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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妁-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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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默半跪在床边,什麽意气风发恣意疏狂这类词跟他再也不沾一点边,简若林只看见他眼窝深陷血丝满布,腮边到下颚甚至都冒出了一片胡须还来不及刮,那麽看了两眼,也不知怎麽的,简若林居然忍不住笑了笑。
看到他醒过来,萧景默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居然带著一丝哽咽──其实简若林并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毕竟萧景默带著哭腔说话这样的认知,实在和他之前所了解的常规不符。他听见他说:“你终於肯醒了吗,别再睡下去了,好不好。”
简若林脑子转了好几圈,也没有办法消化萧景默这句话的含义──难道他已经睡了很久了吗?张开口,觉得口腔里一股子燥热难捱,喉咙滚动了两下,挤出来一个字:“水──”却没想到,只说了这麽一个字,整个喉咙都像要裂开来似地,勃颈处传来一阵剧痛,简若林觉得,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和身子分家了,所以那交界之处才像断了似的,疼得厉害。
“别动!别动!”萧景默明明急得要命,可是却压低了声音,生怕惊了什麽一样。
简若林眼前一阵晕眩,好不容易缓过来地时候,有一点清亮液体从嘴唇渗进来,慢慢流经唇舌,滋润了干燥的喉。他分不清是真实或者在梦里,他只记得自己张口说了一句:“我好累,让我再睡会。”又似乎只是想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反正很快地,他又回到了原先那种浑浑噩噩全身飘在空中似的状态。
等到再次清醒,已经不知道又昏睡了多久。
简若林躺在床上,眼睛半张著,眼前看到的景物,熟悉又陌生。一缕光射在床尾,带点昏红颜色,简若林想著,这该是傍晚时分的夕阳吧。一念及此,便挣扎著坐了起来。
应该是睡得太久,四肢都有些酸麻僵硬不听使唤,所以简若林努力了很久,才勉强坐了起来。脖颈处的不适犹为明显,简若林伸手摸了摸,触到厚厚的纱布,在脖子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尽管能够感觉到缠的人已经很小心地放轻了力道,简若林还是被那圈纱布缠绕得难受,好像被什麽扼住了咽喉──难怪他老是梦到自己在水里窒息挣扎。
大概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吧,脖子上面伤处的疼痛已经不那麽明显,现在就算做扭头的动作也没有关系。
房门在这个时候被人推开,萧景默单手端著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看到自己坐在床上的时候,那人眼中明显闪过一丝讶异和惊喜,却没有如自己猜测的那样,冲过来关切地问你醒了感觉怎麽样,或者因为失而复得的巨大落差兴奋不已。
萧景默只那麽呆了一下,就恢复了原状,依旧维持著原来动作的频率,推开门,走进来,手上端著的托盘,连颤都没有颤一下。走到床边把托盘放到一边的凳子上,伸过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脸颊,萧景默仿佛松了口气,自语道:“都能自己坐起来了,看来林清大夫没有骗我啊……那个庸医治了你这麽久,要是再不好,我就拆了他的招牌……”
