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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花果--童童和他的十多个女人-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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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四目相对,刹那间,心灵撞击,好象什么都清楚了,但又什么都不明白。
童童终于冷静下来,说:“洪玉聪,里面坐吧!”
聪聪依然沉默不语,脸上凝集着复杂沉重的表情,缓缓走到门前,注视着李联芬,好一会,回头望了童童一眼,闪过一丝如怨似怒、如喜似悲,难以琢磨的苦笑,转身离去。童童脑中一片空白,提着水瓶呆呆地望着她一步步走过大院,隐没在门诊部拐角处。
不知过了多久,陈艳洁出来,拍他的肩膀说:“开水没了,你还站在这里干啥?”
童童醒悟过来,把开水打好送去。
李联芬受不了人们锥子样刺人的目光,跟陈艳洁说:“陈姐,我脑壳痛。”
陈艳洁叫童无逸扶她回屋休息。客人们坐了一会也就散了。
李联芬和衣躺在床上,床上挂着妈妈亲手绩的麻线织的罗纹罩子;铺的是哥姐们送的崭新的被子、床单。
童无逸从小养成脱衣上床的习惯,最讨厌穿着沾满灰尘污垢的外衣裤和身滚上床的坏习惯。他尽量温柔地说道:“起来,刷牙、洗脸、洗脚,脱了衣服再睡觉!”
李联芬不情愿地爬起来。这辈子第一次用牙膏、牙刷,横拉竖扯,整得牙龈出血,心里也高兴:“我终于和城里人一样了!”
洗漱毕,李联芬放下罩子,脱衣躺在床上。童无逸开门倒洗脚水,见夏理诚、夏理瀚兄弟前来祝贺。忙让进屋里坐下。寒暄一阵,问起新娘,童童照实说:“抱歉,她头痛,已经睡了。”
三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小妹夏翔。如果不是童无逸的偏见、固执与无情,今天躺在这床上的应该是小妹。夏家兄弟也不是来祝贺的朋友,而是该坐上八位的,亲亲的舅老爷!并且婚事也决不会办得这样寒酸。
送走夏家兄弟,童童茫然若失,在屋里东摸西摸,左整右整。被窝里的联芬柔声说道:“睡了。明天我来收拾。”
童无逸解衣上床,想起曾经的愿望:要在新婚之夜把新娘当艺术品来欣赏。在联芬娇羞地说“关灯了”时,他又打开电灯。他期望能看到青牛山仰天窝草坪上聪聪那样苗条、优美的曲线;女神般优雅的体态。眼前的联芬,秀目迷情、酡颜含羞,有着美女的漂亮容貌,却长着一副吞没了颈脖,骨突横出,宽厚翘耸的双肩。这是从小背牛草背篼磨练出来,准备承受往后几十年生活重负的必要装备,但因此而失去了女性胴体的柔美;失去了女性腰臀部特有的曲线,成了一个容颜美丽,却具有一个倒三角形男性体态的女人。他遗憾地用双臂盖住她那骨突横出的肩膊,勉强造成个丰胸削肩的错觉。闭上眼睛,和她成功地唱完了两人生命中的“第一支歌”。当她羞涩而骄傲地拿出那洇着红晕的白毛巾向他炫耀时。他却无端地想起他和聪聪在青牛山上那失败的“最后一支歌”。当他意识到应该为此时此地产生这种念头感到羞愧时,联芬的又一个举动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悲哀。
联芬起床小便,穿上他的鞋子蹲在便盆上。童无逸知道这是农村妇女和无知小市民中广为流传的一个荒谬的伎俩。童无逸问她:“你当真以为穿了我的鞋子我就要帮你害喜吗?”
联芬狼狈不堪,语无伦次,期期艾艾了好久,才说:“我,不警觉。。。。。。穿错了。。。。。。”又自觉撒谎不圆,说:“他们都说很灵的。。。。。。”
他开始意识到,没文化的农村姑娘并不是一张纯净的白纸,相反,她们是一些被世俗陋习、愚昧迷信的污水浸染得晦暗浑浊、黑白不分的粗糙的草纸。自己能在上面画些啥呢?
