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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她望去，看到一个身著淡黄色衣裳，绑著淡绿色缎带的女孩。「这……是娟娟？」没人有法子解释我的疑惑　—　眼前叫做娟娟的女孩，与我讨厌的娟娟不一样。这时候，我还不懂为什麽两年前的短暂相识，居然在我的心底留下深刻的痕迹，足以在两年後发现「娟娟，不一样」。
这个娟娟有著「後院花朵般」红红的脸蛋、「街上糖葫芦般」亮亮的嘴唇、「砚台里墨水般」乌黑的头发、「盘子上豆腐般」软嫩的手臂，身子高了些、胖了些。唯一不变的是，她眸子中传来的惧意。
我们，开始了一起读书的日子。

「阿玉哥哥，请问刚刚夫子说的『谁知盘中飧，粒粒皆辛苦』是什麽意思啊？」有一只小手，自温玉身後拉住了温玉的衣裳。
温玉皱了皱眉头，想将身上的小手扯开，刚摸著女孩软嫩的小手时，却又没有使力，将手放下了。
「诗的意思是，谁知道盘里煮熟的饭，每一粒都是农夫辛苦下的成果。」温玉的口气有些不耐烦，简单解释诗中的意思。其他的诗，温玉倒是没把握解释的对不对，这首诗，可是当他将饭剩下时，娘和他谈了很久……想要忘记也很难。
「放手，以後有问题直接请教夫子吧。」看到娟娟怯怯的举动，就让温玉心里有种闷闷的感觉，就像是……鱼骨头卡著喉咙一样，想说什麽却又不知道该说什麽。
但是，当娟娟有一阵子没和温玉说话时，又会看到温玉在读书的时候「不小心」将墨水喷到娟娟的衣裳上，然後再带著「诡计得逞」的笑容向娟娟道歉。

在娟娟心里，阿玉哥哥是大宅里唯一年岁相近的人，但是阿玉哥哥古里古怪的表现，常常使她不知道该靠近好，或者远离好。
来到大宅前的遭遇，使得年纪小小的她明白，阿玉哥哥不是自己能靠近的对象。第一次看到阿玉哥哥时，娟娟有点想要躲在「夫人」的背後，他的衣裳与脸蛋，使娟娟觉得自己像株小草，而阿玉哥哥则是受到悉心呵护的花朵。


那一年，我，十二岁，娟娟，十岁。

「娟娟，快来，季知要说故事了。」
「娟娟，快来，看我练拳，我打一套新学会的拳给你瞧瞧。」
「娟娟，今天我在武馆终於打败阿土啦，那时候，我扭头躲过他的拳头，右拳朝他的胸膛就是那麽一下……，哈哈，我太开心啦！」

一次又一次叫著「娟娟」，从没想过，我再也无法这样叫著她的名字。

忘了哪时开始，我不讨厌娟娟了，或许是得知她爱听季知说故事的时候，或许是她看向我的眸子中不再有著惧意的时候。
小时候，总觉得男孩子身边跟著女孩子很丢脸，现在，我却很希望身旁有著女孩的身影，那个，叫做「娟娟」的女孩。

「啊！好疼。」娟娟忽然喊道。
温玉连忙转头看著娟娟，发现她柔嫩的手掌渗出了血，身子坐在地上。似乎是刚刚被什麽绊著了。
「就要你别边走边想著编织的花样了，何况宅里又不缺绣品。」温玉的脸上带著点心疼，伸手接过娟娟递来的手绢，小心擦拭著手掌上的砂。
「我瞧这样不行，还是上个药。」温玉一手扶著娟娟的手，一手撑著她的身子让她站起来。
「阿玉哥哥，不要紧的，我自个去擦药就好。」娟娟推辞了温玉的好意。
「这是什麽话，做哥哥的当然要照顾妹妹啊。」温玉带点不悦的说道。
两人的身影并行著离开，转角的回廊却依稀还可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

「故事里不都说表妹是任性霸道的吗，你怎麽总是小心翼翼的啊。」一个带点笑意的声音说道。
「故事里也都说表哥都不爱搭理表妹的呀。」一人带点笑意的声音回道。
「那是因为故事里的表妹都……。」声音渐渐远去，听不著了。

