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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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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内着五条衣,再着七条衣,七条衣外又穿了大衣,也就是伽服。

僧人的大衣分为三品,三品各分三种,杨帆是白马寺首座,穿的是上品中第一等伽服,二十五条、一百二十七隔,外披孔雀羽和真丝织就面料的大红袈裟,金钩玉环,宝相庄严,八面威风。

马桥陪在他身边,穿的却只是普通的灰青色僧衣。马桥担心老娘牵挂他会急出病来,所以归心似箭,杨帆知道他的心情,因此脚下匆匆,走得非常快。

杨帆和马桥正往前走着,迎面一辆牛车缓缓驰来,街道很宽阔,那辆牛车的帷幔遮得又严密,所以二个人对这辆牛车全未注意。

这牛车是自魏晋以来,门阀士族最喜欢乘坐的车驾。除非是出远门或者赶急路,他们必乘牛车,因为牛车缓慢而平稳,车厢宽敞高大,可以任意坐卧,更适合养尊处优、肆意游荡的士族大姓子弟出门。

这种风气此时依旧流行于士族豪门,要一直到隋唐五代结束,宋朝兴起时,才会渐渐消失。迎面而来的这辆牛车是一辆油幢车,长方形车厢,上有立棚,后开车门,垂遮帷帘。棚前和两侧开有棂格窗,拱形的棚顶,前后各有一个长檐。

车上垂着帷幔。绣以梅花图案,四边垂缀丝穗,极为华丽。御车人扶辕步行,悠闲自在。一位三旬上下的白衣公子端坐车中假寐,旁边坐着青衣俏婢天爱奴,挑起帘儿轻轻看着街头景象。

她知道已经到了修文坊,看着街头景物,不禁又想起了杨帆,那个家伙,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为了替他的朋友解围,自己赠他的金珠玉宝,全被他挥霍一空,想必这家伙如今还是没有娶到一位可心如意的小娘子吧?

想起同杨帆相处的那些时日,想到这个有点儿蔫坏,但是有贼心没贼胆,其实绝无奸恶行为,对亲人朋友又特别热心义气的俊俏少年郎,天爱奴的唇边不禁轻轻绽起一抹动人的笑容。

但是这笑,马上就凝固在她嘴边了,因为她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一位红衣和尚。

这和尚,身着八宝吉祥宝莲纹妆花缎的大红袈裟,上边布满法螺、法轮、宝伞、白盖、莲花、宝瓶、金鱼、盘长,袈裟上缀如意钩,紧紧悬挂祖玉环,和尚手中持着一串古檀木佛珠,身边伴着一个灰袍弟子,后面八个僧人紧紧相随,排场极大。

如此排场,本该是一位年高德昭的有道高僧,可是一瞧他模样,光头锃亮,秀眉亮眼,鼻梁挺直,唇形清晰,秀气得如同一个女孩子,这就够叫人吃惊得了,再仔细看,这个和尚竟然就是她刚刚才想到的那个有些痞气、很讲义气、看似无赖,却无邪行的坊丁杨帆。

“噫!”

天爱奴娇躯一震,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

闭目假寐的白衣公子张开眼睛,瞟了她一眼。

天爱奴赶紧放下窗帘,白衣公子道:“阿奴,你近来的性子,可是大大不如从前沉稳了。”

“是,婢子……”天爱奴应了一声,欲言又止。

白衣公子目光微微一闪,问道:“怎么了?”

天爱奴微微垂了头道:“婢子……又看到他了。”

“他?”

白衣公子稍稍有些疑惑,但天爱奴的生活非常简单,结识的外人着实有限,公子脑中只稍稍一转,便恍然道:“救过你的那个人?看到他,何须大惊小怪?”

天爱奴微微露出苦笑,道:“他……现在做和尚打扮。”

“哦?”

“哪怕是个小和尚,婢子都不会奇怪,可是几天不见,他不但做了和尚,而且看那架势,在寺庙里的品级着实不低,旁的僧人念一辈子经,怕也到不了他这个位置。不是婢子想要大惊小怪,是他……实在令人不能不觉奇怪。”

一向八风不动,稳如泰山的白衣公子也不禁起了好奇心,和尚升职,实在比官场上升官还难,一个前两天还是坊丁的小子,突然做了和尚,而且能让阿奴为之动容,想必这地位真的不低……

白衣公子也忍不住掀起窗帘向外看了看,这一看就有些发怔。

“公子?”

