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蛙-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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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在马槽边,屏住呼吸,生怕发出响声,把大师从睡梦中惊醒。渐渐地,我的泪眼朦胧
了,我感到眼前出现了一条小路,路两边是茂密的荒草,野花盛开,五彩缤纷,异香扑
鼻,蝴蝶起伏,蜜蜂嗡嗡,前边有一个声音在召唤我,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鼻音很重,
听上去有些瓮声瓮气,但感觉非常亲近。我被那声音引导着往前走,我看不到她的上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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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只能看到她的下半身。丰腴得如同圆球的屁股,修长的小腿,鲜红的脚后跟,鲜红
的脚后跟踩着潮湿的泥土留下一个个浅浅的脚印,那些脚印无比的清晰,反映出她脚底
的纹路。就这样,我跟着她走啊,走啊,小路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渐渐地,我感到
和大师走在一起,大师何时从何地而来我不得而知。我们跟着那鲜红的脚后跟,来到了
一片沼泽地的边缘,风从沼泽深处送来淤泥与腐草的气味,脚下是一簇簇莎草,远处是
一片片芦苇和菖蒲,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从沼泽地深处,传来了儿童的吵
嚷欢笑声,那只能看到下半截身体的女人用她富有磁性的声音对着沼泽地喊叫:大怪小
怪,金袍玉带,有恩报恩,欠债讨债。——她一声未了。就看见一大群只穿着红肚兜的
光屁股娃娃,有的扎着一根冲天小独辫,有的剃着小光头,有的留着那种三片瓦式样的
娃娃头,齐声欢叫着,从沼泽中奔驰而来。他们的身体好像很有些重量,沼泽表面仿佛
形成了一层富有弹性的膜,孩子们站在上边奔跑,每一步都可以获得很大弹性,使他们
的奔跑如同一群袋鼠在跳跃。他们,当然还有她们,把我与大师团团围住;他们,当然
还有她们,有的抱住我们的腿,有的跳上我们的肩膀,有的揪住我们的耳朵,有的拽我
们的头发,有的对着我们的脖子哈气,有的对着我们的眼睛吐唾沫;我们被他们,当然
还有她们,掀翻在地;他们,当然还有她们,挖起一坨坨泥巴,朝我们身上糊,当然,
也往他们自己身上抹……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当然还有她们,突然都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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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成一个半圆,在我们面前,有的趴着,有的坐着,有的跪着,有的双手托腮,有的啃
着手指,有的张开嘴巴……总之是生动活泼,姿态各异。天哪,这不是为大师提供模特
儿吗?我看到大师早已开始工作,他眼睛盯住一个孩子,从地上挖起一坨泥,捏巴捏巴,
那个孩子就活脱脱地被他捏出来。他捏完一个,又盯一个,从地上挖起一坨泥,捏巴捏
巴,又把那孩子活脱脱地给捏出来了……
一声鸡叫,惊心动魄,我猛然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趴在马槽边上睡着了。我嘴巴里
流出的哈喇子把大师胸前的衣服都滴湿了。对失眠的人来说,只有通过对梦境的回忆,
才能知道自己是否睡着过。适才的情景如在眼前,这说明我确实睡着了。失眠多年的王
肝竟然趴在马槽边上睡着了,这真是一件值得鸣鞭庆贺的喜事啊!当然,更大的喜事是
大师睡着了。大师打了一个喷嚏,慢慢地睁开眼睛,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大事似的,
从马槽中一跃而起。此时正是黎明时分,霞光透窗而人,大师扑到工作台前,揭开那用
塑料薄膜层层包裹着的泥巴,撕下一块,揉巴揉巴,揉巴揉巴,捏巴捏巴,捏巴捏巴,
一个穿着兜肚儿、头顶一根冲天小辫儿的顽童便出现在他面前的案板上了。我心中突然
充满了感动,耳边仿佛又响起那女人磁性的声音,她是谁?她还能是谁?她就是那位大慈
大悲的送子娘娘啊!
