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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美文集-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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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人会回避并肩的陌生人,小武不会,他没有这种心理,他有不可摹拟的个性。小武清醒,以偷窃为生,偷些无足轻重的东西,不伤天害理,甚至算得上老实巴交,像许多掌握一门手艺的人那样。
因为企图看清字幕,我调整了几次身体的倾斜度,每每此时,瞟一眼肥胖的新疆人。他熟睡了,趴在前面的椅背上,呼吸均匀,脸上的横肉不再飞扬跋扈。
《小武》一结束,椅子拖动声响起,接着是轻淡的爵士。中场休息的人们,伸腰打哈欠,去吧台要杯冰水,几个男人走到角落或门外抽烟,还有的开始习惯的社交。
“嘟嘟,你的吊带裙好性感,近来忙吗?”
“我们分手了。”
“嘟嘟,你的吊带裙好性感,近来忙吗?”
“我搬了新家,有空来坐。”
“搬家了,不跟阿朗住一起?”
“我们分手了。”
“哦,很好,新生活开始了。”
“对,新生活,不是性生活。”
“没有性生活,哪有新生活,啊?”
“性,那对我而言,太容易了。哈哈,玩笑。”
我们坐在椅子上没动,己悦在玩他女朋友的头发,并商量着还看不看《苏州河》。新疆人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瞧了瞧坐在不远处的吊带裙和男人:
“一场好梦,我听着‘我的思念’睡着了,醒来就是新生活。没有错吧,善男信女在这里祷告和眉来眼去。艺术片都是闷蛋,我要走了,离开这高雅的地方,回家喝我的啤酒和看叁级片。孩子们,你们还要在这接受艺术熏陶吗?或者,找个情人。”
已悦望望我,拿过我手中的草莓水,喝了一大口。
“我也想走了,待会儿他们要来收钱,太贵,逃吧。”
“不,这里不是你想像的那么轻佻和无聊,这里的电影都是精选的,很值得一看。《小武》其实不错,只是方言……其他片子不会有这种情况。”
“我没有说它有什么不好,我,实际上有点儿困了。”
“那好吧,我自己留下。”
“有空来南京玩。”
己悦说着,拉起女朋友的手。新疆人懒洋洋站起来,神情古怪地对我行个军礼,转身和他们走了。
容器 八
“请出示会员卡。”
“没有。”
“请办一张。”
“怎么办?”
“交120元,做个登记。”
在哪里都逃不了手续。名字、职业、地址、联系电话,甚至身份证号码,都是为自己设置,而归别人使用。
不想写自己是个学生,大学一年级时就有人以为我是大四的学生,毕恭毕敬叫我师姐。许多出道不久的人与我一起抽烟、喝酒、谈论色情,甚至请教我问题,但知道我是学生后掩不住满脸尴尬,马上装出与我有代沟的样子。向往成熟,表现睿智,三毛童年渴望玻璃丝袜,我在十四岁时拥有第一双七厘米高的四码白色高跟鞋,婴儿生下来就是老人。
没有职业、没有地址、忘记电话号码、身份证号码,没有特别喜爱的电影,不懂电影流派……
“只有一个名字说明不了问题。”
“两个名字也说明不了什么。”
“我是说,你至少留个电话,不然找不到你。”
“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了,好莱坞明星的名言。”
“我们有活动时得通知你。”
“我找一下,刚换了新号码,告诉别人以后就忘了。”
有一束目光从东北方向射来,他在与人交谈。抵肩碎发,木村拓哉的最新造型,柔顺,却不乌黑发亮,是经过精心雕琢的随意,尤其在阳光下,有一缕风,发梢漫不经心飘忽。我不认识他,但认识他旁边的顺子,顺子一周以前向我约过稿,描述一个小资男人,我写了橙子,同时把新的电话号码打到他的呼机上。
我向他们走过去时,顺子正向他索要最新电影信息。
“顺子,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我。”
“你没搞错。我看看,还在呼机里,没有删去。”
顺子低头按呼机时,我面无表情望着他,他浮着一丝笑意,目光摄人。
“顺子,我刚才跟你的仇人在一起。”
“谁?”
