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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棵小草我压力很大-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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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几万。
    于是北北硬生生地咽了一下口水,坐了下去。
    戴佳淡淡地笑,说,无所谓了,就这样过吧,我不想和我妈闹翻脸,让外人看笑话。我不想像那种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背弃父母搞什么私奔,最后背一身骂名。
    可是,你甘心么?荣小白怎么办?
    不甘心又能怎样?我能和谁抗争?我妈毕竟是为我好,希望我过衣食无忧的生活。至于荣小白……就当是我欠他吧,混过这几十年,下辈子有缘分再说。也许再过段时间。大家都认命了,现在的痛苦就跟个屁似的。臭一会儿也就散了。
    北北也叹气,而后点了点头,劝慰道,你没有欠他。你已经努力过了,对得起他。我倒觉得他欠你更多,这段时间他一直躲在南京逍遥快活,现在又说要出海,逃避责任,逃避现实,简直又虚伪又懦弱。
    戴佳有些生气,想想又笑了起来,说。算了。就这样吧,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向命运臣服的时候。我们都不能例外。幸福那回事儿,我有时觉得很遥远,有时又觉得很近,究竟能不能得到,我也懒得猜测。如果得到,是我的幸;如果得不到,是我的命。
    她们在茶座门外的大街上拥抱告别,各自回家,北北刚走几步就听见戴佳喊她的名字,于是停步观望。戴佳站在寒风中,长发飞扬,她说,北北,等我当了阔太太,还把临家饭店给你们,你不用担心,到时候咱俩一起结婚,好么?
    北北笑着点头,转身离开,她绕过街角,想想又返身走了回来。她看见那个曾经无比坚强的小坦克趴在路边脏兮兮的邮筒上,肩膀微微地颤抖,她没有走过去,只是远望着她的悲伤,束手无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她绝不会与戴佳在同一天成为新娘,因为她不愿意让自己在理应最幸福的那天见证到戴佳灵魂的葬礼。
    订婚时间订在二十七夜,只剩几天。她的脸已经消肿,谁也看不出她曾经挨过打,如今她什么都听从戴妈妈的吩咐,不再节外生枝,是一个十足的乖乖女。她站在落地镜前面试穿礼服,原地转了一圈,问道,妈,这件很好,是么?
    妈妈坐在旁边看着,满意地点头。
    店员去将礼服打包时,戴佳到处转悠着,她看见一件白色的西装,伸手摸了摸,下意识地说,小白穿这衣服比较适合。她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傻傻地愣在那里,之前她一直假想即将与自己站在一起的是荣小白,而不是徐泽霖。她将手从那件西装上挪开,失落地走了出去,她坐在街头长椅上,望着对面婚纱摄影店橱窗里一对对的模特,第一次感觉南通的冬天如此寒气逼人,那种寒气一直渗透进她的骨髓之中,在她的血液中蔓延。
    此时荣小白正抱着一本航海类的厚书死啃着,再过一个礼拜他就随船出海,多预习一点知识总是有好处的。这段时间他忙得一塌糊涂,要登船适应环境,要制定转让合同,还要向宁通物流总公司移交快递网络的工作。盏食天的事务暂时由蒋汇东帮忙处理,工资照发,然而此时蒋汇东不在店里照应,却跑到快递站来闲逛。荣小白站起来,问道,店里现在不是正忙着么,你过来干嘛?
    我找你有事。
    有事不能在电话里说么?
    戴佳要订婚了。
    正如所有狗血情节的电视剧里那样,荣小白手里的那本砖头厚的书翻落在地面,砰地一声,仿佛有人在荣小白的心口狠狠地踹了一脚。他捂着胸口,弯腰拣书,迟疑片刻,淡淡地说,哦,知道了。
    蒋汇东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你就这个反应?
    是。
    蒋汇东鄙夷地点头,冷笑道,我家北北说得对,你荣小白压根儿就是一个胆小鬼。一个懦夫,你压根儿就不配知道戴佳的状况!
