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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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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地的繁华锦绣、纸醉金迷、红尘奢华,一如这天际云霞,令人沉醉。
我无心去欣赏如此好霞光。
眼见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浓醉山水、繁丽人世皆在自己左右,苍茫天地间山山水水几乎可以盈握在手中,不由胸怀激荡,顿时生出一股“握江山于手掌”之中的豪情壮志。
我自肺腑间感慨出来,“果然江山如此多娇,令天下英雄豪杰皆为此折腰。我即便是一小小女子,亦愿为此倾倒。”
玄清拢一拢我的身体,问道:“冷不冷?”
我心中辽阔激荡,兴奋得脸色通红。玄清抚一抚我的脸颊,道:“怎么高兴成这样?令天下英雄豪杰尽折腰,你的心思倒不亚于男子了。”
我粲然笑道:“君子见此,莫不兴天下兴亡之感。我是女子,亦有所同。”
玄清向赫赫方向远远一指,朗声道:“你瞧见了吗?那里黄沙红日,大漠孤烟,正是赫赫境地。当年赫赫的济格可汗挥兵雁鸣关,意欲直取上京,夺取我大周锦绣江山。幸得大将齐不迟率军血战数月,才换回我大周今日祥和。”他豪情顿生,“所谓男儿当如是!若清早生百年,得遇此战,必定要驰骋疆场、浴血奋战,才不枉我男儿一生。”
他的雄心,我如何不晓得。只可惜……我神色微微黯然,只可惜了他是舒贵太妃的儿子,这一生,注定是要将锋芒收敛在他的玩世不恭中了。
冰雪的清冷,一分分投上我的心头,也蔓上他的容色。他注目赫赫河山,大有不平之意,“如今赫赫的摩格可汗蠢蠢欲动,其野心不下于他的先祖济格可汗。赫赫与大周自河池会盟后已经有百年未曾有大征战,虽然偶有小争斗发生,却也是和平为多。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乃世间常理。摩格可汗这些年来厉兵秣马,不断吞并赫赫周遭的一些弱小部落,壮大自身。前些年皇兄一直把精力放在西南战事上,力图收复疆土,后又为平定汝南王费了不少精力,难免对赫赫有所迁就也有所放松。摩格野心勃勃,只怕十年之间,赫赫与大周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我微微沉吟,“大周兵力不弱,只是兵士再强悍,也要有将帅带领。那么如今朝中,可有有用之将才?”
玄清微微苦笑,只是不语。我顷刻已经明白,大周一向重视以文治国,限制将领兵权。仅以玄凌的乾元一朝就已知分晓。汝南王在平定西南后被囚,甄家平定汝南王之患后被流放。敢问国中,宁有谁再敢效命沙场?都只能埋头读书了,以文取仕道。
如此一语,我与玄清自是各怀伤感了。
59蛇毒
浣碧见我们都是沉默,看一看天色,道:“太阳快落山了呢,山上又这样冷。景也已经赏了,不如赶紧下山去吧,要是太晚还滞留在山上就不好了。”
我默然点一点头,三人正要携手而下。忽然听得不远处有呼呼嗬嗬之声,四周寂静,越发显得这声音十分突兀而怪异,听着叫人心中生惧。
只见玄清低头微一思索,忽然大声道:“不好!”随即循声奔去。我与浣碧面面相觑,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而见玄清神色大变,也晓得不好,立时也顾不得别的,跟着他跑了过去。
我与浣碧到底脚程慢,奔到怪声发出之地,却见有一男一女横躺在雪地之中,皆是面色发黑,尤其是五官周围,更是乌黑如墨一圈。二人眉头紧皱似乎十分痛苦,然而双眼以下却是满面堆欢,裂嘴嘻笑,发黑的口鼻扭曲不已,银白色的雪光反照之下,显得无比诡异,叫人望而生畏。二人双膝蜷曲,手脚痉挛不止,时断时续地抽搐着,口中发出“嗬嗬”怪声。
我与浣碧见了这诡异场面,登时齐齐愣住。浣碧心下害怕,下意识地躲到我身后。
玄清在我身前一挡,急道:“小心!那两人种了寒蛇的毒了。”
浣碧闻得此言,“啊!”的一声吓得连退几步。我没见过这种场面,心中自然有些害怕,只牢牢看住他道:“怎么办?”