说到此处,王肝的眼睛真的泪光点点,而且我还看到,小狮子的眼睛里也放射出了
异样的光彩,她果真被他给忽悠住了。
王肝继续说,我蹑手蹑脚地取来相机,不敢用闪光灯,偷偷地拍下了大师入神创作
的照片。其实,即使在他耳边放枪也未必能把他惊醒啊。大师脸上的神色,不停地变幻
着,时而严肃深沉,时而嬉皮笑脸,时而是捣鬼恶作剧,时而是寂寞加悲凉。——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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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发现,大师脸上的表情与他手中正在塑造着的孩童脸上的表情有关——也就是说,
大师捏那个孩子,他自身也就成为了那个孩子,大师与他塑造的孩子息息相关,血肉相
连。
大师面前的案板上,孩子在逐渐增多,一个一个又是一个。他们,当然还有她们,
排列成一个半圆形,面对着大师,与我在梦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样!我真是惊喜万分啊!我
真是感慨万千啊!原来,两个人可以做一个同样的梦,“心有灵犀一点通”,据说是古
人用来描写男女恋人的,但用在我与大师身上也完全适用。我们虽然不是恋人,但我们
同病相怜啊!说到这里,你们也该明白,为什么大师捏了那么多孩子没有一个是重复的,
大师不仅仅从生活中撷取孩子的形象,大师还能从梦境中撷取孩子形象。我虽然没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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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技艺,但我的心,是一颗具有丰富想象力的心,我的眼睛,具有摄像机般的能力,
我可以把一个孩子,幻化成十个孩子百个孩子千个孩子,同时又能把千个孩子百个孩子
十个孩子浓缩成一个孩子。我通过梦境,把自己头脑中储备的孩子形象传达给大师,然
后通过大师的手,把这些孩子变成作品。所以我说,我与大师是天造地设的合作伙伴,
所以也可以说,这些作品是我们的集体创作。我这样说并不是要抢大师的功劳,我经过
那场恋爱,早已看破了世情,功名利禄对我如同浮云,我这样说的目的,就是想说明这
样一个奇迹,就是想说明梦与艺术创作之关系,就是想让你们明白,失恋是一笔财富,
尤其是对从事艺术创作的人说,没有经过失恋的痛苦淬炼,是不可能进入艺术创作的最
高境界的。
在王肝对着我们滔滔不绝的讲述过程中,大师保持着他那双手托腮的姿势,几乎一
动未动,仿佛他自身,已成为了一尊泥塑。
四
王肝让一个小男孩把“高密东北乡奇人系列”DVD 送给了我们。那男孩穿一条背带
式短裤,裸露着两条皮诺曹般的长腿,脚上穿着两只看上去十分沉重的高腰皮靴。他的
头发是亚麻色的,眉毛和睫毛接近白色,眼珠灰蓝,一看就知道是个外国种。小狮子慌
忙找来糖果。那男孩却把双手背在身后,用浓重的高密东北乡方言腔调说:他说,你们
至少会给我十元钱。
我们给了他二十元钱。那男孩给我们鞠了一个躬,吹着口哨,跑下楼去。我们趴在
窗台上,看着他像卡通中的人物一样,迈着大步,向小区对面的儿童游乐场走去。那里,
有一辆过山车忽隐忽现。
几天之后,我们在河边散步时,又碰到了这个男孩。跟他在一起的,有一个推着婴
儿车的高个白种女人。男孩和一个女孩——显然是他的妹妹——脚蹬旱冰鞋,头戴硬塑
彩色头盔,膝盖与臂弯处戴着防护垫,小心翼翼地滑行着。跟在白种女人身后的,是一
个面目清秀的中年男人,他正在打手机,用一口悦耳的江浙普通话。他的身后,跟着一
条肥胖的金毛大狗。我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乃北京某大学的著名教授,经常在电视上露面
的社会名流。小狮子又把自己的胖脸伏到婴儿车中那蓝眼珠的洋娃娃身上去了。那女人
微笑着,表现出极好的风度,但那教授,脸上明显地显出了鄙夷的神色。我慌忙拉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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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子的胳膊将她从婴儿车边拉开。她的眼睛还盯着那婴儿,根本没看到教授的脸色。我