“你要杀的新疆人。”
“是吗?我在日记里杀过他,他却让所有人知道我杀人未遂。”
“他已经走了,不喜欢这个祷告与眉来眼去的地方。”
“是吗?”
顺子一抬头,发现我正盯着他旁边的人,诡秘一笑。
“他叫乔治,职业杀手。”
“是吗,橙子给我提过这个人,他应该改名,比如叫容器。”
容器一言不发看着我,我目光落在他鼻梁那颗清晰的黑痣上。
《苏州河》马上开始。名叫马达的男人骑着一辆摩托,从城市的一端到另一端。寻觅他爱过的小姑娘。顺子坐在我的旁边,他像新疆人那样打瞌睡。容器在离得不远的吧台,我忍不住几次回头去看他,目光碰在一起时,心会轻微一阵疼痛。他的脸在昏暗中,很容易找到。
一见钟情的俗套,我想节制。因为我有个经验,它无法避免无疾而终的俗套。
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头,焦虑,一场灾害将要降临。在空空荡荡中,依靠回忆度过了漫长的日子,害怕有太具体的事情发生。况且与丹尼刚刚住在一起。我的手心有些冰凉,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电影一结束,我便推门而去。感觉整个体重都集中在了心脏,橘色高跟鞋的声音像是别人的。那条坡很长,突然踩了一下裙摆,意识到自己处于慌乱。出租车总是不来,终于来了一辆。跳上去,听到的是电台的声音:
“孤单的人那么多,快乐的人能有几个。”
接着是情感热线节目,一个男人问为什么爱总是那么难,为什么跟自己所爱的人总是不能在一起,却要跟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生;主持人告诉他首先要懂得爱,才能获得爱。
“换个频道。”
司机从容地把拨弄一下按钮。车里的空气凝滞。我努力去想别的事情。我想广告,怎么表现江边大道的长,一人说,用装满红的、黄的、绿的、蓝的、橙的颜色美酒的酒杯,排满整条大道;另一人说用运动、玩耍、谈情、眺望等系列生活场景的照片拼成一条逶迤的江岸线。我想绿化地带为什么总像公园一样热闹,每个早晨都有许多闲人在绿荫下闲聊,一个老人用辨不清原色的网袋斜背一把旧式的折伞,像古代的武夫,还有一个患痴呆症的少年,傻呵呵地笑,拼命摇晃他妈妈的手,一挣开就高抬腿往前跑;我想恐龙化石展,海报上是一条恐龙分成两部分,腰部至尾巴是骨架,腰部至脑袋是原貌,许多六岁以下的孩子去参观,排成恐龙一样的队伍,他们的老师有的穿透明的黑纱上衣,跟迪厅里领舞的小姐一样……
终于到家了,华西街44号602号房。傍晚七点,垃圾已经被收走。打开门,丹尼已经在里面,他在我不在的时候放黑豹的音乐,正是那家喻户晓的“你到底爱不爱我”,见我回来,热情迎上来亲一口,然后换了张CD,《村上春树爵士印象》。
“你可以不换。”
“你对村上情有独钟。”
“除了你,我喜欢很多东西。”
“那你为什么跟我在一起?”
