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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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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说！”周春霞和青秧异口同声地骂刘观音。青秧还淘气地拽了拽刘观音的衣尾，刘观音不理她，只是冲犹豫不决的江采萍眨了眨眼。江采萍当然明白她的用意，可这种事情并不像刘观音想的这么简单，问题是刘观音已经这样说了，而钟家英他们也是认死理的人，如果她现在矢口否认，事态势必恶化，她只好违心地点了点头，心想到哪座山唱哪首歌，到时再做打算吧。
“你说话算数？”钟家兄弟欣喜若狂，钟家英还追问了一句。江采萍说：“我们红军讲话自然算数。不过感情可不像煮饭这么简单。如果你们当红军了，表现也好，我们可以先处处看，能不能结婚那还要看大家合不合得来。”
钟家英还待争辩，江采萍举手拦住了他：“对不起，我们就这样讲定了，明天一早到晒谷坪集合。小陈、刘观音上半夜值岗，下半夜我和小刘。唐干事那边由招弟总负责。”
江采萍交待完往对过的草寮走去。火光中，她脖子上那圈红印明显肿了起来，像叉开的树枝。钟家英盯着那道伤口，乌黑的瞳仁中有了几丝悔意。他追上去递给她一包药粉，江采萍犹豫地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接下了。
第二天一早，江采萍和周春霞是被鞭炮声、锣鼓声和隐约的喊声吵醒的。她俩起床到钟家兄弟的屋子里一看，里头乱糟糟的，床板掀掉了，屋中央整整齐齐放了八担谷子、芋头、番薯、衣裳和干肉，看样子是准备跟她们走了，可钟家兄弟除了老二钟家雄在做早餐，其余人踪影不见。
“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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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霞奇怪地问道，一边担心地看着江队长。江采萍的脸有些浮肿，人非常憔悴。她身体本来就不好，昨晚又半夜没睡，下半夜值班时还受了风寒，胃疼如绞，是杨兰英代的班。此刻她捂着胃，痛楚难耐的样子把老实巴交的钟家雄吓了一大跳。
“他们，他们帮你们做事去了！”
其实钟家雄不用说，江采萍和周春霞也明白了。
“……大家听着，我们钟家兄弟要讨老婆了，我们当红军了！大家快来当红军，当了红军有老婆发呀！”
随风吹来阵阵喊声，听得江采萍、周春霞脸煞白。这时青秧、小刘、小陈也聚了过来，江采萍皱眉道：
“他们这样乱讲，事情要糟糕了！青秧，你去喊醒刘观音。小刘，春霞，我们先到晒场去，小陈负责这边警戒。钟老二，你帮招弟、兰英照顾唐干事，出了问题你要负责！”
江采萍几个朝山下跑去。钟家雄看着桌上热腾腾的粉皮丝，惋惜道：“我放了茶油和腊肉，这么香，你们不吃我先尝喽！”
钟家雄独自坐在桌边吃粉丝，吃着吃着他呛住了，正咳得泪眼迷离时，刘观音披头散发地跑过来。见四周无人，她猛地踢了钟家雄坐的凳子几脚，指着他的鼻子小声骂道：
红翻天 第十三章（10）
“瞎你双眼的，想找我做老婆，看我以后不整死你！”
钟家雄皱着眉头躲到一旁，刘观音好气又好笑，她冲他跺了几下脚，抓起门旁的一根梭镖冲出了门。
钟家雄端着碗，用筷子挑起一根粉丝慢慢嚼着，一边望着刘观音的背影出神。刚在门口站岗的小陈飞速吃完一碗粉皮丝，舔着嘴，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由朝钟家雄摇摇头：
“钟老二，你发什么癫？这种老婆打倒贴我也不敢要，进了门还有你抬头的日子？”
钟家雄却频频点头，自得地说：“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我看她蛮好，牛高马大的当得半个男人，我反正矮，不抬头也没关系。”
小陈听了，只有眨眼的份了，哪好再讲什么？这时一阵踢踏的脚步声响起，唐干事在招弟、杨兰英的搀扶下，佝偻着身体走出了寮门。
“她们在哪里？我要过去！这村子好危险，我担心出事。”
