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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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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脑筋,只要这一关闯得过去,大功就告成了。”他说,“在孙老大这里,跟在自己家里一样,你们安心过日子,我至多半个月一定回来。”
然后又重托了孙祥太,约定后会之期。第二天一早,刘不才便扮成长毛上路,沿途缴验“挥纸”和邢旅师的那封信,很顺利地到了金山卫。到了这里就费踌躇了,再往前走,那封信便不能再用,因为盘问的人只说一句:“金山卫已经过了,还走到那里去?”便无话可答。
刘不才原来的打算是,投到以后,相机潜逃,此时心想:同是一逃,何必多费一层周折?现在是似长毛,果然持函投效,那时潜逃,即非一般老百姓的“逃长毛”而是开小差,被抓住了决无幸免之理。
想到此处,再无犹豫。经过镇市,买了一顶毡帽、一双草鞋,找间空房子,恢复本来服色,换下的黄巾花鞋,连同邢旅师的书信,一起投入枯井,扬长而去。
由金山卫往北,过张堰到松江是笔直的一条大路,走到一半,遥遥望见杂沓的人影,一看便知是:“逃长毛”。刘不才大吃一惊,不由得站住了脚,等神色仓皇的人群拥到,急急拉住一个询问,果不其然,是从上海败退下来的长毛,一路烧杀掳抢,无理可喻。
这些事,刘不才听得多了,但亲身遭遇,却还是第一回,自不免惊惶失措,而又苦的是人生路不熟,唯有回身便走,跟着一群人,只拣偏僻小路,茫然疾奔。
结果还是逃不脱,为潜伏在一座石桥下的两名长毛截住,同行被掳的一共6个人,辫子结辫子,在白刃相指之下,被押到一处长毛的“公馆”,关在厅堂旁边的罪房里。
事已如此,刘不才知道惊慌无用,自己告诉自己:千万镇静,才能随机应变。因此,他只是默坐一隅,聚精会神地注意外面的动静。在人来人往的足步声中,突然听得有人喊道:“叫新家伙出来讲道理!”
刚被掳的人称为“新家伙”,刘不才心中警觉,生死祸福,决于此俄顷之间,必须整顿全神,见机行事。一丝一毫都疏忽不得。
等牵出厢房,只见厅中一张太师椅,上面似猴子一般蹲着一个瘦小麻面的长毛,看年纪不过二十刚刚出头。左右两个长毛称为“小把戏”的十五六岁的少年,手中都抱着雪亮的钢刀。
6个人一字跪下,麻面长毛开口就说:“现在粮草不足,要这许多人何用?推出去斩掉!”
左右两个小把戏,一起踏出来,握拳抱刀,向上行礼,像唱戏似地齐声答道:“遵令!”
“老爷,老爷!”有人极喊哀求:“做做好事,饶我一条命!”
“送你归老家,上天堂,就是好事!”
小把戏不由分说,推了两个人就走,第三个就是刘不才,急中生智,大声说道:“粮草不足,我有办法。”
“喔,”麻面长毛不信似地问:“你有办法?倒说说看!你要唬人,当心吃苦头。”
缓兵之计见效,刘不才就从容了,“我决不敢瞎讲。”他说,“只要放了我,我自有办法弄几十担粮食来。”
“你说!说得对了,我放你。”
“嘉兴粮食多得很。管仓的秦百长我认识,写张公事,今天送,明天粮食就到了。”
“你会写字?”
“会!”
“你不早说!”麻面长毛一跳下座,从绑腿上取下一把匕首,割断了缚在刘不才手腕间的绳子。
这就像赌钱的“死门开”一样,刘不才的胆量,一下子变得其泼无比,不由分说,便往外大喊:“刀下留人!”
麻面长毛不作声,居然是默许的表示。等将那两个面无人色的百姓押了回来,他才开口说道:“算你们运气!不过不能放你们。你们会做啥?有没有做裁缝的?”