    荣小白心头一动,问道,她什么状况?
    蒋汇东愣了一下,说,我家北北说你不配知道,我也不配知道,我们男人都不配知道。所以没有告诉我。他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温柔,于是摔门而去,回头又骂骂咧咧道,我送佛送到西,帮你把店看到年底,然后你出你的海,我回我的家,以后咱们一拍两散,你富贵了发财了都不必来找我!
    小白望着他怒气弥漫的背影,无奈地笑了一声,坐下来继续看书。然而那些文字如同一只只顽皮的蚂蚁,在书上胡乱地爬动着,他刚看到后半句,就忘记前半句的内容。最终那些蚂蚁胜利了,他将书本扔在一边,捂着脸沉重地呼吸。生活这么美好,不应该把时间花费在看书上,他决定出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增加盏食天转让费用,追讨各大学官方邮件的费用,将江宁校区快递网络的过渡方式改为有偿交接。虽然他即将成为一个传说中的水手,但是他目前仍然是商人,临走之前再狠捞一笔是他的本职工作。
    他找到宁通物流公司的负责人,明确提出自己的要求,对方笑盈盈地说,小伙子,你这种做人方式恐怕有些不厚道吧,公司起码给了你这个平台,你至于这样惟利是图么?
    荣小白也笑道,仙林地区的网络我是完全无偿让出来的,而江宁地区就不一样了。那是我自己一手创办起来的。每个月都往你们手里交大把大把的钱,现在我索要一点补偿金不算过分吧?说起做事不厚道。我肯定经验不够丰富,当初我垫五万块钱给公司做广告,公司只报销两万,我有没有追究?
    如果我不同意这八万块的补偿金,该交接的不还得交接么?
    荣小白站了起来,说,您别忘了,这块肉在其他公司眼里值十三万以上,现在学生都放假回家了,花名册只在我手里一份,您怎么交接去?要是其他公司不小心拿到这份花名册,说不准一夜之间整个江宁区的快递站都被易帜了。就冲您的这句威胁,我即使再多要两万块钱都不为过。
    对方权衡利弊,只得无奈地接受荣小白八万元有偿交接的要求,反正当初建立仙林校区快递网络的成本远远超过八万元,如今花八万元就可以全面接手一棵新的摇钱树,绝对合算的。荣小白赖在对方办公室里不走,当天晚上就拿到这八万元现金,临走时对方负责人拍着他的肩膀说,小伙子,你做事的确够硬气,但你难道不怕把人得罪光了,名声搞臭了,以后没人敢和你合作么?目光短浅,见利忘义,不是年轻人应该有的品德啊。
    荣小白既已拿到钱,也不必再作口舌之争,他对负责人微微地鞠了一躬,走出公司大楼。他点了一支烟,回头望了望公司大楼里的灯光,暗自想道,同样是一坨屎,别的屎有狗,蛆,苍蝇和屎壳郎这么多忠诚的朋友,你,荣小白,有几个?
    这几天戴佳吃得好,睡得稳,丝毫没有祝英台上花轿时的悲怆。北北一直陪着她,总觉得这情况有些别扭,于是偷偷地问道,你不会是想享受一番以后就那个吧?
    那个?哪个?
