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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花果--童童和他的十多个女人-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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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一张涂改了有效期的免票,童无逸和夏理诚混上了重庆到北京的8次特快。虽说中央文革早就下令停止了大串联,学生复课闹革命;工农抓革命促生产,车厢里仍然挤得水泄不通。空气浑浊、闷热、充满着烟草、垃圾和屎尿的恶臭。站在过道上根本看不见窗外的景色。眼前是一张张烦闷、焦躁、疲乏而又无可奈何的苦脸。
肿胀酸痛的双腿只求能找个地方坐下来。等屁股挨上坐凳已是深夜。蒸汽机车在秦岭无穷无尽的隧道中喘息。窗外漆黑一团。仅靠耳朵里一阵一阵或长或短的闷响来判断自己是在洞中还是在洞外。在这单调的轰闹中,他们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没赶上大串联和聪聪一起游山玩水,庆幸自己还有这个机会可趁机饱览山水风光,见一见渴慕已久的史地名胜;长长乡巴佬的见识;找找行万里路的感觉;却被这令人作呕的污浊空气、嘈杂、拥挤、无聊的人群弄得兴味索然。
连绵雪峰的秦岭在黑夜里隐退了;彻骨寒夜中,华县站台上看到矗立西天的崇山峻岭也不知是不是西岳华山;令人神往,浸透了史实传说,充满了诱惑魅力的西安、潼关、洛阳。。。。。。不过是站牌上的几个汉字;广袤富饶的华北平原也就是雪积冰封的萧条田野;当列车驶过郑州大铁桥时,他真不敢相信脚下那一湾凝冻的浑黄泥浆就是我们中华民族伟大的母亲河;就连凌晨一点站在辽阔的广场上,他也不敢相信正北那座看起来并非有多高大的建筑就是神圣雄伟的天安门;及至后来到冷清的颐和园,破败的圆明园,孤独的前门,喧闹的北海,甚至在崇祯吊死的煤山上他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旧地重游?不过如此!”
他心中好似有一幅北京地图。在崇文门车站下车后,他带着眼前糊涂一片,茫然不知方向的夏理诚,凭直觉到东长安街,过天安门广场,进西长安街,绕中南海,过新华门,转北海、鼓楼后街,出德胜门,直到清晨6点多走进红卫医院大门,只在新华门辉煌灯火下问了个站岗的警卫;在德胜门问了个早起跑步的运动员:“红卫医院在哪?”
二十三年前,三伏天,妈妈躺在凉椅上睡午觉,任一岁多点的童童在她身上爬着玩。小无逸从妈妈的双脚爬上大腿,从大腿爬上妈妈的大肚子。童童不清楚妈妈大肚子里有个小妹妹,蹬着肚子又爬上妈妈的肩头,从妈妈的肩头上像坐滑梯样滑下来,顺胸膛滑到妈妈的肚子上。完成了这次伟大的攀登,他在妈妈肚子上欢呼雀跃。妈妈觉得不舒服了,叫奶妈把这个登山者抱开去。当天晚上,幺妹出世了。
常言道:“七生八死”,七个月的早产儿能养活,八个月的反而死的多。这个规则对幺妹无效,她只有六个月。丁点儿大,像只烫皮没毛的小兔子;哭声细小、可怜,像蚊子叫。三伏天,离了爸爸做的暖箱就冻得浑身青紫。睁不开眼睛,吸不出奶,只有用滴管一滴一滴地往嘴里滴。亲友、徒弟、街坊、邻居们、没有哪个相信这个幺小姐保得住。偏偏她还让爸爸妈妈给养活了,还越长越漂亮。
童无逸已经有六年没见到过幺妹了。他送幺妹和四姐、姐夫上银川时,幺妹还是个芦柴棍样的小姑娘。这些年,互通了些书信,交换了些毛泽东像章和歌词曲谱,也互寄了些照片,但童无逸心中的幺妹,依然是六年前的模样。
今天,到传达室来接他们的幺妹,穿一件蓝底白碎花的小棉袄。一头清爽的齐耳短发。真正的瓜子脸,大眼睛,是一个亭亭玉立的漂亮大姑娘了。
无双见传达室火炉边坐着两个穿短棉大衣的人。蓝卡其洗得变了色,一件泛红、一件发白。想是怕冷,里面鼓鼓囊囊塞了过多的啥破烂。还配着结粘起球的棕色毛领。两顶绒军帽明显的小了不止一号。脚上是半旧的解放鞋。仿军用挎包上还吊着毛巾、口盅。土不土,洋不洋,说不出的滑稽、寒酸。
那个表情呆滞、目光茫然的眼镜不认识。另一个不就是童童吗?
