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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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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就跟淮军谈。”朱大器说,“讲兵法跟生意经一样,多算总胜少算。如果这个办法行不通,譬如炮一时弄不到,那又如何?”
“炮是一定要弄到的。没有炮,这出戏就唱不成了。如果就地取材办不到,还有一条路子,彭雪琴的水师有炮艇,想法子弄一条过来,埋伏在那里。不过,这样做太费周折,也太显眼。”
“这条路走不通!”松江老大大摇其头,“彭雪琴的水师能到这里,早就来了!何必等到今天才来动脑筋?”
“那就准定向淮军接头。我想,”孙子卿极有把握地说,“一定可以谈得很圆满。”
“好吧!就这样说。”
终于有了成议,陈世发面有欣慰之色。于是刘不才交代另一件事:“当着世发在这里,我请大家过目,这是世发交来的东西,抵作枪价。”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来,先向陈世发照一照,然后交给孙子卿。
这张纸是一箱书画古董的目录,孙子卿这几年也涉猎过这些东西,略知门径,看目录之中,精品甚多,内心不免窃喜。但表面上丝毫不动声色,顺手将目录递了给朱大器。
“不必给我看!”朱大器用右手做了个向外推的姿势,“请你处置好了。”
这是谦让,但也可以看作不合作。如果仅是单独的这样一个动作,孙子卿当然会认为做人一向漂亮的朱大器是谦让,但想到他这夜的语言态度,便觉得事有蹊跷,倒又有些发楞。
松江老大与刘不才只看出端倪,都有大惑不解之感。尤其是做主人的松江老大,更觉不安;不论如何,此刻先将场面弄热闹了再说!于是叫一声:“老二!”又说:“恐怕都饿了,吃着谈吧!”
等怡情老二带着小大姐来摆席面,并与陈世发寒暄之际,孙子卿将朱大器拉了一把,管自己走到阳台上,接着朱大器也跟了出去。
“小叔叔!”他用低沉而郑重的声音说:“这件事,你好像有啥意思,不肯说出来。事情的关系很大,你看得不对,要早说。”
“事情没有啥不对。不过,我不想插手。”
“为啥?”孙子卿急急问道:“是不是你看过去,不会成功?”
“笑话!老孙,你当我只为自己打算?我不是半吊子,看看事情不妙,先就存下了打退堂鼓的心思。我不是那种人!”
“小叔叔,我说错了。不过,我莫测高深,话就说得急了。
相交到现在,承你不弃,从来有啥话,都不肯瞒我的,今天,也要请小叔叔照平常看得起我的样子,实话直说。”
“话我一定跟你说清楚,不过一时说不完,有客人在这里,我们私话说得太久,人家会起疑心。吃完宵夜,把客人安置好了,我们再从头说起。如何?”
孙子卿自不免还有怏怏之感,但他所说的,亦是实情,只有听从。其时席面已经摆好,虽是午夜小酌,却极讲究。银镶象牙筷,景德镇细瓷的杯盘,四碟冷荤,双拼八样,红白黄绿,颜色配得鲜艳夺目。陈世发何曾见过这样席面?搓着手有些怯场的模样。
“贵客请上坐!”怡情老二含笑安席,捧起一双筷子齐眉致敬。
这种礼节在陈世发亦是初见,不知如何应答,因而越显得局促不安,只窘笑着向刘不才抛过去一个求援的眼色。
“二阿姐!”刘不才替他解围,“自己人不必客气了!大家随便坐。”说着拉一拉陈世发,就近坐了下来。
“你做主人的,也来陪一陪。”松江老大说道,“我们这位陈老弟自己人,也等于通家之好。”
“等一息来!”怡情老二是怕有自己在座,男客说话不方便,所以推托着:“厨房里是新手,一定要我自己去看在那里。”
说完,又向陈世发含笑点一点头,方始翩然而去。
“请!”松江老大斟满了酒说。
陈世发酒倒喝了一大口,却不动筷,主客如此,陪客也就悬着不下了。
“请!怎么不动筷?”松江老大转脸问道:“刘三叔,我们这位陈老弟是不是‘在教?’”
