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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风-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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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黄菊半晌回家给刘桂巧煮了一碗挂面,刘桂巧节外生枝,说光喝桂面倒口味,相吃大甜梨,立逼着黄菊去赶邢武县集。黄菊说:“今格天气好,场里晒着豆子,地里的棉花开得都垂到地上,俺头晌午将棉花摘摘,过晌午要打豆子,没有空。”
刘桂巧不依,黄菊说:“咱房后的紫枣红了半个,又脆又甜比鸭梨好吃,俺给你摘一把去?”
刘桂巧噌地从炕上坐起来,怒气冲冲地说:“你今格专和俺打别扭咋的?俺说东你偏说西,俺叫你撵狗你偏要捉鸡,俺今格就是不吃枣,非要吃梨,又不叫你花钱,豆子烂在地里你别管,你给俺赶集买梨去!”
黄菊好言相劝,说:“桂巧,别生气,看伤了胎气。现在梨刚下来,还不好吃。”
“就是驴粪蛋子俺愿意啃,你管不着,买去。”
“经常有担着挑子串村卖的,停一会儿兴有,俺听见吆喝就给你买。”
“不沾,姓黄的,你气煞俺了,故意和俺做对,你安的什么心?”
黄菊实在放心不下地里的棉花,找了块包袱皮杀在腰间,心想你爱咋吵咋吵,俺去摘包花。刘桂巧见黄菊不听她的使唤,撒起泼来:“哎呀!俺的娘呀!早知道怀孩子这么难爱,王八操的才怀这狗崽子,姚联官!你个****的,死到哪去了!”刘桂巧躺在炕上鸡刨狗挠,双脚把炕蹬的咚咚山响,将自己的头发撕拽得像老鸹窝。
黄菊见状左右为难,正在进退维谷举止失措之际,姚联官进门了。
“这是咋啦?”姚联官用愤怒的目光盯着黄菊。
那容黄菊开口,刘桂巧听得姚联官回来了,越发的哭叫开了:“哎呀!你还回家呀!死在外边吧,俺不活了!”
姚联官进屋安慰刘桂巧:“别这么闹,当心身子,别吓着孩子,倒底是为啥呀?”
“哎呀!俺活不成了,你不在家,她个破x生着法克治俺。下的挂面都是清汤格拉水,馇的糊涂一眼能看见碗底,俺想吃的她偏不做,俺不想吃的她非做给俺吃。俺不能闻高梁面窝窝的味,她偏蒸高梁窝窝熏俺,害得俺把苦胆都吐出来了,整天饿的俺前心贴着后心。你问问她安的什么心?她是见俺怀上了孩子,自己不能生心理不平衡,下不去,对俺恨之入骨,巴不得将俺和孩子都整死,她的心真毒啊!”
姚联官听了刘桂巧的胡言乱语,信以为真,早已火冒万丈,不容黄菊辩解,也不问话,揪住黄菊的头发摁在地上,拳脚相加。
黄菊头发凌乱地坐在地上,心中实在冤屈,气愤不过地说:“桂巧,咱可不能昧着
良心说话?”
“你说谁没良心?今格你不把俺气死誓不罢休,俺不活了,先把肚子里的小杂种砸死算了!”刘桂巧吼叫着挥拳向自己的小肚子打去。
姚联官眼疾手快,窜上去攥住刘桂巧的手脖,劝住刘桂巧,转身对黄菊又是一顿毒打。
黄菊咬断舌头往肚里咽,满腹委屈无处诉说,捂着肚子回了牛棚,趴在床上喔喔地哭了起来。哭了一阵子,黄菊还惦记着地里盛开的棉花和场里摊的豆子,换了件衣服,掂着花包下地去了。
秋粮归仓,麦苗倒针,朝暾徐徐升起,露珠在嫩嫩的麦叶上璟璟放光。黄菊终日里像霜打的枣树叶,黄黄着干巴巴的脸无精打采,找女儿翠英的心情日急一日,无奈守着个半死不活刁钻古怪的泼妇刘桂巧,无法脱身。偶一日刘桂巧娘提着一篮子鸭梨来看闺女,黄菊趁机去了王屯。
张有才在家守孝没出门,妻子明斋在秋天收高梁时钎了一些高梁莛,坐在北屋门口纳双箅,张有才不能外出做生意,在家憋燥的慌,独自一人在屋里吸闷烟。
黄菊进了张有才的家门,明斋发觉后忙高声喊:“黄菊来了!”丢下手中的活迎上去将黄菊挡在院里,张有才好似见了猫的老鼠,哧溜!钻进里间屋躲在粮食囤旮旯里。
明斋递给黄菊一个麦秸编的蒲墩,说:“咱坐在院里吧,现在天气不冷不热,正是好时候。你有些日子没来了,在家忙啥呢?”