“生活呀,喜欢是幻觉,不喜欢才是真实的,我一年四季随时发情,只有你让我落到实处。”
“迟早有天我会受不了的。”
“不单你,我也在忍受,没有情人的世界一片黑暗。”
“那你去找呗。”
“都消失了。”
“我不愿看到你念念不忘的样子。”
“那你希望我有新欢。”
“如果我们在一起真的很勉强。”
“不是勉强,是惯性,像许多互相取暖的人那样。”
丹尼不出声了,这一晚,我们没有拖地板。
容器 九
入夜,我和丹尼和衣躺在床上,我感到疲惫。
他用手指轻轻地理我的头发,把遮住脸的部分拨开,轻轻地亲一下我的嘴唇,唤一声“宝宝”,我没有应。他又用指尖在我手臂、背部、腰部划来划去,再回到颈部打一个圈圈。
我侧过身去。他吻了吻我的头发,手从背部滑向我的腰部,轻轻贴在上面,护住我的肚脐。
他的呼吸变粗,气喷在我的头发上,耳廓有些痒。他的手向下滑去,伸向我的内裤,迟疑了一下,又把手缩回去,开始伸向我的胸部,轻轻揉捏我的rǔ头,然后按住乳房。他的性器一直鼓着,抵着我的臀部,能感觉到它的蠕动。
他紧紧抱了我一下,然后试图扳过我的身体,我僵在那里,他只好松开了手。
我睁着眼睛,对着墙,对着黑暗。暗处没有容器的脸。没有汉森的脸。没有橙子的脸。所有日间见过的脸都不在这里。黑暗也是这样望着我,只能看见它的脸。
从黑暗中入梦,进入海。这是第二次,与第一次不同。海水不是蔚蓝的,颜色很淡,在日光下发白。我捧着一束百合站在岸上,想寻找一只旧木船,想把百合放在船舷,想把自己葬在海里。我看见了一群贝壳少年,抬着一只旧木船,去赶海。我嫣然一笑,想追上他们,一起赶海,可怎么也追不上。我高声叫他们,“喂!”没有人听见,没有回头,没有人停下,我一遍遍地叫都无济于事。
百合在烈日和海风下,很快就蔫了。我想给它浇一点儿水,可只有海水。我在岸上等,远远看见有座木桥,走过去,木头都有些朽了,缺了几块桥板,随时可能掉进海里去。桥面有个旧轮胎,用绳子绑着。我放下百合,趴下,双肘抵着桥面,脑袋从轮胎穿出去,肩膀抵着它。童年时也玩过这种游戏,小小的肩膀,小小的身子,一下就穿过去了。这样看海才能看到蔚蓝。日落时就是金光一片了。
要赶在天黑之前沉入海底,我对自己说。于是退出轮胎,拾起百合。走向桥的末端,忽然想起,这不是桥,它一端连着岸,另一端呢?无边的海水。我走过去,正面直立着倒向海,一点水花都没有。我等着看见五颜六色的小鱼和黄色的珊瑚。可一直没有沉下去。相反,我仰面浮在水上,百合完好无损在手中。身体很湿,冰凉冰凉的,在湿里头,起不来,也挪不开。
“宝宝,醒醒,宝宝,起来。你流血了。”
丹尼推搡着我,我不情愿地睁开眼,头很痛。动了动身体,看见了床单上一滩血渍。是月经,上个月是28号来的,这个月提前了六天。对了,潮湿的感觉,希望下一次月经周期再短一点,可以早些见到海。
丹尼手忙脚乱地从衣柜里找出我的护舒宝,取出一片。我一把抓过来,褪下内裤,再打开衣柜翻找一条干净的,然后胡乱撕开护舒宝的包装。
“宝宝,你别急,别急,急了就弄不好。”
我一听觉得好笑,他瞎掺和什么呀。
在丹尼的帮助下,我很快把自己弄干净了。那一刻,我的鼻子有点儿发酸,他为什么要这样,我经常诋毁他,在所有人面前把他说得像哈巴狗或者发情的野猪,甚至当着他的面去跟别人调情。
“宝宝,你怎么了?”
“事实上我不讨厌你。”
“我知道。”
“但也不喜欢。”
“我知道。”
“你不适合跟我在一起,会很苦。”
“我自己做的事情很清楚,我不想看着你没人照顾。”
“你活着就是照顾别人的吗?你怎么这么无聊?”
我忽然叫嚣起来,很生气,很无助。丹尼伸手抱住我,把我的头埋在他的胸口。
“安静一点儿,安静一点儿。去洗脸刷牙,我昨天买了酸牛奶,你带在路上喝。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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