这时候，我还以为我看见表妹的伤，那胸口隐隐约约的疼，是对於妹妹的疼爱；我还以为喜爱陪在她身边、照顾她，只是兄妹的感情，因为，「娟娟」是如此这般地令人怜爱。




温玉传奇　第六章　表妹　（二）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那一年，我，十六岁，娟娟，十四岁。

读到这首诗时，我心中浮现一名女子的身影，同时，心中涌出一种陌生的情感。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些全只是如同海市蜃楼般，无法触摸的虚幻。


日已落下，月已升起，天黑了。寂静中，应只有虫鸣声与风吹过的叶子窸窣声。
「嘿！喝！」温家大宅的某处，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吆喝声与拳脚击出时撕裂空气的声音。倏地，这吆喝声与空气撕裂声都停了下来。远处回廊，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与两名女子低声对谈的声音。

「娟娟姑娘出落得越发标致了。」较为低沉的女子声音说道。
「是啊，上回我奉夫人之命送几匹布料给娟娟姑娘。那时凑近一瞧，她粉嫩的脸庞与娇柔的气质，真是让人心动。」较为娇柔的女子声音应和著。

「唉！」忽地，娇柔的女子声叹了口气。
「怎了？」低沉的女子声问道。
「为何有如此美好的女子呢？烧得一手好菜就罢了，这针线活别说是绣朵花，栩栩如生；就是绣只鸟，别人也以为会听到鸟叫呢！而我们……」娇柔声音的语气中半是感叹半是羡慕。
「人家是温家养大的小姐，从小还让她习字呢。我们俩只是服侍主子的丫环，你怎麽有胆子拿自己与娟娟姑娘相比啊？」低沉声音打断了娇柔声音的话，语气中带有一丝警告意味，似乎对方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的好姊姊，我哪敢拿自己与娟娟姑娘相比啊。」娇柔的声音先是讨了个饶。
接著却又道：「不知，哪位公子有幸娶到娟娟姑娘？」那语气中隐含一丝向往，像是希望这出嫁的女子是自己般，或是幻想未来娟娟姑娘的夫婿是如何英挺迷人。
「娟娟姑娘才十四岁……」低沉声音先是回道，话没说尽就停了下来，不知是否觉得不该议论主子们的是非。
「可是，为什麽夫人交代我们称娟娟小姐为……」娇柔女子声却依然不停休的谈著娟娟姑娘的事。　
脚步声与女子说话声渐渐远去，半响後，夜晚又回到了寂静。

两名女子都没有发觉，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名青年静静坐著，凝神倾听二人的对谈，在听著「有幸娶到娟娟姑娘」这句话时，青年的气息更是停了一下。
这青年一身黑色劲装，额上隐约可见汗水，白皙的脸上有一抹练拳後的红晕，此人，正是温玉。

原来，温玉已经打开「古里古怪爷爷」留下的第二个盒子。盒子内放著一本册子，册子的封面是一个大大的「外」字，与第一本册子上的「内」字相较，「内」是规规矩矩，四四方方；「外」是潦草中带点苍凉。话说回来，若非温玉已习字十数年，只怕是无法感受「外」字当中的意涵。
第二本册子记载两套拳路，一套长拳，一套进身掌法。长拳强调克敌机先，先挡下敌方攻击，再顺势反击；进身掌法强调谋定後动，待敌方攻入身旁，再以自身内力催发掌劲，尽数灌入敌方体内。
长拳一共十八路，温玉初阅时，觉得这十八路长拳与自小习得的拳法相似，只是多了最後二路拳法，待实际依册子修炼，却发现细微处完全不同。近身掌法是从未习过的功夫，仅仅八掌，略分上中二路。
册子中最令温玉不解的是，里面指示这两种拳法，皆需依序打过一回、再倒序打过一回，接著居然是「跳著练」，要求修炼者「随心所至」，想挥拳就挥拳，想出掌就出掌。