简若林此前从未觉得萧景默有这麽婆妈的时候,甚至有点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地念叨著,他是想对他说点什麽的,不过萧景默已经把那托盘上的药端了起来,一边看自己一边又说道:“正好,先把药喝了吧。”舀起一勺药汁,吹了吹就递到眼前。
简若林现在已经管不了什麽药苦不苦的问题了,敏感细腻如他,即便是大病初醒之时脑袋混沌,却还是感觉出了萧景默的不同寻常──现在这人,就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弓弦,随时会不堪重负断裂开来。
萧景默一口一口地喂他,他也一口一口地轻抿著喝下去,只是时不时瞥一眼前面的男人。男人喂药的动作实在太专心,目光始终停留在那把勺子上,再没有正眼看一下他。
喝完药,萧景默把空碗搁在一旁,就扶著他躺下去,还仔细的掖了掖被角。
“伤口还没长好,这段日子还是多歇一歇,我先出去,不打扰你了。”
简若林看著萧景默转过去,要离他而去的模样,想都没想,便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萧景默只能又转回来看他,看得简若林有几分窘迫和尴尬,只能讷讷地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声音还是有点沙哑,但是也已经好了很多。
萧景默哄小孩似的:“这些等你好了再说,你先歇著吧。”
简若林不依不饶地,抓著他的衣角不肯放手:“我已经睡得够久了,有些事有些话,不应该早点说清楚吗,小侯爷?”其实这不是他的本意,只是萧景默对他的态度实在太冷静躲闪,在意识到之前,那个称呼却已经脱口而出,略带辛辣地提醒著两人之间的身份悬殊,也质问著萧景默的故意欺瞒。以至於说完之後,连他自己都愣了愣。
萧景默却笑了笑:“你怪我也是应当的,是我遮遮掩掩,没有一开始就跟你讲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简若林觉得,那笑里,分明带了些凄凉。
“不过也没有关系吧,我就要回京了,如你所愿,从今以後,你我之间一干二净,互不相欠!你若不想见我,我便终身不再踏入苏州城。”
简若林浑身一震,那话中的每一字都宛如有形,字字皆伤。他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伪装著去掩饰情绪,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看著萧景默,那麽用力地看著,手握得发颤。
“你赢了。”萧景默咬著牙,一字一句:“你想要怎麽样的结果,我都遂了你的愿!”说完,却像泄了气一样,简若林总觉得他像要哭出来,但是萧景默那麽骄傲那麽潇洒的一个人,又怎麽可能会哭?所以他只听见他妥协的、无力的声音,轻飘飘地跟他说:“若林,你知道吗,我害怕了,我真的不敢要了。”
只这麽几句话,简若林却觉得整个人都被击垮了似的。
总是牛皮糖一样黏在身边的人,惯用的伎俩便是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再加上没脸没皮的,人家都说“烈女怕郎缠”,简若林虽不是女子,也禁不住这种温柔攻势。即便被三番两次地拒绝,被简若林一次次决绝地话语推开,萧景默也仍是不死心的,一次次试图挽回这段感情。简若林不是没有想过,要不要再给萧景默一次机会,也许那人真的後悔了,也许确如那人所言,先前只是分辨不出真情还是假意。
只是简若林更明白,男子相恋,必不容於世,相爱并不能解决一切的现实问题,更何况萧景默已有妻室,叫他站在萧景默身旁的时候,何以自处?
说到底,还是他害怕,怕世人的指责诟骂,怕情人将来的意志不坚。
若是将来注定坎坷,在艰难之後相看两厌,那麽,倒还不如趁这段感情尚未有机会修补弥合的时候,再加几分力,索性将它扼死在死灰复燃之处。
只是为了逃避将来,便生生折断了现在,连并肩抗争尝试争取的勇气都没有。
他和萧景默,究竟谁比谁更薄情?