“瞎忙,磨套子活没完的时候。”黄菊坐在蒲墩上拍着衣服上的土说:“早就想来,听说大娘过世了,不愿给你们添麻烦。”
“可不,才烧了尽七纸。”
“你忙啥呢?”
“纳个双箅。”
“有才哥没在家呀?”黄菊一边给明斋剥莛子皮,眼不住地往北屋瞅。
“别提啦!”明斋说:“他娘的尽七纸一烧就成了没尾巴的兔子,一天孝也不守,穿着白鞋到处走。”
“现在正是干鲜水果旺销的时候,做买卖人那能在家呆得住。有才哥往哪儿去了!”
“说不准,有时问他往哪去,怪吱喽地不说,忙得和掉喽魂似的,咱索性不问,愿上哪儿上哪儿去。”明斋含糊其词地应付着黄菊。
“有才哥往开口府去过没有?”
“一夏天没出远门,这不,才开始跑腾,不知道他往开口府去了没有,等他回来俺问问他。”
“翠英的消息不知有进展没有?”
“不知道,他没说。”
“有才哥今格回来不?”
“没准,走时没说。”
“啥时候走的?”
“今格起五更走的。”
“有才哥回来你帮俺问问他,看翠英的情况打听得怎么样了?”
“他一直想着呢,忘不了,回来俺给你问问,再催他抓紧点。”
“唉!麻烦你们了,真过意不去。”
“咳!谁跟谁呀,应该的。不过你别急,不是个着急的事。”
黄菊意识到这趟来明斋不像以往热情,说话闪烁其辞,不免又道起苦来:“唉!事不是急事,心里急啊!俺现在是黑屋子里染黑布,一片黑暗,唯独就翠英一个亮点,害怕呀!翠英就像麦叶上发光的露珠,总怕被人趟落,掉在泥土里永远也找不到。翠英就是俺的命,只要能和闺女见上一面,那么立刻就死也含笑九泉,见不到翠英,死也难瞑目啊!明斋嫂子,谁叫你们遇上俺这么个苦命的人,粘住你们了。唉!有才哥
受累了,做难了,俺的唯一希望全寄托给有才哥了。”
明斋听着黄菊捅心窝子的话,非常同情。然而她也有难处,惹不起姚联官呀!不敢吐露真情,只能敷衍搪塞:“黄菊,你别说了,咱都是女人,俺理解你的心,谁不知道闺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黄菊,为啥不早几年找呢?”
“唉!谁说不是,给耽误了。开始那几年家里穷,世道乱,没法去找。这几年想找,可年年有大事。公爹病了一年多,刚去世就忙着给老四操办婚事,结婚半年他到区里参加工作,将十几亩地丢给俺,像老驴拉碾子,上了套就没有头,光知道家里地里瞎忙乎,自己想闺女暗地里落泪。怪谁呢?谁也不怪,怪自己丢不下手里的活,怪自己没抓紧。”
“黄菊,俺知道你现在处境艰难。”明斋想摸摸黄菊的思想底,验证一下刘桂巧的话是真是伪。说:“黄菊,找闺女是件大事,就你目前的情况来说,也应该想想其它的事情。你岁数不大,没想想以后的打算?”
“除了找翠英,其它俺啥也不想。”
“想不想走个头,俺可以帮你的忙。”
“这辈子就免了,下辈子情愿脱生个猪,也不再脱生做女人。”
“做女人好的多呢,别看你现在苦,再找个好男人,说不准苦尽甜来,享清福呢。”
“啥人啥命,俺没那命,不敢有那想法。”
“现在兴自由搞对象,你不会自己找吗?”
黄菊古铜色的脸很久没有红润了,听见明斋的话,泛起了一层红云,说:“俺可没那厚脸皮。明斋,不要海说这些无聊的话题,害臊不?”