对着教授抱歉地点点头,教授微微颔首。我提醒小狮子,希望她见到漂亮婴儿时,不要
像狼外婆一样。我说,现在的孩子,个个娇贵,你只顾盯着孩子,没看见孩子父母的脸
色。小狮子很感委屈,先是骂了一通那些肆意超生的富人和那些与外国人结婚后便拚命
生养的男人和女人,接着便自怨自艾,后悔当年跟着姑姑执行严酷的计划生育政策,引
流了那么多婴儿,伤了天理,导致老天报应,使自己不能生养。然后又希望我也去找一
个洋妞结婚,生一堆混血小孩。她说:小跑,我真的不嫉妒,我一星半点儿嫉妒都没有,
你去找个洋女人结婚吧,你们放开了生,能生多少就生多少,生出来送给我,我帮你们
养着。——讲到此处,她的眼睛里盈着泪水,呼吸变得急促,丰硕的胸脯微微起伏,一
腔母爱,无处发泄。我一点都不怀疑,只要给她一个婴儿,她的乳房便会喷出乳汁。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将王肝转送来的碟片塞进了机器。
在外乡人听起来也许刺耳但我们听起来眼泪汪汪的猫腔旋律声中,姑姑与泥塑艺人
郝大手的生活展现在我们面前。
我必须坦率地承认,姑姑嫁给郝大手,我虽然没有公开表态,但内心深处反对。我
的父亲、我的哥嫂们与我的看法相同。我们感到,姑姑与郝大手不般配。我们从很小的
时候就期待着姑姑嫁人,姑姑与王小倜的那段经历曾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荣耀,但结局
却无比凄凉。后来她与杨林的事虽然不如与王小倜那样符合我们的理想,但杨是高官,
也算差强人意。即便她嫁给痴迷她的秦河,也比这郝大手……我们原本是做好了姑姑独
身到老的准备的,我们甚至讨论过姑姑进入晚年后,由谁来为她养老送终的事,但姑姑
突然之间,把自己嫁给了郝大手。那时我与小狮子身在北京,听到这消息后,起初是感
到吃惊,然后是感到荒唐,最终是感到凄凉。
这期题名为“月光娃娃”的节目,名义是讲述泥塑艺人郝大手,但其实姑姑是主角。
从迎接记者进院,到一一展示郝大手的工作间和他储藏泥娃娃的仓库,姑姑姑终处在画
面的中央。姑姑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讲解,而那郝大手,静静地坐在工作台后,目光
迷茫,面无表情,仿佛一匹梦境中的老马。是不是所有的泥塑大师到达至高境界后,都
会变得像一匹梦境中的老马呢?郝大师的名声如雷贯耳,但我回忆了一下,这辈子见过
他的次数其实有限。我侄子象群“招飞”设宴那晚上,我在暗夜中见过他之后,许多年
来这是第一次见他,而且是在荧屏上。他的须发已经全白,但面色红润,气定神闲,颇
有几分仙风道骨。在这个节目里,我们意外地知道了姑姑为什么要嫁给郝大手的原因。
姑姑点燃一枝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用一种近乎凄凉的腔调说,婚姻这事儿,
是天定的。我对你们年轻人说这个并不是要对你们宣扬唯心论——我曾经是个彻底的唯
物主义者——但是在婚姻这件事上,不信命是不行的。你去问问他——姑姑指指像泥神
一样端坐着的郝大手——他做梦能想到跟我结婚吗?
一九九七年,我六十岁。姑姑说,上级让我退休。我当然不想退休,但我已经比别
人晚退了五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卫生院院长,你们都认识他,那个忘恩负义的小畜
生,河西村黄皮的儿子,大名黄军,外号黄瓜的那个小子,想当年也是我把他从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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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里拽出来的小王八羔子,上了两天半卫校,听诊找不到心肺,打针找不到静脉,诊
脉不知道寸、关、尺的半傻子,竟然也当上了院长!当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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