“不是,不是!”陈世发挟起一块猪肚笑道:“颜色这样子漂亮,还摆出花样,真有点舍不得吃!”
这使朱大器又有些惊异,看他粗鲁浊气的模样,想不到说出话来颇有情致。也因此,便觉得他是个可谈之人。“陈老弟,”他开门见山地问:“等这趟事情成功了,你有什么打算?”
这不是闲谈,是最要紧的一句话;因为这就等于问他反正过来有何条件?刘不才固有所知,而孙子卿与松江老大却不知道,所以都定睛看着他。
陈世发不作正面回答,只向刘不才说了句:“刘三哥,请你替我说。”
“他是想到这个人那里去。”刘不才用筷子蘸着酒,写了个“石”字,是指石达开。
“好!够朋友。”朱大器又问:“一个人去呢,还是带队去?”
“自然是想带队去。”
“这怕不成功!”朱大器大摇其头,孙子卿与松江老大亦是面面相观,不以为然的表情。
“我也知道很难。不过——”陈世发不愿再说不去。
“陈老弟,你听我的劝!自己人,我说话很直,我请问你,你比你要投奔的那位,本事如何?”
“自然不及他!哪里好比?”
“那么,老弟台,我就要说老实话了,那样的英雄,只为拖着一支队伍,处处挨打,处处受逼,到现在走投无路,逼到四川边界上。请问,你又有什么把握,能拿队伍带到川边?”
“是啊!”刘不才失声说道:“这话一点不错!”
陈世发亦如大梦初醒,半晌作声不得。于是朱大器便又劝他打消此意,由于摸透了陈世发的性情,所以他劝他的话,不是为他打算,反而说他够义气,为朋友值得冒险吃苦。不过一方面为朋友,一方面也不能害别人,如果他真的拉着队伍走,一路为官军团练拦截攻击,白白送命,试问可对得起弟兄?
这番话将陈世发说得满怀不安,然而也心安理得。不安的是差点铸成大错;理得的是,放弃原来的打算,丝毫不错——自己原想助石达开一臂之力,如果队伍带不到四川,无济于事,那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不过,我自己仍旧要去。”
“好的!这一定办得到。”说着,朱大器向松江老大、孙子卿与刘不才递了一个眼色。
他们三人都懂他的用意,是先虚与委蛇,到了那时候再作计较,因而亦都附和其词。
“话虽如此,只是论功行赏,分有应得。陈老弟,你想要点啥,是顶子还是银子,请老实讲!”朱大器又说,“这是无庸客气的事。你客气了,白白便宜那方面的经手人,还不见得你的情。”
“这——”陈世发望着刘不才:“刘三哥你看呢?官,我不想做。”
“不要顶子,就要银子,”刘不才突然领悟了朱大器的用意,“我看,世发,这种乱世,你还是在上海安定下来,成家立业,也不枉吃这几年的辛苦!”
陈世发不作声,只默默地喝酒。做主人的松江老人,便将话头扯了开去,谈到江湖技击,正投陈世发之所好,话就多了,兴致也好了,直谈到半夜,方始兴阑而散。
“今天就睡在这里好了。”松江老大留客,“明天再好好玩一天,难得相聚。”
刘不才本想早早将陈世发送走,但以朱大器的态度莫测高深,也觉得有留陈世发再住一天,将事情作个归结的必要。
因而帮着挽留,陈世发这夜就歇在怡情老二家的客房中,仍旧是刘不才为他作伴。
其时是深夜两点钟,明月在天,清光如水,大家都舍不得睡,松江老大便关照重新泡茶,端三张藤椅,邀朱大器与孙子卿促膝深谈。
“老孙,我现在可以跟你说实话了。最初,我实在不愿意‘他’替淮军帮这么大一个忙,后来想想:第一、要为大局着想;第二、不能拦人家自新之路;第三、程学启的交情;第四、不可以耽误你们的机会——”
“慢来,小叔叔!”孙子卿打断他的话问,“你说,我们的机会是啥?”
