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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那高地的太阳-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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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不在……”谢平说道。但没等他把话说完,一个小伙子蹿过来,吼
着:“狗屁!孬种!王八蛋!”梆地朝谢平腿上砸了一棒,谢平一下子给砸蹲了下
去。
“你出卖了我们。你把我们写给你的信,交给了你的分场长……”
“没有。我没有……”
“没有?为什么两次去人请你,分场里都有准备,都派了岗哨埋伏下……”
“当时我的信他们都拆看……我没法子……”
‘叛徒的狡辩!没人会相信你!做他!“几个小伙子一齐扬起了短木棍要再度
冲上来砸他。谢平拔出刺刀,猫下腰,把雪亮的刀尖对准为首的那一个,憋红了脸
吼道:”我不是叛徒。我没有出卖过伙伴。谁要再敢碰我一下,我叫他认识认识什
么叫从骆驼圈子出来的人!小王八羔子,想上天呢?!“
他们几个一齐慌忙向后退去。
“……他们把我们二十九个代表,抓去了十二个,铐了八个月。关在场部的大
菜窖里。上边的文件下来了好久,他们还不肯放人!你当时为什么不出来替代表说
话?你动员我们的时候,说农场里都是三五九旅的老战士。他们带我们劳动,会给
我们讲故事。他们会跟我们一起住地窝子,一起啃苞谷馍。我们一年会比一年好。
我们很快能在戈壁滩上建立‘小上海’、‘小江南’。你带我们去看《军垦战歌》,
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告诉我们,那些狗日的拍电影的,是昧了良心,尽挑好的拍?”
“我操那些拍电影的祖宗八代!”一个小伙子红着眼吼道。
谢平的心淌血了。他开始冒虚汗。他知道自己无法回答这些同样在淌血的问题。
他握刀的手慢慢低垂下来。
“你靠动员我们入党。关键时候,你又不管我们,出卖我们……”
“没有。我没有……”谢平的心抽紧了,碎尽了。
“没有?”两个小伙子蹿过来,梆梆又是两棍。谢平忙端起刀,他们又退了回
去。
“十二个人……还关着吗!”他的手开始抖动。
“秦嘉就比你强!她出来为那十二个代表说话。就为了这一点,她也被拘留过。
后来那十二个人放了。她还被押了半年多,说是审查她。一直到今年上半年,她的
问题才重新得到处理……”
谢平不知道秦嘉也卷进这件事里去了。
这时那两个一直不肯露脸的人从木楞堆后边走了出来。而且还不止两个。走近
了,谢平才看清,都是试验站青年班的伙伴。龚同芳。杜志雄。马连成。还有“阿
憨”徐明华。他们手里也拿着棍子。
“你们……你们……你们也是来打我的?”谢平鼻根酸了。几根短木棍慢慢低
垂下来。
“镇华呢?”谢平问。
‘他回上海了。“龚同芳答道。
“还走了谁?”