他隐约地感觉到,要维护自己和联芬组成的这个新家庭,巩固这个农业社会中刚完善建制的生产单位,自己就是付出毕生的努力,也不一定能成功;除非彻底改变自己,让自己去适应她们那种生存状态,接受她们的观念意识,妥协、融合、委曲求全,也许能成功。但是,我能作到吗?凭什么要我向落后和愚昧投降呢?
他陷入了深深的悲哀。
昙花果 (26)
十九。 都怪你,不早说。
1974年10月初,曾彦荷三姐、三姐夫转业回四川。彦荷因离婚后孤独无依,姐姐、姐夫出面活动,一并调回兴盛。姐姐、姐夫调县人民银行。彦荷调县妇联工作,安顿毕,到城关医院看童妈妈,刚进大门,见童妈妈提个肮脏的木桶向外走。彦荷一直随童童喊;说:“妈妈,你提个捅到哪里去?”
妈妈说:“老九呀?好久回来的?门没锁,潇潇在睡觉。你坐会儿,我去隔壁提潲水,马上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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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是潇潇?提啥子潲水?”老九满腹疑团。
彦荷推开虚掩的小屋门,见床上睡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长长的眼裂,浓眉毛,长睫毛,尖下巴,看不出像哪个;出来,见门边放着一个瓦缸,装了大半缸潲水。
妈妈提着潲水回来,倒进缸里,不等老九发问,说:“我把童童跟联芬转回来了。帮联芬包的潲水。这就是童童的大姑娘,叫童涛,小名潇潇,长期跟我在街上。还有个小的,叫童霜,小名叶叶,还没满周岁,要吃奶;联芬带下乡去了。”
正说着,联芬挑着桶,背着叶叶回来了。
妈妈说:“联芬,这个是大姑的老九,跟童童一起下乡到璧县的,现在在西藏工作了!军官太太。”
联芬喊了声:“九姐,你请坐。”问:“潇潇睡了?”
老九端详着联芬,见她五官端正,眉黑眼大,面色较深,双颊两团红晕,典型的“山里红”、“红二团”;颈脖稍短,肩膊宽厚,举止庄重,穿一身干干净净的蓝卡其衣裤,旧解放鞋,说话带着浓重的兴盛乡音,招呼她说:“嫂子忙啊!我调回兴盛来了,在妇联上班。”
联芬忙着放下背上的叶叶,边提尿,边喂奶,心不在焉地:“恩,恩,”答应着。
床上的潇潇醒了,见妈妈坐在床上给妹妹喂奶,翻身爬起来,钻进妈妈怀里,说:“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双手捧着奶奶,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联芬奶水好,两姊妹吃都够。潇潇总是这样!”童妈妈笑着说。
老九细看,发现潇潇乖巧秀丽,肤色摸样都像联芬;而叶叶胖嘟嘟的笑脸,粉白嫩红,俊美漂亮,跟童童一个样。想起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不知会像瑞琥,还是像自己。如果不刮掉,也该八岁多了。在拉萨跟那个混蛋生的,竟然是一个先天性心脏病,法乐氏四联征,做了手术寄养在重庆大姐家里,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这就是命啊!她强忍住心中的伤感,笑着夸道:“联芬,两个姑娘都像你,好漂亮啊!”
联芬不以为然地一笑,说:“农村人,漂亮有啥些用啊?再丫逸都要吃饭!”
老九知趣地不再说啥了。
妈妈问:“联芬,童童没回来?”
联芬说:“说是到文教局开啥些会,走到东门口就横起跑了。”
“他说回来吃午饭不?”妈妈问。
“说开两天,吃、住都在县委招待所。不回来吃饭。”联芬说:“我也不吃午饭。坝子头还晒得有粮食。早点回去好些。怕错贼!”
“你没请人帮看一下?”
“邱表嫂帮看的。”联芬气愤地说:“红星四队贼窝子!比不得我们山旮旯的人清白!哪个不是偷儿?自己看都不稳当,外人看还放心哪?”