“害啥臊,你还封建?不想找头走,也没找个相好地靠着。”明斋的眼珠从眼帘上方瞄了一眼黄菊。
黄菊的脸腾地一下红到脖子根上,质问明斋:“这种脏话你也说?”
黄菊未见到张用才,无获而返。心中忐忑不安,对明斋的暧昧态度大惑不解。想了很多可能,甚至连每次去有才家说什么话?坐什么位置?与有才说话时的口气、表情都想到了,最后才琢磨出来,俺每次去找张有才都是两手空空,准是挑礼了。按理说,人家辛辛苦苦尽心尽力帮俺找孩子,送点礼是理所当然的,并不越外。唉!俺手里分文没有,用啥去买礼品呢?看看床头上有麦天捡的二斗麦子,找个人粜出去,再卖几件旧衣裳,下次去给有才哥买斤上细餜子。
黄菊前脚离开张有才家,张有才像老鼠出洞先探出头来问:“走啦?”
“走啦。别掖着藏着了,滚出来吧!”明斋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说。
张有才提着裤子窜往茅子,嘟噜着:“再不走俺就尿在裤子里了。”
张有才俩口子在黄菊走后,都为没能给黄菊言实情而内疚,特别是明斋,还为此落了泪。明斋说:“黄菊真可怜,根本不像那拐子说的,是个老实人。按说该把翠英的下落告诉她。”
“俺何不想这么做?就是可怜她,同情她,念她是好人,俺才不惜赔着路费,赔着工夫,往开口市跑给她找闺女,咱图她啥啦?可是,她家那坏四咱得罪不起,眼下暂时不对黄菊说实话,迫不得已而为之。”张有才想起那日在姚联官家喝酒的情形,脊梁上还紧巴巴的。
“俺总觉得对不住黄菊,一辈子没说过谎话,今格叫俺编瞎话,心里特别亏。”
“俺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可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生意人都知道,赔本的买卖不能做。俺不能为帮黄菊找闺女,将自己赔进去。得罪了姚联官,后果难以预料,轻则破财,请客送礼是免不了的,重则坐大狱,砸了买卖。”
“要么你把打听到的情况偷偷告诉黄菊,叫她自己去找,以后的事情咱不管了。”明斋觉得黄菊丢失了七八年的闺女,好不容易有了下落,瞒着黄菊,使人家骨肉分离,实在于心不忍。
“不能。”张有才果断地说:“起码眼下不能。”
“咱叫黄菊瞒着,不叫她说是咱对她说的。”
“妇人之见。”张有才说:“那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只有俺知道翠英的下落,能瞒得过姚联官那鬼小子,他的心眼比他脸上的麻子还多百倍。”
“这下把黄菊给坑了,眼瞅着人家母女不能团圆,心中有一种难以抑制地负疚感。”
“俺也想发善心,但要看条件。大慈大悲是佛家的信条,可俺是凡人,又是生意人。生意人有个绰号,无奸不商,俺理解这个奸不是去害人,是讲赔嫌,奸人嫌的多,不奸的赚的少,甚至赔本。咱是小本生意,赔不起。黄菊还是要帮的,视机会和条件而定。”
“黄菊再来了你跟她说,俺可见不得她那可怜样。”明斋担心黄菊再来。
“俺经常不在家,你先应付着,胡弄她走了就沾。俺在家,叫俺当面说谎话也难为情。”
“光叫俺说瞎话,俺可保不准说漏了嘴。”
“可不能。”张有才告诫妻子,“无论如果不能对黄菊说,你还要脑袋不?”
“现在地里活少了,她三天两头来俺可经受不住。”明斋的心头像压着块千斤重石。
“她若再来,你就说翠英可能不在世上了,骗一时说一时,先叫她死了心,她就不来了。”
“可不能这么说,落井下石太缺德,亏你想得出来。”明斋坚决反对。
“俺不是没辙了才这么说的吗,要么你就说线索断了,正给她找新线索,推一天少两晌呗。”张有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整个冬天,通往王屯村的土路上,留下黄菊六行冻脚印,她每次去都掂着一盒上细馃子,然而每趟都是只见明斋不遇有才,听到的都是不照边际的敷衍话。不过,自从提着礼物前往,明斋比过去热情多了。后来,明斋告诉黄菊,知情人出远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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