因年龄差距太小,也因为童童从小受妈妈宠爱,童童在无双面前没得个哥哥样;更由于无双晓得自己在妈肚子里就受他的欺负,是被他早早从妈肚子里蹬出来的,从小就没喊过无逸一声“哥哥”。恼怒时直呼其名:“童无逸”!高兴时昵称:“童童”。今天既无恼怒也不高兴,只是觉得惊奇:“是你们?这么早?”
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一身雅致合体的小棉袄;一个地道的北京姑娘。
无双把这两个乡巴佬带到会客室,临进门,红着脸说:“他来了。”
童童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他?”
“陈鲁明,宁夏大学的讲师。”无双小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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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明白了,这个“他”,就是自己的准妹夫了。
会客室里一个颜面白净、广额深目、高颧隆鼻、肩宽腿长的小伙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握手,自我介绍说:“陈鲁明,无双叫我鲁明,就叫我鲁明最好。”摇着无逸的手笑着说:“我跟无双叫呢?你是哥哥;照岁数叫呢?你又是弟弟。我叫你‘哥哥弟’,要得不?”
他一口四川话,诙谐、风趣,带点软软的成都口音。大家都笑了。
童童也笑着说:“妹妹就从没喊过我‘哥哥’,你跟她喊‘童童’、‘童无逸’都要得。”
介绍过夏理诚。鲁明拿出“大前门”,两人动了烟火,云雾吞吐起来。童童喝茶。无双去张罗早餐。
鲁明问:“车刚到?”
童童把半夜下车,寒风飞雪中夜逛天安门广场,凭直觉徒步穿城的经过讲了一遍,直到幺妹来叫大家到食堂吃饭。
京城大医院的早餐是玉米窝头、玉米粥,油炸馒头、臭豆腐。童童和夏理诚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臭东西,臭不可闻,鲜美无比。
童童想起有人说:“知识分子像臭豆腐:闻着臭,吃起香。”
正闲谈间,听见人声嘈杂:
“失火了!失火了!”
“会客室着火了!”
。。。。。。
大家放下碗就往会客室小院跑。浓烟滚滚、焦臭熏人。早有人用水桶、面盆、灭火器救火。有人拿铁锹铲院子里的雪泥往浓烟里抛。两辆消防车拉着警笛跑来。水枪对着门窗猛射。很快,浓烟消散,余臭弥漫。经查,火源是一只烟头。幸好抢救及时,房屋无大损坏,只毁了一套价值几千元的皮沙发、茶几等物。责任自然追究到无双头上。
红卫医院革命领导小组组长带保卫干事调查事故原因,了解到童无逸、夏理诚都是拥护刘王张郭的四川无产阶级革命派,是同一个观点、同一阵营的战友,从轻处理,只让赔赏200元。这个数,是无双半年多的工资。鲁明自然不会让无双出,自己承担下来。
鲁明清楚地记得,他的烟头是灭在烟缸里的,这是他作为数年烟龄的大学教师早已养成的习惯。而夏理诚是客人,能因为他的无知责怪他吗?他们穷知青,叫花子样,拼命挣十年工分,一个劳动日几分、角把钱,克吃克穿也凑不起这200元人民币呀!