唐干事环顾四周黑黝黝的大山，一副愁样。小陈笑着打趣道：“唐大姐，你晓得不，江队长、周春霞、刘观音、青秧，都嫁给了钟家兄弟，有他们帮忙你还怕什么？”
说归说，小陈还是跟着唐干事来到了晒场。晒场上聚集了不少村民，乱哄哄的，热闹极了。刘观音敲起了腰鼓，周春霞放嗓在唱山歌，青秧的跟斗一个接一个，引起阵阵欢呼。江采萍在钟家兄弟的帮助下，在晒场旁边的土墙上刷大标语：
“打造一百万铁的红军！”
“革命必胜！红军必胜！”
站在一旁的招弟，手里拿着一摞军帽和大红花，温言细语地回答着几个青年人的问话。更多的人围着钟家旺，向他打听娶红军老婆的细节。钟家旺那张八哥巧嘴略一描述，便让大家抓了狂：
“我要参军！我要参军！”
一个中年汉子冲到招弟身边，从她手中抢了朵大红花，迫不及待地问：“红军老婆在哪里？现在就发吗？”
招弟比较内向，这话可把她问了个大红脸。好在周春霞过来了，她拿过纸笔，登记了中年汉子的姓名，慢慢地说：“老俵，你到了队伍上就能找到对象。几十年都等了，再等几天也不要紧。”
“真的？”汉子接过红军帽，抚着胸前的大红花，兴奋得双手发抖。
“喂，钟家旺，你给我过来！”
周春霞说话的口吻不太客气，钟家旺却不以为然，他头一扬，骄傲地道：
“喏，喊我的妹子是我对象，靓吧？”
钟家旺得意地睨了眼那些发呆的同伴，乐颠颠地跑到春霞跟前，口气中有了几许自家人的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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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什么事？”
周春霞“啪”地将一顶红军帽扣在钟家旺头上，又给他别上红花，然后拿出一摞帽子对他说：“你吆喝一下，把帽子发下去，凡戴了花和帽子的到我这儿报名，下午跟我们走。还有，叫上你的兄弟把你家堂屋里的那些东西挑下来，也好让大家晓得你们有几大决心！”
钟家旺生活在“和尚庙”里，一年难得听见几回女人声，如今听到周春霞温婉的话语，哪有不从的？他兴奋地领命而去，不多久就有十几个胸戴红花头戴红军帽的后生到周春霞这里报名，喜得周春霞眉梢眼角全是笑意。
“喂，你迷老公的本事真大，厉害！”
刘观音抽空冲周春霞竖起了大拇指，周春霞朝她扮了个鬼脸，又朝江采萍努努嘴：
“我算什么呀，你看队长把人管得多服帖！那才叫本事呢！”
刘观音一扭头，看见钟家英正在帮江队长移楼梯。这桀骜不驯的猎人如今俨然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正一丝不苟地协助采萍写标语。
“他们家八兄弟也就那个老大和钟家旺长得好些，其他的都不行。那个牛屎堆偏寻我开心，烦死人了。嘿，换了他大哥还差不多。”
刘观音看钟家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欣赏。周春霞知道她喜欢高大强壮的男子，再一想钟家雄的袖珍样子，不由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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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 第十三章（11）
“你乐什么乐？推井下石，下回和你算账。哎，怎么回事？”
刘观音话音未落，突然有几个大嫂冲到她们跟前，其中一个挥起扫帚便往春霞头上砸，边砸边骂：
“招郎当红军招死你去！我一个独崽，就靠他传后了，你要是勾走了他，我老了怎么办？你给我养老送终呀！”
周春霞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正着，疼痛与委屈一齐袭上心头，泪水顿时淌了满脸。
“老人家，有话好好讲，你打人是不对的。”
江采萍和唐干事上前拉住了打人的那个大嫂。大嫂不依不饶，扭身又要打江采萍和唐干事，被钟家英猛地夺去了扫帚。
“大姆，她现今是我对象，你再这样闹，可不客气了。”
大嫂见钟家英护着江采萍，一愣，旋即往泥地上一躺，打着滚号哭起来：“哎哟喂，红军婆子要杀人哪，我咯崽哎……我２３岁死了老公好不容易拉扯大哎……要是当了兵，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哎——！”