    北北伸出食指,横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一个自刎的动作,戴佳却笑了起来,说,我这么怕疼,怎么可能自杀?啃你的苹果去吧。
    话虽这样讲,北北还是不太放心,她削完苹果后悄悄地将水果刀藏进口袋里,生怕这花好月圆夜发生血腥的一幕。北北并不期望戴佳能够大富大贵大红大紫,也不在乎她到底是与谁步入婚姻殿堂,只希望她能够过得幸福。有时她觉得自己比戴妈妈更适合做戴佳的母亲,但有时将自己代入戴妈妈的角色里,也会觉得徐泽霖确实是一个理想的乘龙快婿,至少先天优势比荣小白强势得多。
    直到二十七夜那天戴佳都平安无事,似乎对订婚之事毫不在意,她醒了之后就坐在床边发呆,即使北北扑在她背上都不回头看一眼。北北问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戴佳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有一天夜里小白打电话来,说他过得像行尸走肉,我还奚落他了。她沉默片刻,低头叹道,算了,以后不提这些事情了。
    她起身去洗了个澡,穿上那身昂贵的新衣服。幽灵一般走出房间。
    徐家原本准备在南通一家名叫新有斐的五星级大酒店包下一间大厅,用来操办订婚宴席,但戴佳提出唯一的要求——她要求在临家饭店举行。于是临家饭店暂停营业一天,腾出来举办宴席,十点时外面的街边已经停着各种高档车辆,都是所谓来捧场子的,捧徐泽霖的场,而不是戴佳。天气有些阴冷,戴佳穿得十分单薄。冻得瑟瑟发抖,却坚持与徐泽霖一起站在门口迎接客人。每当有客人进来,她都热情地微笑鞠躬,表示谢意,但客人走过之后,她又神情漠然。徐泽霖心情相当不错,关切地说,冷的话就先进去,或者穿件厚衣服。你这样板着脸,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戴佳淡笑道,恭喜你,以后你一辈子都会看到我这样的面孔。
    不至于吧?感情嘛。慢慢培养,相信我好吗?
    戴佳又冷笑道,请不要跟我扯感情好么?我们之间只是一场赌博而已,不幸的是我输了,不过我还是想警告你,即使以后在一起生活,你们再拿你们的权势来压我,我也敢闹得你们家鸡犬不宁,灭门绝户!
    徐泽霖脸色陡然一变。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不愿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场合与她产生争执,于是避开她的锋芒。戴佳没有再开口。缄默地守在门边,她听着那些来宾们所谓的祝福,保持微笑。她知道,这是一次奇妙的聚会,那些曾经狠心拒绝她求助的亲友们戴着伪善的面具,兴高采烈地来庆贺,像是一群前来分享唐僧肉的山林老妖。他们希望从这场姻亲中得到荫庇,但戴佳早已下定决心,如果她当真嫁进徐家,她不会满足那些亲友的愿望,甚至会极尽煽风点火之能事,让他们为当初的冷酷逐一埋单。
    戴佳回到餐厅内,冻僵的身体渐渐复苏过来,宴席已经摆好,她和徐泽霖一起去敬酒,她望着那些亲友,微笑着说,谢谢,谢谢。
    谢谢你们眼睁睁地围观我的无助。
    谢谢你们齐心合力把我推下悬崖。
    谢谢你们出席见证这场杀戮我灵魂的盛筵。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猴子被打扮得不伦不类,周身悬挂着昂贵的首饰,胸口别着一朵红花,飘着一根丝带,然后被拖着到处走,人们投以欢笑。戴佳仰头闷下半杯白酒,吊灯,天花板,玻璃杯都在她眼前摇曳着,眼泪也不争气地滑落。她当着别人的面咕咚一声将口中包含的酒咽下,像一个粗鲁的,没有家教的野小子,又抬手擦了擦脸颊,说,真辣。
    司仪宣布即将交换订婚戒指,戴佳愣在原地,下意识地去抚摸左手中指。她曾经询问订婚戒指的佩戴位置,荣小白抓着她的手,掰着她的手指说,生,死,订,结,离,中指是订婚,无名指是结婚,小指是离婚。说罢,小白低头吻了吻她的中指和无名指,又用自己的手指假扮剪刀,在她的小指上轻轻一剪,说,我要剪了这个。
    戴佳缓缓地往司仪前台的方向走,抬起左手放在唇边,心里默念着,我爱你。她决意从此以后不再说这句话,生命不再光鲜,灵魂渐渐匍匐,让他们得到一具性情暴戾的躯体。她也许会越来越臃肿,越来越蛮横,在大街上骂街,在家里吵架,人见人厌,远远地避开她,连徐家都后悔纳她入门,谁也不会再记得她当初拥有过的美好。
    她捏着订婚戒指,如同捏着一只易拉罐的拉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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