将近五个月的工资被童童带来的人一个烟头烧了,准妹夫陈鲁明还故做潇洒地表现得满不在乎;无双也忍住没在客人面前流露出半点不愉快,只是很遗憾地告诉童童,原想给他买一顶大号的帽子,买一件新大衣,买双毛皮鞋,带他们去吃烤鸭、吃涮羊肉的计划被这只烟头烧掉了。尽管如此,逛王府井还是带他们在东风餐厅吃了一顿西餐。
第一次喝白兰地;第一次用盘子喝不见西红柿的番茄汤;第一次知道番茄汤还可以带着浓浓的奶油味;第一次用刀叉;也第一次尝到了毛泽东嗤之以鼻的赫鲁晓夫的共产主义:土豆烧牛肉。当然和妈妈做的味道大不相同。但童童的感觉依然是“不过如此”,比不上外国小说中盛宴大餐给自己的感受。没有他神往已久,但绝对吃不起的鱼子酱、烤鲟鱼。但,他知足。不说璧县那些悲苦的农民,就是知青、城里人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种体验的。
同仁医院改名叫工农兵医院了,对夏理诚眼睛的诊断却令人沮丧:1。近视左1200度,右1400度;2。双眼视神经萎缩;3。晶体混浊;难怪戴眼镜没用。夏理诚更颓丧了,机械地跟着大家逛首都。对颐和园冷清的奢华;圆明园辉煌的破败;北海压抑的喧闹;景山深远的阴沉;他真正的视而不见、漠不关心。
鲁明把他的海鸥相机交给了童童。童童用无数个胶卷扎扎实实过了一把摄影师的瘾,把无双的漂亮优雅,夏理诚的呆滞冷漠,自己的滑稽可笑,所到之处的风物景色,统统留在黑白相纸上。陈鲁明爽快地掏钱,自己却像惧怕灵魂被收进相机的非洲土著,从镜头前逃开,没在胶卷上留下一个半个影子。其实,他当年曾是四川大学节日游行扮演工农兵光辉形象的彩车模特。他舅舅是孙中山最器重的民族实业家。
逛了几天,天安门广场的金水桥、纪念碑、石狮、华表,早已如自己的青牛山林场那样熟悉了。人民大会堂进不去;所有的博物馆都不开放;动物园、前门、东单、西单。。。。。。可逛的地方都逛过了,没人想到八达岭上去喝西北风。街道上寒风刺骨。行人寥寥。破损的大字报、大标语遍地乱滚、半空飞扬。商店都挂着厚厚的棉门帘。店里才有一丝暖意。名吃老招牌、堂皇大酒店不敢进,硬着头皮进了,依然是不过如此:白菜饺子打卤面,大店小店差不多。倒是小胡同里,穿着厚厚的棉猴儿跳猴儿筋的小姑娘们,那嫩生生、甜津津、合辙押韵、一连串儿化音的京味儿童谣,清脆悦耳、悠扬动听,令童童驻足良久、念念不忘。在热闹无聊处,童童常设想,要是和聪聪一起来北京,定然不会这般寡味无趣,当是另一翻光景、另一种心情了。
星期六上午,红卫医院革命领导组张组长,送来四张入场券,说是卫生部开大会,有总政文工团的精彩演出,还可能有中央首长出席,说:“你们四川造反派条件艰苦、斗争激烈,来一次北京不容易,去看看吧!”
无双、无逸四人深为感动,紧紧握手道谢。
“卫生部欢迎赴延安老区‘’医疗队胜利回京大会”,在首都体育馆召开。童童四人座位正对主席台。运动场铺着红地毯。演出已经开始,有独唱、合唱、表演唱,快板、评书、对口词,三句半,样板戏,扬琴笛子二胡笙。曲目当然离不开歌颂毛主席、歌颂毛泽东思想的《北京有个金太阳》、《北京的金山上》、《万岁毛主席》、《日夜想念毛主席》。。。。。。狠抓阶级斗争的《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歌颂军民鱼水情的《洗衣歌》。。。。。。歌颂文化大革命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还有《临行喝妈一碗酒》、《我家的表叔数不清》、《穿林海跨雪原》、《朝霞映在阳澄湖上》、《智斗》。。。。。。全都是耳熟能详、自己都唱得滚瓜烂熟的东西,也不觉得有多精彩。“不过如此”四个字又浮上心头。最后是群舞《飞夺泸定桥》。一个个骠悍矫健的男演员在红地毯上翻滚腾挪,身手不凡。高潮时,男主角轻灵飘逸,腾空而起。匀称的身躯像只小火箭,绷得笔直,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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