“查查他,到底怎么回事。”

“喏!”

天爱奴很奇怪一向心无旁骛、目高于顶的公子会对杨帆感兴趣,不过,能有机会再接近他,或者了解一些他的消息,天爱奴由衷地感到开心,所以她很自然地忽略了这种奇怪的感觉。

第五卷我是传奇第一百零一章马母教子

原修文坊的两个坊丁,几天功夫,摇身一变成了威名赫赫的白马寺首座和执事僧,仅这一件事就足以在修文坊引起轰动了。而其中一个前两天还刚刚上了刑场,此事就更加充满了传奇色彩。

刚刚踏进修文坊的时候,两个人心中都有些忐忑,马桥的担心自不待言,杨帆倒不是怕官府公人突然闯出来锁人,而是担心事主闹上门来,终究不好面对。

然而,与此无关的普通百姓固然神色有些怪异,但是大多数熟识的人还是主动向他们打了招呼,而那位行脚商人吴广德虽然就住在坊里,却也没有出来闹事。

同平素交情深厚的街坊邻居们打过招呼之后,两人就赶回马桥家里,母子相见,抱头痛哭。片刻功夫,面片儿和她娘也闻讯赶来了,面片儿娘安慰马母道:“老姐姐,儿子平安无事,你还哭个什么,该高兴才是!”

马母擦擦眼泪,便给了马桥一记耳光,骂道:“你这小畜牲,不听为娘教诲,偏不学好,与人勾搭,败坏门风,又闹出人命,若非义士搭救,早就葬送了这条性命。如今虽然留得一命,却遁入空门,你爹就你一个儿子,断了马家香火,是为大不孝,你这忤逆的不孝子,我真想生生打杀了你!”

说罢一扭身抄起笤帚,面片儿娘赶紧上前拦住,又是一通解劝。

马桥跪在地上不敢言语,杨帆上前道:“大娘不要担心。我二人入的是白马寺,不过是避避风头罢了。现如今白马寺主持是薛怀义,想必大娘也听说过这个和尚,不打紧的,等过些时日风声过去,桥哥儿想还俗就还俗,一句话的事儿。”

马母听了稍稍放了心事。看看杨帆,纳罕地道:“小帆呐,你怎也跟他一块入了白马寺了?”

杨帆道:“当日我刚刚回到坊里。听说桥哥儿出事,就赶去南市,到了那里。恰好碰到桥哥儿被一个蒙面义士所救,仗着腿脚灵便,我一直追着他们下去。那义士救桥哥儿脱困后就扬长而去了,我就与桥哥儿一同躲藏,因为公人追得甚紧,便偷了道观两套袍服,谁知……”

马母叹道:“我这不孝子,还连累了你。”

杨帆道:“不妨的,不妨的,大娘你也看到了。外面那八个大和尚,都唯我之命是从,哈哈,小帆如今威风的很!大娘,叫桥哥儿起来吧。他也是一时糊涂,如今已经知错了。”

面片儿娘也道:“是啊,老姐姐,你也别生气了。那鲍娘子我也是见过的,极风骚一个妇人,桥儿血气方刚的少年。如何受得她勾引。说起来,桥儿也就做了这么一件错事,一俟察觉她心肠歹毒,便即决绝。错手致死人命后,不肯让人替他冤死,又主动自首,也算一个有担当的义气男儿!”

面片儿娘和杨帆规劝了好一阵,马母才气呼呼地对马桥道:“行了,你滚起来吧,若非你大娘拦着,又有小帆替你说话,今日断不饶你。”

说罢,马母拉住杨帆的手,道:“小帆呐,多亏了你,若非你机警,老身这个蠢儿子,必然被官府抓到,如今又能让官府销了案底,这都是你的功劳!如今桥儿连累了你跟着去做和尚,大娘真是过意不去。”

杨帆道:“大娘客气了,小侄与桥哥儿情同兄弟,他有危难,小侄怎能袖手。相信我若有事,桥哥儿也是一样的心思。”

马母转向马桥,把脸一唬,喝道:“过来!”

