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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下-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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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福伯找你。”

兰香对着弦月微笑,没有半点拘谨。

弦月瞧了眼天色,夏日的白天时间很长,太阳尚未完全落山,她点了点头:“君品玉也在福伯那里吗?”

兰香点了点头,开始的时候,弦月左一个君品玉,又一个君品玉的,他们听着觉得有些别扭,不过现在已经慢慢习惯了,反觉得这是弦月比较特殊的昵称。

刚到了天井旁,就瞧见一身白衣的君品玉,站在门口,夕阳下的他依旧干净,俊逸,晕染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君品玉转身,刚好与弦月的视线相对,莞尔浅笑,朝着她走了过去,握住了她的手:“你进去陪福伯说会话吧。”

他的掌心湿湿的,指尖冰凉,似乎还有些颤抖,紧紧的,紧紧的握住弦月的手,就像是在深海溺水的人,想要捉住救命的稻草一般。

“福伯他怎么了?”

弦月皱着眉头,看着故作轻松的君品玉,可他的眉宇间,却是难以言状的哀戚。

“很好。”

君品玉松开弦月的手,看着福伯所在的房间:“回来这么久,他今天的精神最好了,胃口大开,晚上吃了一大碗米饭。”

弦月顿住,与君品玉两人看着同一方向,转而看向君品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进去陪他聊聊。”

她明白,这其实是回光返照,这个被江湖人人传颂,有起死回生之术的人,却只能看着自己至亲的人,生命一点点耗尽,可他只能看着,无能为力。

生老病死,这是自然的规律,谁都改变不了。

“少夫人,你来了。”

他看了跟在弦月身后的君品玉一眼,笑了笑,笑的时候,脸上的皱纹全部堆成了一团,他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穿戴的十分整齐,给人的感觉确实精神勒了许多。

“少爷,我想和少奶奶单独说会话。”

不是奴才对主子的求情,更多的是,长辈的一个要求。

君品玉看了弦月一眼,似在征询她的意见,弦月摆了摆手:“君品玉,你不要嫉妒,把门关上,等我们叙好了感情,会叫你的。”

君品玉站在门口,右手胡乱挥舞间,挡住那双明媚的笑眼,他笑了笑,向后退了一步,随手将门关上,然后坐在门口的台阶处,看着那燃烧的红霞,枯井旁缠绕的藤蔓,还有来来往往的下人。

“福伯想和我说什么悄悄话呢?”

弦月搬了条凳子,在福伯的跟前坐下,想蹲在地上,靠在他的怀中撒娇,可除了凤久澜,她做不到如此放松。

桌上染了油灯,夕阳的红光正盛,穿透房门,射了进来,房间里边并不是很昏暗,福伯笑了笑,伸手,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一方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手帕,里边似乎放了些什么东西。

他将手帕放在桌上,一个角一个角的打开,是个刻着麒麟图案的木盒,外表十分光滑,十分的精致,看那木盒的大小,弦月估摸着里边应该是镯子之类的东西。

福伯打开盒子,不出弦月所料,里边放着的果真是个玉镯,色泽圆润,在这半明亮半昏暗的房间,甚至能感觉那浸润的玉色,像是河水一般,缓缓的流淌。

“这手镯,是当年老爷送给夫人的定情之物。”

弦月看着福伯,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把那玉镯送给自己。

福伯将玉镯取了出来,转过身,同样看着弦月,昏黄的老眼在一刹那迸射出精光:“这是夫人临死前交给我的,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她未来的儿媳。”

弦月心里原还想着为了不让这个老人担心,暂时将那玉镯手下,事后再还给君品玉,现在听福伯这样说,心里顿时觉得犹豫起来。

这东西,不能乱收。

弦月正思量间,福伯的一只手已经牵住了她的左手,就要将手上拿着的玉镯送进去,弦月捉住福伯将玉镯往她手上送的手:“福伯,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弦月看着福伯,满脸真挚。

福伯的动作顿住,盯着弦月:“这东西不是我给你的,是我家夫人给她的儿媳妇的,你是不想做君家的儿媳妇吗?是我们家少爷配不上你?”

弦月盯着那双悲戚的眼,那里,是千丝万缕的担忧,将她的心捆绑起来,对她好的人太少,她看的出来,福伯是真心待她好的,无论是爱屋及乌,还是真的喜欢她,都无法否认这个老人的真心。

弦月拍了拍福伯的手:“哪里,君品玉少年有为,只要是个女的,都想嫁他为妻。”

她身边的每一个男人都很优秀,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最适合自己。

福伯叹了口气:“弦月,你是个好孩子,为人亲近,没有架子,个性开朗,福伯就喜欢你,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把他交给你,我才能放心。”

福伯盯着弦月,言辞恳切。

“我知道。”

弦月点了点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还是要父母做主的,福伯,我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要是被父亲知道我在外边私定终身,一定会很生气的。”

凤玄凌,他应该会为自己选择一场对整个凤国都有好处的政治婚姻,君品玉再怎么优秀,在他眼里,不过是少年医郎而已。

“好孩子,福伯没有多少时间了,等不到那一天。”

弦月瞪大眼睛,看着福伯,心,陡然一颤。

那是恐惧,她害怕,心里惶惶的,唯恐有一天,那个总是一身玄衣的男子,将自己抱在怀中,抚摸着他的头发,告诉她同样的话。

“弦月,就当福伯求你。”

弦月使劲的晃了晃脑袋,似想要摇去心头的阴影,深吸一口气,右手直接取过福伯手上拿着的玉镯,直接戴在自己左手的手腕上,然后,在福伯的面前晃了晃:“福伯,好看吗?”