“裴静静。乐文珍……”
“阿憨”徐明华走了过来。当时动员青年到农场,里弄里连徐明华这一号智力
低下的也没放过。家长愿意甩包袱。里弄里为了凑数字。谢平当时忙于在外参加各
种各样的座谈会,介绍动员的经验和自己思想转变的体会,忙于在万人大会上做典
型发言……到编成“中队”时,才发现,名单里有徐明华。这次徐明华本可以“病
退”返城。但在此前,他跟一个四川女子结婚了。那四川女子盲流到羊马河,为了
急于在农场落户,就跟徐明华登了记。婚结罢,户落上,成了正式农工,有了固定
工资,她便一个劲儿地虐待徐明华,逼徐明华跟她打离婚。开始,徐明华不肯离。
“阿憨”晓得,他再找个老婆是几乎没有可能的了。他别的方面能力低下,但还是
晓得爱女人。到“返城热”起,政策下来,政策杠杠中又有一条,跟非上海籍女子
或男人结了婚的,不得返回上海。这时,在伙伴们的劝说下,徐明华同意离婚了。
那四川女子又不肯离了。她说,要离,可以,拿两千块钱来,赔偿我的“损失费”。
徐明华破破烂烂一身,都不知料理自己,哪来恁些钱?那会儿谢平在班里。谢平替
他管工资。谢平走了。计镇华替他又管过一段。后来,青年班解散,站长亲自替他
管。到“文化大革命”乱起来,他就没人管了。原先存下的钱,也不知咋花了。那
四川女子说的这句话是事实:结婚那天盖的新被子,还是她想办法去弄来的。她实
在是想逼他伸手向家里要。徐明华的父母原先倒是在洋行里做过,香港汇丰银行里
还有一笔存了三十几年没动过的款子。拿两千块把儿子“买”回去,在他们,等于
剔牙缝呢!但二老就是不肯出。怕再背上“阿憨儿子”这包袱。那四川女子咬咬牙,
一脚把价码跌到五百。徐明华家里还不松口……
‘脓叫我以后哪能办?依讲!依讲呀!“徐明华傻乎乎地鼓圆了浑浊的眼珠,
挥动短木棍,朝谢平叫道。
他穿着的破棉袄,两个肩头都咧开了口子,灰生生的棉絮从口子里呲出来,隆
起多高。如果不是腰间有根草绳束起,这些破棉片就难以在他肩背上裹得住了。
“依叫我们以后哪能办?!”徐明华板起脸吼道,冲过来。
‘当心!他手里有刀……“一个小伙子叫道。
刀在谢平手里颤动。
刀。是的。我手里有刀。我拿它对付过疯狗,对付过饿狼,对付过像撅里乔那
样人群中的“畜生”,用它剥过多少黄羊皮、狐狸皮、兔皮、狗皮……有六年的夏
天,我带人挖大渠。有五年的冬天,我带人架电线。十来年的春天,我带人接小羔
羊。我好几次带人护送马群,长途跋涉,把它们送上火车……十四年。我一直带着
这把刀。这是你给的,杜志雄。那些年,你一直叫我“谢平阿哥”。只要我手里有
刀,老马、小杜、小龚、明华,还有你们……我相信,你们谁也近不了我的身。但
我不能用刀对付你们。你们是我的伙伴。我的兄弟。你们是我动员来的。我带你们
到了农场。今夭,我无法带你们走。我愧对你们。如果,你们因此要跟我算账,我
愿意代所有有关的人,来接受你们的清算。
打吧……
谢平把刀‘当嘟“一声撂在地上。然后,解下腰里的宽皮带。皮带上还带着刀
鞘。那铜的带五角星的环扣在夕阳里隐隐闪亮。他把皮带、刀鞘也扔在了地上。尔
后,他转过身去,把两只手高高举起,贴在了墙上。
先扑过来的是徐明华。他揪住谢平的头发,一往墙上磕,大声叫道:“依叫我
哪能办!依叫我哪能办……”接着,那些人都扑了过来。惟有杜志雄、龚同芳、马
连成,在尽后边站着、抽泣着……
打吧……但我还是要说,我没有骗过你们。我没有出卖过你们。我不是你们中
间的“叛徒”。我还是要说,那时候,当我像传教士那样,走进你们家所在的小弄
堂,走上你们家陡直的木扶梯,弯着腰走进你们家的小阁楼,一番又一番地劝说你
们的爹娘兄姐,放你们来农场,我是虔诚的。我相信我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我是
决心要实行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的。我的妈妈,我的姐姐,我亲生的妈妈,我同胞
姐姐可以作证……她们都跪在我面前,求过我,叫我别出这个头,可我……
打吧……
想看看我的血吗?