玄清低喝一声道:“救人要紧!”我用力点一点头,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玄清掏出怀里的蛇药向我手中一扔,他力气极大,一把压在那名男子身上,一壁用力控住他的挣扎,一壁低声向我道:“内服外敷,把蛇药倒在他伤口上!”
我手忙脚乱,一时想不到该从何处去找到那人的伤口,况且被蛇咬啮的痕迹本就细小。忽地看见那人穿着华贵的银针狐裘,唯有双手裸露在外,倏地抓起他的左右手,果然发现左手手背上有两枚小小的牙痕。忙解下衣裳上挽着的手绢勒住他的伤口近旁。伤口附近被死命以勒,伤口的洞孔立刻豁然张开好些,我忙忙把药粉洒到他伤口上,厚厚洒了两层。
这男子一身富丽风雅打扮,好似寻常富豪人家公子哥儿。然而在看到他虎口的一瞬,我几乎一愣,极厚极硬的一层老茧,厚实地微微发亮。我稍稍迟疑,又去看他的手心和十指,亦是如此!
那人牙关紧咬,却怎么也掰不开灌进药去。我既得一头热汗,只得去看玄清。他立刻会意,用力在那男子下巴上重重一击,那男子便张开了喉舌,我把药粉倒入他口中,又取出皮囊中的水将他口中药物冲了下去。
玄清看看他的神色,顿时如释重负,轻声道:“赶紧去看那名女子。”我依言与他一同过去。那名女子似乎十分痛苦,原本清丽的脸庞扭曲得厉害,口中已经不能言语,只能“呜呜”发出怪声,如夜枭凄厉的嘶鸣喊叫。我瞧她面如死灰,牙关紧咬,似乎欢喜似乎痛苦,诡异到难以言语。玄清重重击在她下颌上,她却毫无反应,依旧咬紧牙关。玄清眉头深锁,翻一翻她的眼皮,忽然垂头丧气起来,道:“她中毒太久,不中用了,瞳孔都已经散大了。”我心中大惊,忙把药粉下雪般洒在她入枯枝般没有生气的手上,心中也十分惊惶。
玄清按一按我的手,低声哀伤道:“没用的。”
“没用的”,他的一句叹息重重敲在我心上,入巨石潜底一般。我望着这位素昧平生的女子,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奇异的感觉——我是要救她的,否则……我自己也不知道,只隐隐觉得不祥。
我正想着,那名女子却在我怀中激烈地抽搐了一下,整个人筛糠似的抖了起来,直如秋风中一片被吹得直打转的叶子,破碎而凛冽。也许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爆发出来的疼痛,她痛苦得蜷缩成一团,额头手上青筋暴起如青蛇横亘,整张脸如被墨汁尽透了一般,从皮肤底下透出一层层黑来。
我问玄清,“她是不是要死了?”
玄清痛苦地别过头,“是。但不会那么快。寒蛇的蛇毒发作起来极折磨人,痛楚难当。却不会立刻死去。她虽然瞳孔已经散大无救,却总还有一刻钟的性命。”
“那么,她一定会死,是不是?”玄清低低“嗯”一声,别过头不忍看她。
我见他侧身过去,腰际的软银腰带上斜插着一把小小的匕首,那匕首原是他防身用的,十分锋利,几乎吹刃断发,才这般放在身边。我轻轻“嗯”一声,霍地拔出匕首插入那名女子心口。
我心志坚定,这一串动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生,那匕首拔出时锋利的青锐寒气比霜雪还冷扑在脸上,那感觉还未散去,匕首已经迅速地刺进人体绵软而温热的血肉中去。“扑”地软软一声,淹没其间。那声音是十分温柔的,像情人低语间偶然的一句呢喃。
她死了。
她的身体平静下来,仿佛沉寂于季节中不再飘零的一片落叶,彻底归于尘土。
浣碧在旁目睹这一切,愣愣片刻,“啊”地一声失声尖叫起来。玄清大惊失色,道:“嬛儿!你做什么?”