大嫂哭得抑扬顿挫，峰回路转，其余几位大嫂见状也加入了哭诉行列，一时间晒场上空哭音袅袅，刚从云层露出的几缕日光也给哭声噎了回去，整个村子显得阴沉沉，湿淋淋的。
“来了，来了，大家让让，这是我们捐的军粮。”
钟家旺几兄弟将箩担挑到了晒场中央，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江采萍趁机宣传红属们享有的优惠条件。有几个报名参军的后生扭头跑回家，一会儿也挑了粮食出来。那几个被亲娘拽住不放的后生，脸面有些挂不住了，他们开始呵斥老娘，特别是那个绰号叫高脚钳的独生子更是不耐烦，他将娘从泥地里硬生生拉起，吼着：
“你要干什么？快归去！这像什么话？”
他这种态度让旁观的老人过意不去，他们不约而同地指责高脚钳不懂事，不理解娘亲疼他的一片苦心。江采萍走到高脚钳身边，递给他娘一块面帕，和蔼地劝说道：
“大嫂，怪我没讲清楚，独生子可以不参军。”
其实，这只是江采萍自己的理解，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看到明文规定。群众基础好的地方独生子照样入伍，从她手中送出的独生子就不下十位了，但作为一个女人，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她给出了这样的承诺。
“是吗？多谢你，多谢政府。”大嫂破涕为笑，想当即把儿拉回去。
高脚钳不干了，他不愿在众人面前服输，倔强地对母亲说：“不，我要当兵，到时给你讨个儿媳归回来！”
高脚钳的娘已经不哭了，因为她从江采萍口里得到了保证。其余几个妇娘人因拗不过崽，又开始围着唐干事哭。
江采萍的眉越皱越紧，钟家村的群众基础薄弱得出乎她的意料，也许这种情况还与钟世荣的两个兄弟有关，正这样想着时晒场上倏地静下来，抬眼一看，对面的田埂路上走来了七八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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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老二、钟老三这时候来肯定没好事儿！”
钟家英将斜背的鸟铳换到了右肩，其余几兄弟也同样戒备。戴上红军帽、胸缀大红花的钟家兄弟看上去颇有股红军战士的英武与刚毅。钟家英使了个眼色，弟弟们会意，各自占据有利地形，晒场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有一个大嫂背对田埂，看不见发生的事，她依旧坐在地上哭诉，做崽的对她耳语了几句后，当娘的赶紧爬起来，顺手扯下儿子胸前的大红花，扔到一旁，接着又要取儿子头上的红军帽。做崽的一扭身，躲到了别处，气得为娘的直咬牙。
“哪位是红军的领队？我是钟世昌，这是我弟弟钟世发，我们一贯赞成苏维埃政府的主张，上次也捐了钱粮。这次你们要带我们钟家的人去当兵，我们没有任何意见，怕只怕他们家里不答应，是不是啊？”
钟世昌就是昨晚造访过钟家英家的那个矮壮汉子，他说话时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周春霞身上，看得周春霞浑身发毛。这时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的老俵，言辞中不无自得。因为他知道答案是什么。果不其然，人群中响起杂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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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 第十三章（12）
“不答应！”
“……我大姨家的三个崽当红军全死了！”
“对了，生崽防老，积谷防饥，没崽没得靠，老了要讨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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