因为这两本册子加上那封信，自此，温玉就替这爷爷取了个绰号，叫做「古古爷爷」，这也成为温玉和季知讨论这个爷爷时的称呼。


只是，这两套拳路皆与温家拳路不同，温玉只得一个人趁著那夜晚，悄悄找处地方修炼了，好在这温家宅子也大，倒是不愁这样的所在。今夜，温玉如往常般练拳，习「册中」内功已四载，耳目自是灵敏，两名女子的脚步声自远处就传入耳底，还不连忙停了下来。

「娟娟也十四岁了呀。」温玉像是忽然体会到这早该知晓的事实，兀自喃喃自语著，那两名女子接下来的话语，倒是没有留神细听了。


隔日一早，温玉就在娟娟院外的拱门旁候著，自己也不知晓为何这般心急想见著娟娟。
「娟……」眼看娟娟自小楼内走了出来，正想要开口叫她，口中的声音却是不知消失到哪去了。
只瞧见温玉愣愣地看著娟娟，从她的眉、到她的眼、她的唇、她的脸颊、她的秀发、她白嫩的颈子；不自觉的，温玉咽了一下口水。

「阿玉哥哥，你今天这般早来看我，有什麽事吗？」娟娟觉得阿玉哥哥今日一反常态的这麽早来，心里有丝诧异，想必又是有什麽事迫不及待想说与自己听了。
温玉回过神来，张口道：「没……没什麽事。」
温玉原先想开娟娟的玩笑　—　以後来提亲的人，一定会踏破温家的门槛，话才刚到嘴边，心里却泛起阵阵苦涩，闷闷地甚是难受。
说出口的话却变成：「怕你忘了夫子昨日交代的功课。」
「呵！阿玉哥哥，我才不会像你一般忘了夫子的功课。」娟娟笑了起来，就像拌嘴般的回道。


自那日起，温玉的目光开始追逐著娟娟，常常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娟娟，看到娟娟的发丝垂落时，想要替她拨弄；看到娟娟手帕掉了地，想要替她拾起。想要见著娟娟，想要听她说话，哪怕是默默待在一处也好。

也因为这样，一天天长大的男孩与女孩，两人间频繁接触，使得温家主宅中渐渐产生了閒言閒语。

一日，午後。
阳光普照，蓝色天空上一丝浮云都没法看见，是个晴空万里的午後。然而，温玉的心却像在萧瑟的冬天，连片叶子都没法找到。

娘说：「阿玉，娟娟是姑娘家。小时候你们玩在一起无所谓，现在大了，不可整日待在一处，对影响娟娟的名声的。」
影响？什麽影响？我的心里充满不解，一直以来晦暗不清的情感，像是终於拨开云雾般的「晴朗。」
我向娘说道：「娘，我……喜欢娟娟，不是喜欢『妹妹』的喜欢。」从未诉说感情的我，吞吐地说出了口。我没有抬头看娘，馀光却注意著娘的表情。

那时候娘的表情，很久之後我才明白。那是欣喜、担忧、苦恼、下定决心後复杂的感情。
娘没有再多说什麽，只淡淡说了一句话：「娟娟，不可以。」脸上却带著无法动摇的坚定。
不可以！？我想很大声地问娘，为什麽不可以。
娘却接著道：「阿玉，娘有些不舒服，让娘休息会。」娘不由分说的将我推了出门，接著，重重的关上房门，留下心中充满不解与伤心的我。


娟娟开始躲著我，我明白。但我还是想要见著娟娟，於是我偷偷地想法子看到娟娟，至少，当时我们仍是一起读书，出了书房，娟娟却反常地淡淡告别，转身，离去。

「娟娟」我低声喊著娟娟的名字，在夜里。
「阿玉哥哥……你不该来的。」娟娟的语气中充满了为难。
「娘对你说了什麽？为何躲著我。」我不放弃的问道。
「夫人没对我说什麽，只是我们都大了，不该腻在一起了」娟娟故作平静的回道。
与娟娟相处这些年的我，又怎会看不出她眸子中重新出现的惧意。心里浮现不舍的感觉，没再逼娟娟，只是缠著她答应我可以再来找她，只要我们别被人发现就好。那时，我还自豪地向娟娟说，我的武功可好了，谁接近都可以发现。

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