福伯捉住她的手,不住的点头,老泪纵横,脸上却是满足的笑容:“漂亮,漂亮,没人比少夫人更合适了,就连当年的夫人也没有少夫人戴着好看。”

弦月看着因为激动而落泪的福伯,脸上染上了笑容,心里却是一片浓黑的迷雾。

如果有一天,哥哥知道自己即将离去,会不会也会像福伯这样,费心给自己找一个托付终生的伴侣。

福伯紧紧的握住弦月的手,那双手,比方才还要颤抖的厉害,看着桌上摇曳着的烛火,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以前的少爷并不是这样的,老爷和夫人在世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把他捧在掌心,那个时候的他,霸道好动,就是个孩子王,经常会拿着老爷给他做的木剑,去找别的人决斗,那些孩子哪里敢动少爷,少爷每次打完架,都会得意洋洋的回家,和夫人炫耀,老爷有些时候会生气,责骂少爷整日不务正业,每次都有夫人护着,他从来就没挨过一次打,可自从那场变故之后…”

福伯的声音,就像在风中摇曳着的一点点变弱的烛火,越来越小:“自从那场变故之后,少爷的性子就变了,不哭也不闹,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足足有一年的时间,后来,不知是谁上门来找少爷,少爷就跟着他走了,这些年来,一直在外边。”

虽然没有亲身体验,不过弦月明白那种感受,一夜之间,幸福全毁,家破人亡,这样的打击,没几个人可以接受,更不要说是年纪尚幼的君品玉了。

弦月任由福伯拉着,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她想,对经历过那次大变的福伯来说,他早就看淡了生死,唯一放心不下的不过是君品玉而已,这些年来,他肚子一人守着这个地方,却日夜牵挂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君品玉,一个人,太寂寞,他想趁着这个机会,把心里想说的话,找一个人细细慢慢的说。

弦月给福伯倒了杯水,见他面露倦怠:“福伯,你累了,早点休息,我明天再陪你聊。”

她双手将杯子递到福伯跟前,确定他拿稳了,才放开手。

福伯将弦月的手一口气喝尽,转头看着外边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点了点头:“好孩子,今后就要麻烦你给我好好照顾少爷了。”

弦月点了点头:“我让君品玉进来。”

福伯笑了笑:“让少爷进来吧,我刚好也有话和他说。”

弦月走到门口,将门打开,看着坐在台阶上的君品玉:“君品玉,福伯让你进来。”

君品玉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弦月,干净俊逸的脸上没有半分的表情,推门走到福伯跟前:“福伯,我扶你上床睡觉。”

福伯依旧坐在椅子上,看着并排站着的弦月和君品玉,越看越觉得满意,越看越觉得放心:“少爷,我终于可以放心去找老爷和夫人了。”

那一瞬,看着这个在日暮下微笑的老人,那双满是尘世疲惫的脸再没有了半分前怪,弦月也不知道,这次这样帮君品玉,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若是其他的人,一定会说些宽慰的话,可君品玉没有,他只是沉默着,低头不语。

身为医者,他的心里很明白,有些时候,懂当真不如不懂。

“月儿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待她,不准欺负她,如果被我知道你敢欺负伤害她,我一定让老爷和夫人一起来教训你的。”

君品玉抬头,站在他旁边的弦月伸手整理着鬓角,他看着她手上戴着的玉镯,干净的脸上突然漾出了笑容,陪着这夏日日落的光晕,温暖而又柔和,却只有短短的一刹,眼角转而迸出足以将人冰冻的星辉。

“福伯,我会的。”

福伯突然站了起来,许是做了太久的缘故,脚已经发麻,起身的时候,险些摔倒桌上,弦月眼疾手快,急急的将他扶住。

福伯笑了笑:“好孩子。”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比起刚才,还要浓上了许多,他心里想,少夫人身手这么好,将来少爷一个人在外边,就不用担心被别人欺负了,越发的放心。

他扶着弦月的手,走到门口,夕阳西下,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落日。

他迈出门口,那苍老的身体沉浸在阳光下,君品玉看着他,忽有一种感觉,这个一直伺候自己的人,似乎会随着这西下的夕阳,一并离开。

“少爷。”

福伯转过身,唤君品玉。

君品玉上前,站在他的身旁,他的一只手拉着弦月,另外一只手握住君品玉的手,然后将两个人的手紧紧的交叠在一起。

弦月看着君品玉,君品玉又看着弦月,两个人,最终谁都没有把手收回来,看着西下的夕阳,心里陡然生出的只有哀戚。

“少爷,你陪少夫人出去走走,好好逛逛。”

君品玉有些不放心,弦月也是同样。

“来日方长,我们在家好好陪陪你。”

弦月先开的口,君品玉点了点头,道了声:“是啊。”

福伯笑出了声,拍了拍那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我知道你们的孝心就可以了。”

他笑了笑:“我送你们两个到门口。”

弦月明白,他大概是想看着自己和君品玉两人手牵着手,走一段路。

君品玉还想说什么,却被弦月制止,她转身看着福伯,笑靥如花:“来这里这么久,我确实想出去看看。”

然后,紧紧的握住君品玉的手,走在了前边,君品玉看着福伯,顿时明白,跟在弦月身后,两个人之间,始终保持一步之遥的位置。

傍晚,她的发丝凌空,他站着的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她的侧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微微的有些刺眼,微抿着唇,划出坚毅的弧度。

两个人,走的很慢,他们的身后,是步履维艰,却依旧紧跟着的福伯,他的目光,始终停在那双十指相扣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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