“这还用我说吗?‘行得春风有夏雨’,总归有好处的。”
“我知道。”孙子卿说,“好处要有大家有。小叔叔,这个第四点,你用不着摆在心上。”
“老孙!你真正是好朋友,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这一层我们先撇开不谈,光是前面的三个理由,我就不能拦陈世发做这件事。不过,你们去做,与我无关。为啥呢?我觉得没意思,李中丞既然看不起我,我倒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孙子卿这才明白;“话说回来,我倒不是帮李中丞说话。”
他说,“李中丞并没有看不起的意思,不然也不会托程学启来奉请了。”
“这一层,老孙,你对官场到底还隔膜,李中丞心里何尝真心想请我去帮忙?王雪公这一派,都是他所忌的,说仰慕我,不过是一句好听的话。连程学启都蒙在鼓里,只有我,什么人的心思都不用想瞒我。”
一直沉默着的松江老大忍不住了,“你们说点啥?”他摇摇头,“我一点都不懂。”
“是这样的——”等孙子卿将李鸿章上奏,说“江苏吏治,多趋浮伪巧滑一路,自王有龄用事,专尚才能,不讲操守,上下朋比,风气益敝,流染至今”这一段话,讲了给他听以后,松江老大立即表示:“小叔叔是对的!这就是讲义气,也是讲骨气。”
“老大到底是爽快人!”朱大器大为欣慰,“晓得我的心。”
“现在我也晓得了。小叔叔跟王雪公的交情不同,这样的态度是应该的。老大,”孙子卿说,“我们当然也站在小叔叔这边。”
“不!不!”朱大器急忙摇手,“这就缠到隔壁帐里去了。
你刚才说得不错,我跟王雪公的交情不同,你们又没有做过官,受过王雪公的提拔,何必来抱这个不平?太没有道理了。”
“小叔叔的话不错的。”松江老大点点头,“江湖上各交各的。我们自然不必拍李中丞的马屁,不过也不必对他有成见,看事说话。”
“对!看事说话,我就是这样子。”朱大器说,“至于陈世发,这个人不但有血性、有骨气,而且粗中有细,实在是块好材料,我想留他下来,这方面,你们要帮我劝。”
“那还用说,自然照你的意思做。不过,小叔叔,”孙子卿问道:“你留他下来,预备派啥用场?”
“那要看他自己的意思。愿意做生意做生意,愿意做官,我将来替他在浙江想办法。”
“浙江的话还早。”
“也不早了。长毛的气数差不多了。”朱大器停了一下说,“等你们的事情先办好,我要托刘三爷把小张跟孙祥太约了来,好好谈一谈。我本来不是做官的人,江苏的官更不想做,还是在杭州搞点名堂出来,不管怎么样,总是替家乡效力。”
话说到此,朱大器的想法已经完全表明。而在孙子卿,觉得眼前就有件事要谈清楚。
那就是陈世发用来抵作枪价的一箱古董字画,孙子卿的意思是,找黄胖来估了价,自己人喜欢收藏的,照价纳费,等完全处理以后,除去枪价以外,盈余如何分配,请朱大器主持。
“敬谢不敏!”朱大器说:“我已经说过,这件事我不插手了,有好处我也不敢领。我想,大家都是好朋友,哪个也不会争多论少,请你跟老大商量。不过,我局外人说句题外之话,老大帮里的弟兄很多,要多分些。”
孙子卿跟松江老大至亲,小王又是他的“自己人”,所以听朱大器这一说,很慷慨地答道:“既然小叔叔这样说,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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