“那我给你煎碗饭吃了走。”妈妈手忙脚乱地在炉子上炒饭。
联芬把叶叶递给彦荷说:“九姐,帮我抱会儿,我去趟厕所。”
老九接过叶叶说:“好,去吧。”
叶叶睁着黑亮的大眼睛望着彦荷甜甜地笑。彦荷伸手一点她那桃花样粉白嫩红的胖脸,她“咯咯咯咯”地手舞足蹈,大声笑起来。潇潇爬下床,蹬上小棉鞋,拉着彦荷说:“姑姑,套鞋带。”
彦荷带着两个小姑娘玩得高高兴兴,让联芬吃饭。
彦荷说:“你要带娃娃,又要干活路,还要喂猪,好能干啊!”
联芬说:“春官喝稀饭——说不来的事了。童无逸一天到晚不落屋。我不干,哪个干嘛?”
“他调县文教局去了?”老九问:“刚才你说他在文教局开会。”
“调啥子?吊颈!”联芬生气地说:“回兴盛头一年就听人吹,跑到云南去‘挖斋’。我生叶叶他都不在屋头。就婆一个经佑我坐月子。她还要上班!去了大半年,毛钱没找到一个,不是二哥出路费,他还回不到兴盛。你没看他从云南回来那个样子。老母亲说的:‘大种告化子’一个。三月间才回来,没得几天,碰到个啥子张老师,喊他写诗。写他妈个尸!从此就不得了了。天天在公社带着一帮子知青,男男女女,唱唱跳跳,画起花脸到处演戏。人家说是‘匝眉匝眼搞宣传’!十天半月见不到个人影儿。”说着眼睛都红了。
老九不好再说啥,只顾逗孩子玩,等她吃过饭,舀上潲水。帮她把叶叶用背带背上,牵着潇潇,说:“跟妈妈再见。”
潇潇挥手说:“妈妈,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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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芬背着叶叶,挑着潲水走了。
彦荷问潇潇:“想不想跟妈妈去乡下?”
潇潇摇着小脑袋说:“不想!爸爸说,我跟婆,街上读书!”
童妈妈说:“她下个月满三岁,农村户口,不好办。童童说他去想办法,明年送她上幼儿园。”
彦荷不想扫兴,不敢说农村户口的娃娃要在城里读书,特别是上幼儿园有多困难!
彦荷晓得童童在城里,压抑不住地特别想见到他。她告别童妈妈,跑到文教局,在二楼小会议室找到童童,约好晚上见,才安安心心地回家去了。
童童在县委招待所吃了晚饭,回来把会议发的电影票拿给妈妈,说是样板戏《奇袭白虎团》加映《中国爆炸第一颗氢弹》的记录片。
妈妈牵着蹦蹦跳跳的潇潇看电影刚走,老九来了。
她穿一件钢灰色薄呢半长大衣,笔挺的灰毛哔叽西裤,晶亮的黑皮鞋。脖子上扎一条白底黑云纹丝巾,高贵清雅,却掩不住单凤眼里的抑郁忧思。惟有那宽阔突出的苏格拉底氏的前额依然如故,微微发亮,显示着她与总不同的聪明智慧。她进门,带来淡淡的茉莉花香。
看着她微微发福,略显丰腴的体态,童童笑着说:“日子过得好嘛,长胖了!”
她无奈地笑着说:“快30的人了,老了!怕还像姑娘家那样苗条?”坐下说:“你以为个个都像你,‘阴丹士林,永不褪色!’”
童童也笑了,说:“我才真正老了。我们宣传队的那些新知青,都喊我‘老童’、‘老顽童’、‘老儿童’、‘童老师’、甚至喊‘童老’!”
老九埋怨说:“你人真的没变,就是穿这件衣服,把人显老了。十来年了吧?咋个还穿它呀?”
童童今天穿的是当年下乡时,知青办给每个知青七尺青阴丹布,自选样式做的那件衣服。大多数男知青做的是青年服、中山服、学生服,或者战士服。只有童无逸、古正云少数几个做的是对襟中式服装。当时的阴丹布只有青蓝二色,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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