人杀完,出人意料的,我已然平静下来,安静道:“我杀了她。”
浣碧的尖叫还在继续,对我示意她安静的语言置若罔闻。我反手一个耳光清脆打在她脸颊上,低喝道:“给我闭嘴!”
玄清一把拦下我的手,不敢置信地盯着我,“你杀了人,还打浣碧?!”
“是”,我坦荡回望着他,“这是雪山,常年积雪。浣碧的叫声即便不把旁人招来也会引起雪崩。我虽然杀了人,却不想陪葬。”
玄清气结,指着地上的尸体道:“她与你无怨无仇……”
“如果有怨有仇,我必定眼瞧着她痛苦完这一刻钟再死。”我望着玄清,语气尽量柔和些,“清,她瞳孔已然散大,你也说她没得救了,何必还要她活活痛苦?”
“你……”玄清无言以对,不能反驳我,只得道:“毕竟是一条人命……”
我反诘,“那么,你情愿看她受尽痛苦死去?”
玄清默然摇头,蓦地抬头,眸光幽暗,“嬛儿,我承认你没有做错。”他微微闭眼,近乎叹息,“可是你的狠辣,出乎我的意料。”
狠辣!我的狠辣!我几乎冷笑出来,一股戾气因他的话语而从心底的某个深处汹涌喷出。我狠狠笑道:“我狠辣?”我冷淡了语气,“难不成你觉得从宫力活着出来在你面前的甄嬛真的洁白纯真、善良无辜,是任人宰割的绵羊?”我冷笑,“狠辣,是我的傍身之技。杀她亦是救她。可是杀她之前,死在我手中的人早就不止她一个了。”
他的神色变得厉害,一阵青一阵白,如青瓷上烙出的白印子,狠狠烙下去,有焦苦的白烟滚烫地刺人的眼睛,痛得睁不开。
心底有骤然而澎湃的失望,是对他,更是对自己。我心底的苦楚一点点蔓延出来,从唇齿间犀利迸发而出,“此时此刻是否发现,我其实并非你理想中的人。你爱的甄嬛纯真洁白,并不是我。或者,你爱的,只是你的某一个理想,而不是我本身。”
有瞬间的沉默,那样寂静,能清楚听到积雪缓缓融化的声音,缓慢地一滴,良久,又一滴。仿佛在穿肠噬骨一般。
有一把荒芜空旷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冷冷道:“你杀了她?”
我寻声望去,正是方才那名男子,他已然清醒过来,盘膝坐在雪地上,只是气息虚弱,脸色金黄如蜡,凄惨地耀眼。我正在气头上,反手把染血的匕首掷在地上,索性坦然大声答他,“是又如何?!”
金属落地的声音“叮啷”地刺耳。他的声音嘶哑而虚弱,虽然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然而一身银毫狐裘,气势丝毫不减。“多谢。”他说得真挚而恳切。我一震,然后他说的话更叫我吃惊,“那蛇一口咬下去,是两个人的性命。”他的语气是温柔而伤感,伤感之中更有沉默的叹息。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忽然醒悟过来,亦惊道:“她怀了身孕?”
“不错”,他点头。“如果生下来,会是我和她的第三个儿子。”
我微微一笑,“是否第三个儿子我并不关心,只是……你们赫赫人一向重视儿子。”
他脸上的肌肉微微一跳,很快又恢复了坚毅刚硬的线条,嘿嘿一笑,“你如何知道我是赫赫人?”
我微笑欠身,慢里斯条地抚摸着貂裘柔软暖和的皮毛,“你的口音和打扮没有丝毫破绽,是你的手出卖了你。”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我徐徐道:“你手上的老茧是长年拉弓射箭造成,没有二十年的苦练绝不会有那样的老茧。而大周崇文薄武,除了军士之外绝没有普通百姓学习骑射,更遑论十分擅长了。而军士皆在营中,怎会有闲情逸致在辉山上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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