躁激进的本性,这位皇帝就是如此。而更为严重的是,崇祯皇帝是个较真的人,这和天启皇帝完全不同,他现在对袁崇焕越好越信任,寄予地希望越大,将来一旦失望,那后果就越会愈地严重。
  仆人来报,说袁崇焕来了,钱龙锡忍着没出去,他这是在向袁崇焕表达他的不满。
  袁崇焕自然清楚这个,两人在屋中落座,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气氛很是凝重。最后,还是钱龙锡没忍住,他急问道:“袁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把话说地那么死?这等大事,你事先怎么也不跟我透个话?”
  沉吟片刻,袁崇焕道:“不瞒阁老,在来京的路上,五年平辽地事儿我就想过,但可绝对没有想真说出来,那是临时起意。”
  这话钱龙锡信,但同时也很惊讶,他问道:“你早就想过?”
  “是的。”袁崇焕点头道:“接到圣旨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钱龙锡平静下来,他问道:“袁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详细说说?”
  取得钱龙锡地支持非常重要,现在虽然形势已经把他们绑在了一起,但取得钱龙锡的真心认同仍旧是非常重要的。默然片刻,袁崇焕脸色凝重,他悠悠地道:“阁老大人,去年致仕还乡,在家中的这段时间,崇焕明白了一件事。”
  袁崇焕的神色和声音生出了一股气氛,在屋中造成了一股超脱世俗的氛围,钱龙锡的神色平和下来,他问道:“不知袁大人明白了什么事?”
  袁崇焕的声音愈加悠远,他道:“阁老大人,袁某的命是辽东的,辽东是我的宿命之地。如果辽东不平,我宁可死在辽东,也不愿再次离开。如果再离开,我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话说的是,钱龙锡默默听着。
  袁崇焕继续道:“阁老大人,从天启六年到现在,不过三年时间,锦州大凌河防线建了弃,弃了又建,现在又被放弃了,我回去后还得再建。如果我们国力仍在,那还问题大,但问题是,我们的国力越来越弱,这条防线越来越成为了朝廷的沉重负担。”
  知道袁崇焕说的都是事实,钱龙锡心头沉重,他问道:“袁大人,不能不建吗?”
  “不建?”袁崇焕苦笑,他知道有很多人说他无能,指责他为什么不主动出击?为什么不能像古之名将那样,横扫敌酋?他能吗?当然不能!横扫敌酋不是嘴上会气,那是需要实力作为基础的。将、兵、物,缺一不可。现在将有,而兵和物实际上是一体地,没有。王在晋之时,国力军力都尚称雄厚,却一败涂地。那时之败,败在将,败在策。但现在,国力军力都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现在要求他主动出击,横扫敌酋,那些人不是无知,就是无耻。
  袁崇焕感觉很无奈。
  在“兵辽,死兵;官辽,死官”的时候,人人都对辽东避之唯恐不及,但他去了;在人人都被建奴吓破了胆,认为宁锦不可能守住的时候,他抗命,而且不仅守住了宁远,并重创建奴;在辽祸起之十年,朝廷屡战屡败,建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之时,他连挫建奴,相继大胜之后,却被指“暮气难鼓”而不得不致仕还乡,还被指责无能。
  如果这个时候,除了“用大炮,凭坚城”之外,有人还有其他制胜的策略,那不论说他什么,他都只有羞愧的份儿,但问题是,有这样的人,有这样地策略吗?
  轻轻叹了口气,袁崇焕道:“阁老大人,如果我们放弃锦州大凌河防线,那就会有两个后果。”
  对这些钱龙锡不太懂,他问道:“袁大人,不知是哪两个后果?”
  袁崇焕道:“阁老大人,宁远山海关一线虽绵延二百余里,但北负山,南阻海,最广处也过四十里。在如此窄狭之地,所屯兵民人数有限,以辽人守辽土,用辽土养辽人的策略就会沦于空谈,那即使我在辽东,即使朝廷供应地粮饷充足,那也只能维持力量不减而已。”
  钱龙锡问道:“袁大人,这是什么道理?”
  袁崇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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