简若林在心中自嘲似的问了一句,禁不住笑了笑,那勾住萧景默衣角的手指慢慢松脱。
萧景默负他在先,可是最终决心要斩断这段感情的人,却是自己。若是最早的时候,萧景默对他说:“我放手了。”或者心里面会疼一阵,失落一阵,但还是不会犹豫,放任那人远离。可是,经历了牢狱之灾和稽灵峰之事,就算最初有再多怨气也已经随著时间以及那人日日的厮磨消弭殆尽。乍一听萧景默终於肯松手,他本该是如释负重的,但是此刻,他只觉得心里突然空落落的,什麽都没有了。
况且,萧景默也是一个不肯轻易认输和低头的人,自己究竟做了什麽,逼得他说出“我不敢要了”这般示弱的话。
简若林被挟持的那个时候,嘴上说是不愿意再欠萧景默什麽,其实,只是不想成为他的负累。可是,他永远也想不到,让萧景默亲眼看著自己在他眼前撞向匕首,划开颈部血流如注的时候,是何等肝胆俱裂。在萧景默心中,那一刻,简若林已经用了一种极端惨烈的方式,要从他的生命中剥离,再无牵连。
做到如此,萧景默还怎麽敢去要这份感情。这般纠缠,他也实在倦怠了。
萧景默幽幽叹了口气,拿起了托盘向门外走去。
走出几步,身後便传来简若林低低的略带沙哑的嗓音:“天暗了,帮我点盏灯吧。”
萧景默“唔”地一声,似乎有些不解──本来这句话当是寻常,只是前一刻,两人间的气氛还如此沈重,甚至说得煽情一点,悲怆沈郁都不为过。一转眼,简若林却如常人,淡淡开口,安然侧卧,那副摸样,竟有几分慵懒优雅。
简若林思虑良久,始知自己其实和萧景默一样,放不下这段情。装的铁石心肠,可是事到临头,真要各走一方,才明白那种剜心之痛难以承受。再说,萧景默在留芳阁陷入危机时两度出手相助,在他势单力孤的时候默默站到他背後支撑,在他伤重之时熬尽心血细心呵护,人谁无情,简若林心底那点柔软,早被萧景默摸了个通透。
将来怎麽样,留待将来再考虑,现在忧心它作甚?
想通之後,心中豁然开朗──果然之前还是自己作茧自缚,自找烦恼──简若林对著昏暗中萧景默错愕的脸莞尔一笑,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若我现在说再给你一个机会,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耍弄於你?”
“什、什麽?”萧景默生怕自己听错了,一双眼睁得老大。
“你若仍是不敢要了,那便当我没说过吧。”
“等、等等……”萧景默手里还抓著托盘空碗,三步作两步地跑回床边,“你说真的吗,是那个意思吗?我有没有理解错,若林,你、你再说一次。”
可怜的空碗咕噜噜地从托盘上滚下来,掉在地上一个闷响。
萧景默哪还管什麽碗啊托盘的,拉著简若林不停地问:“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然後还有点神经兮兮地说:“若林,你千万别哄我。”
自和萧景默两分两合以来,种种背弃和挣扎,终於在这刻终了。
简若林由衷地觉得身心舒畅,情之一字,果然是毒。
不,不止是毒,还是瘾,不死不休。
简若林脸上的笑意弥漫,嗔道:“还不去帮我把灯点上?”
萧景默连忙点头,手忙脚乱地起身。他本来是半跪在床边的,站得急了,脚踩著了衣襟下摆,顿时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最後人倒是稳住了,只是托盘没拿住,从手里飞了出去,直直砸向一边摆放著的古董花瓶。萧景默暗道一声不妙,身形挪动著打算去抢救那个价值不菲的花瓶。可惜天色昏暗,萧景默衣袍又宽敞,慌慌张张之间的动作,一不留神宽大的袖口就勾在了床边的那个衣服架子上,萧景默一动,架子就跟著倒,架子倒下来,连带架子便那个摆著脸盘毛巾的凳子也推倒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最终的结果,便是屋子里面此起彼伏地响起各种物体落地的声音:托盘还是砸到了花瓶,精致的青花细瓷碎成一片一片的;衣架倒下来,黄铜的脸盘也未能幸免,三四件衣服铺了一地,还被脸盘里洒出来的水打湿了大半……总结而言,便是惨不忍睹不堪入目。
萧景默站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手依旧朝前伸出,维持著那个准备抢救花瓶的姿势,微有些狼狈和尴尬,难得地,那脸上浮现出两抹绯红。
而简若林呢,他是真的被萧景默这阵势给吓住了,他没想到,只是去点个灯,却能造成如此……壮观的效果。
“这麽黑怎麽不点灯?”白琦大摇大摆地晃进来,一进屋,就看见了满室狼藉,顿时愣住,呆呆看向萧景默:“这、这是怎麽了?景默你是要拆屋子麽……”
简若林终於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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