做裁缝的没有,却有人会打草鞋,还有人会上房补漏。麻面长毛一一问明,因材器使,发遣完毕,然后很客气地向刘不才请教姓氏。
刘不才老实答道:“我姓刘。”
“刘先生,你请坐!”麻面长毛说道:“老实跟刘先生说,我就是少一个会写字的。那天遇见一个秀才,我倒好意尊敬他,哪知道是个书呆子,破口大骂。有个小把戏不知道轻重,一刀过去,削了他半个脑袋,就此呜呼。从此以后,没有遇见过读书人,今天跟刘先生有缘,要请你帮忙。不会写字,跟哑吧一样。”
这个譬喻费解,只听说过不识字如“睁眼瞎子”,何至于像哑吧?
等刘不才问了出来,麻面长毛答道:“我打了好些胜仗,没有人替我写禀帖报功,岂不是像哑吧一样?还有上头要叫我造兵册,凭册发粮,也没有人替我动笔,都要拜托刘先生了。”
“原来如此!”刘不才倒不免有些怯意,造名册容易,写禀帖叙战功,只怕自己文章不胜,应该言明在先:“只怕我写不好!”
“刘先生不要客气。先请吃饭,回头动手。”
刘不才实在也饿得有些头昏眼花了,但急于有所自见,好跟麻面长毛建立一重关系,因而挑容易做的先做,“吃饭不忙。”他说,“我先来造兵册。”
“也好!等下我陪刘先生吃酒。小把戏,”麻面长毛喊道:“抬桌子!拿笔砚来。”
于是抬一张桌子在当门亮处放下,铺排笔砚,取来原有的兵册,翻开来第一页第一行,写的是“求天义麾下巡查陈世发,年二十一岁,系安徽怀宁县人,父母已故,弟在营,无妻子。”刘不才知道,太平天国在“王”下,“侯”以上另有五等爵,称为“义、安、福、燕、豫”。这五等爵上面,有两个字的称号,第二个字必用“天”,像长毛破杭州的悍将谭绍光,确叫“慕天义”。只不知道“求天义”是谁,陈世发可就是眼前的“居停”?
他猜得不错,“陈世发就是我。”麻面长毛说,“这本兵册是去年造的,好些人阵亡了,也有好些新家伙要补上去。请你念一念,我会告诉你。”
于是刘不才便念兵册,分为“圣兵”、“精兵”两种,每念一名,便听陈世发的招呼,做个记号,存者打圈,殁者勾掉。然后再补新兵名字,到得傍晚,方始弄成一份草稿。陈世发请他搁笔,以酒食款待。
于是陈世发一面与刘不才喝酒,一面谈他的战绩,好让刘不才为他写禀帖报功。陈世发与洋将华尔、白齐文都交过手,互有胜负,谈得十分起劲。
刘不才起先是聚精会地听着,到后来就神思不属了。因为他从陈世发身上起了好几个念头,首先想到的是,陈世发谈的虽只是他这一份的战况,但也不难窥知这一带长毛的全盘动向,如今既然要做接应官军的工作,何妨埋伏在陈世发身边,可以探取许多机密。当然,自己是不可能长期潜隐于此的,但很可以“举贤自代”,找个人替他掌管文书,探听消息。
其次,他又想到像陈世发这样的人,本心其实并不算坏,倘能相机策反,也是官军的一助。
因为如此,便有些心不在焉。陈世发看出他的神态不对,便即问道:“刘先生,你有没有在听我的话?我看你好像是有心事。”
刘不才一惊。定定神答道:“是的,我有心事。我一家人都在嘉兴挨饿,此刻端起饭碗,心里难过。”
“那也不要紧。你去把他们接了来,在我营里补名字,发他们口粮。”
刘不才心里一动,能有这句话,朱家老幼,便又可往上海接近一步。但是到了这里,却又如何脱身?这得预先筹划妥当,不宜冒昧从事。
心里这样在想,口头当然称谢:“那太好了,多谢,多谢!”