它不脏……
谢平慢慢倒了下去。兀然间,他觉得太阳很耀眼。木楞堆很烫。脚下的雪地裂
开一道很深很蓝又很红的口子。他躺在牛十车上,往下沉落。没有底。牛牛车又在
走着。在铺满卵石的河滩里走着。他看见蓝天在牛背上升高。看见太阳在蓝天上熔
化。他看见干旱的退化的草原在燃烧。看见地平线上桂荣在向他跑来。别过来。他
们要打你的。他向她叫道。但她不听。却叫着“别打了。别打他。他是我的人……
他是我的人……我的人……”
……八点多钟,天黑透后,那个为首的小伙子带着两个人又来过一趟。他们拿
木棍拨拨谢平。听见他呻吟了两声,还用手电照了照他。他们带来一卷绷带、一团
药棉。一瓶红汞、一小袋消炎粉。他们要替谢平包扎。谢平推开了他们。借着手电
筒的光,他扑过去,摸着刺刀,对准了他们,叫道:“走开!你们给我走开!”他
用背支住板墙,才能半站起。额角上淌下来的血糊住了他一只眼,冻在脸上,成了
冰坨和痂壳,使半边脸板结得难受。他摇摇晃晃地让自己站稳了,翘起刀尖,对他
们吼道:“所有的账你们都算了。别来发你娘的假慈悲了。滚!谁敢再往前走一分,
我就捅了谁!老子这把刀是喝过人血的!滚!别来找十四年前的谢平了!”他拼命
地吼道。
他们向后退去,把他的行李归齐在一堆,又把绷带、药物等都放在行李上。再
用手电照住这些药,一动不动照了好大一会儿。好似在对谢平说:“东西都在这儿。
对不住你了。你自己好生保重吧。”
等他们消失在浓墨似的夜色里,谢平又瘫倒在板墙根下。头疼得要裂开来。他
向车间里爬去。他知道,那里面有一个完全用耐火砖砌起的炕炉,炕寸板用的。他
爬到炉子跟前,让自己贴住依然还散发着微温的砖壁,慢慢坐下来。他不能让自己
冻死在场部。刚离开骆驼圈子,还没到上海,为什么要死?我错了吗?真错了?全
错了?谢平闭上眼。背后的那点温暖使他全身每一个节骨眼里的疼痛、酸涩、疲倦
都发作了。我错了吗?他抽泣。我全错了吗?疼痛又使他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真想
在自己手背上再狠狠扎一刀,让血就这么流尽。他真想把自己钉在这高大的板墙上
……耶稣不就是这么被钉死的吗?耶稣死,拯救了人类,我能拯救谁?
拯救你自己吧……
又一阵剧烈的疼痛,叫他深深弓下腰背,用力抱住蜷起的双腿,弯倒在地。他
强迫自己不呻吟。他强迫自己什么也别去想。抗住这一时的疼痛。抗住这一时的软
弱……没过多大一会儿,冻在脸盘上的血浆,痒痒地开始融化了……
秦嘉这两天正请了个游方的陕西木匠在家打家具。到月牙儿拱上树梢头,她面
条擀得,水也开了;叫木匠收了家伙,这头便搬出面梢子、蒜泥。辣糊、醋跟黄酱,
还有一盘粗粉条拌萝卜丝,两条蒸咸鱼于,摆整齐了两双竹筷,筛上两杯白酒,让
自己的老头陪着那木匠,由他们自便。她呢,忙又去安顿玩得跟泥猴一般了的宏宏,
尔后,才端起堆尖两海碗面条,进了里屋。
齐景芳眼泡肿肿的,依然托着下巴,胳膊肘支在床前的桌子边上,呆呆地看着
窗外的院落。
“来来来,尝尝我的小刀面!”秦嘉撂了块湿毛巾给齐景芳,叫她擦手。
“我……真不想吃……”齐景芳说。
“干吗呀!犯得着吗?放着捞面条不吃,那才俊呢!”秦嘉瞪了她一眼。齐景
芳勉强地笑了笑,拿起湿毛巾象征性地擦了擦手指尖。秦嘉又去院子里收拾了刨花
锯末碎板块,留着以后生炉子;在杨树跟前寻出一瓶白胶,把滴到瓶口外沿来的一
点胶液用手指刮回瓶里去.用心旋上瓶盖,带到廊檐下窗台上;又在木匠跟前张罗
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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