马桥乖乖走到母亲身边,马母点着他额头道:“从今以后,断不容你再惹事生非,尤其是这女人,决不许拈花惹草,再闹出一丁半点的丑事来,否则,但教为娘听到,立即上吊去寻你爹,省得为你提心吊胆,在街邻面前还丢了脸面。”

这话说得可重了,马桥脸色一变,赶紧跪倒道:“娘,儿子不孝,断然不敢再惹娘亲生气了,阿娘勿恼,娘亲的嘱咐,儿子都记在心头,从此以后,儿子绝不再犯!”

马母脸色稍雯,又对他耳提面命地道:“小帆与你一向交好,为人品性也是极佳,又是你的救命恩人,这份恩情,你要记在心里。咱马家人重情重义,知恩图报,为娘这番教诲,你可不要忘了。”

马桥重重一磕首,道:“阿娘放心,儿子全记住了。”

一旁,江旭宁望着杨帆,一脸新奇地道:“小帆,当日救走桥哥儿的,真是一位不知名的义士,不是你么?我瞧那人背影,可是与你极为相似。”

她这一问,马母和面片儿娘都向杨帆看来。

杨帆微微一怔,打个哈哈道:“宁姊,你真会说笑话,小帆倒是有膀子力气,寻常的拳脚功夫也能比划几下,可是在众多公人刀下救人,我可没那本事。救人的,确是另有其人。”

马桥也知道杨帆的真正身份暴露不得,也帮腔道:“是!救我的,的确是一位蒙面义士,他看见小帆追来,还当是衙人公差,若非我喊住了他,只怕小帆就要挨他一刀了。”

马母和面片儿娘都自觉很熟悉杨帆,原就不信他这个一向跟在马桥屁股后面胡混的小兄弟居然深藏不露,有一身好武功,听了这话更是毫不怀疑,只道真是因为马桥不想连累无辜,主动投案,感动了江湖游侠仗义出手。

马桥母子重逢,接下来就要在白马寺当一段时间的和尚,短时间内已不能回到坊中照顾母亲,再加上这些日子马母日夜牵挂着儿子,如今母子重逢,必然有很多话要说,所以又坐了一会儿,面片儿娘便带上女儿告辞。

杨帆也知机起身,说要回自己家里看看,瞧瞧有啥需要处理或者带走的东西,午饭时间再回来。

※※※※※※※※※※※※※※※※※※※※※※

杨帆回到自己的小院,开了房门进去,看看这住了大半年的蜗居,轻轻地叹了口气。

自从天爱奴走后,他的房间又迅速恢复了单身汉风格,被子麻花一般扭在床上,根本不叠,用过的大瓢还盛着半瓢水,就搁在几案上,墙角还有随意丢下的几块啃过的鸡骨头,除了那地板因为时日尚短,依旧保持着天爱奴擦洗出来的原木本色。

杨帆在地板上坐下来,抱着双膝静静地看着这似乎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一切,思索着今后的前程。

薛怀义此人身份极为特殊,大唐宰相那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敢得罪他的也是寥寥无几,就连武后的两个侄儿武三思、武承嗣都不敢。能成为薛怀义的心腹人,要进皇宫大内就不难。

这对他接下来的行动无疑很有利,他已经打算在和尚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上好好地干一阵了。只是不知法场救人一事是否会传开,是否会被有心人与自己联系起来,从而猜测出更多的东西。马母和面片儿娘好糊弄,却不代表其他人也会如此容易被骗过。

如果一旦让人由此联想到杨郎中府上的血案,虽然有薛怀义这尊保护神,这事情也过于严重了些。尤其是,一旦叫他的敌人因此锁定他的身份或者对他产生怀疑,那么他隐身暗处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杨帆正静静地思索着这些问题,忽然听到院中传出一声轻微的响动,杨帆心中一凛,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他本来是盘坐于地,以肘支膝,以手托腮,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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