“你家里的人,在嘉兴什么地方?我派人替你去接。”陈世发说,“刘先生,只要你肯用心帮我,我这个人是知道好歹的。”
“是。我也看出你是有血性的人。这样,”刘不才说,“我先帮你将公事料理妥当,再来料理我自己的事。那时候你抓一条船,派几个弟兄,陪我到嘉兴走一趟。我还可以替你弄十几条洋枪来。”
“洋枪?”陈世发惊喜地问,“你怎么弄得到?”
原是随意敷衍讨好的一句话,不想陈世发竟是大为动心的模样,刘不才灵机一动,将计就计,索性摆一个骗局。原来朱大器有个堂房侄女,小名七喜,丈夫叫孙子卿,在洋行做事,是朱大器的得力助手。七喜人很能干,常常出面跟“官客”打交道,而且是松江老大的结义妹妹,大家都叫她朱姑奶奶。刘不才想到他们夫妇,办法有了。
“我有一个亲戚姓孙,在洋行里做事,以前替浙江买了一批洋枪,运到半路上,听说忠王殿下大军已经围困杭州,内外交通断绝。这批洋枪便成了他的私产,一部分在嘉兴,一部分运回上海,原是想找户头脱手。如果你要,我可以替你想办法。”
“我要,我要!”陈世发说,“不知道他要卖多少钱一枝?”
“这倒不大清楚。”刘不才见他异常热中,便进一步试探:“你相信不相信我?”
陈世发乱眨着眼,好久才问出一句话来:“信你怎么样?
不相信你又怎么样?”
“不相信我,不必谈,如果相信,你让我到上海去一趟。
来回顶多三天功夫;我去打听价钱,拿样品来你看。”
陈世发大费考虑,最后还是未作决定,且等到明天再说。
吃完晚饭,刘不才又在灯下造兵册,直到三更天方罢,陈世发备了宵夜犒劳,还说要替他去找个“婆娘”,刘不才那里有这份闲情逸致,笑笑谢绝。
睡的地方很舒服,不知哪里弄来的一张红木大床,铺的是狼皮褥子,盖的是簇新的绸面洋市里的厚棉被,但是刘不才却不能入梦,在枕上盘算了又盘算,等盘算妥当,却又兴奋得睡不着了。
第二天自然还是起来得很早,吃过早饭动笔,将陈世发报战功的禀帖写完,念着给他听过,一切妥贴,就待封发之时,刘不才问道:“禀帖送到那里?”
“送到嘉定。”
“那要经过上海。”刘不才问:“不知送信的弟兄,能不能到夷场上去走一趟?”
“这——”陈世发大惑不解,“这是干什么?”
“我不是说过,我那姓孙的朋友,有一批洋枪,而你又想买?我现在在想,先用不着我自己去,我写封信给他,叫他将价钱开来,顺便再带几枝样品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陈世发浮起满面笑容,“那我另外派人。要很机灵,又熟悉夷场情形的人去办。”他想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有,有,有人。”
于是刘不才立刻动笔写信给孙子卿。信非常简单,先说“阖家安好”,这是写给朱大器看的。接下来说:“弟新交一友,颇讲义气,渠拟购洋枪一批,长短不拘,望兄看弟之交情,报价特别克己。并先交货一批,数量可询来人,能携若干,即付若干。价款容后再算。”
写完,念着讲了给陈世发听,讲到最后几句,陈世发惊喜地问:“你是说,现在就可以弄一批枪来?”
“对了!我的朋友相信我,凭我的信,要多少是多少,就怕去的人随身带不了。将来大批运出来,怎么走法,还得好好商量。”
“这当然要写禀帖呈报上头。现在先弄几枝来试了再说。”
陈世发想了一会说道:“我派四个人去,见机行事。不过,”他脸色突然变得严厉了,“刘先生,这件事开不得玩笑的。”
“怎么会开玩笑?我人在你这里,承蒙你不弃,当我朋友,我开你这个玩笑,不就等于开我自己的玩笑?不过话要说明白,弟兄们去了,到地方找不着我的朋友,或者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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