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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徨-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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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得害人,出他父亲的丑,也许倒反好,倒是对得起他的父亲……。”
“那自然,”阔亭感动的说,“可是,房子……”
“庙里就没有闲房?……”四爷慢腾腾地问道。
“有!”阔亭恍然道,“有!进大门的西边那一间就空着,又只有一个小方窗,
粗木直栅的,决计挖不开。好极了!”
老娃和方头也顿然都显了欢喜的神色;阔亭吐一口气,尖着嘴唇就喝茶。
未到黄昏时分,天下已经泰平,或者竟是全都忘却了,人们的脸上不特已不紧
张,并且早褪尽了先前的喜悦的痕迹。在庙前,人们的足迹自然比平日多,但不久
也就稀少了。只因为关了几天门,孩子们不能进去玩,便觉得这一天在院子里格外
玩得有趣,吃过了晚饭,还有几个跑到庙里去游戏,猜谜。
“你猜。”一个最大的说,“我再说一遍:白篷船,红划楫,摇到对岸歇一歇,
点心吃一些,戏文唱一出。”
“那是什么呢?‘红划楫’的。”一个女孩说。
“我说出来罢,那是……”
“慢一慢!”生癞头疮的说,“我猜着了,航船。”
“航船。”赤膊的也道。
“哈,航船?”最大的道,“航船是摇橹的。他会唱戏文么?你们猜不着。我
说出来罢……”
“慢一慢,”癞头疮还说。
“哼,你猜不着。我说出来罢,那是:鹅。”
“鹅!”女孩笑着说,“红划楫的。”
“怎么又是白篷船呢?”赤膊的问。
“我放火!”
孩子们都吃惊,立时记起他来,一齐注视西厢房,又看见一只手扳着木栅,一
只手撕着木皮,其间有两只眼睛闪闪地发亮。
沉默只一瞬间,癞头疮忽而发一声喊,拔步就跑;其余的也都笑着嚷着跑出去
了。赤膊的还将苇子向后一指,从喘吁吁的樱桃似的小嘴唇里吐出清脆的一声道:
“吧!”
从此完全静寂了,暮色下来,绿莹莹的长明灯更其分明地照出神殿,神龛,而
且照到院子,照到木栅里的昏暗。
孩子们跑出庙外也就立定,牵着手,慢慢地向自己的家走去,都笑吟吟地,合
唱着随口编派的歌:
“白篷船,对岸歇一歇。此刻熄,自己熄。戏文唱一出。我放火!哈哈哈!火
火火,点心吃一些。戏文唱一出。………………………”
一九二五年三月一日。〔6〕
〔1〕本篇最初连载于一九二五年三月五日至八日北京《民国日报副刊》。
〔2〕黄历我国的旧历书系由朝廷颁布,用黄色纸印制,故称“黄历”。其中载
有农时节气,还杂有一些迷信的“宜忌”,如某日“宜祭祀”、某日“忌出行”、
某日“诸事不宜”,以及“喜神”每日所在的方位(“喜神方”)等。
〔3〕梁武帝南朝梁的建立者萧衍(464—549)。他是我国历史上有名的笃信佛
教的皇帝(下文中灰五婶误称他为“梁五弟”)。
〔4〕长毛指洪秀全(1814—1864)领导的太平天国起义军。为了对抗清政府剃
发留辫的法令,他们都留发而不结辫,因此被称为“长毛”。
〔5〕社老爷,瘟将军,王灵官都是迷信传说中神道的名称。社老爷即土地神;
瘟将军是掌管瘟疫的神;王灵官是主管纠察的天将,道教庙宇中多奉为镇守山门的
神。
〔6〕据《鲁迅日记》,本篇写作日期当为一九二五年二月二十八日。
孤独者
我和魏连殳相识一场,回想起来倒也别致,竟是以送殓始,以送殓终。
那时我在S城,就时时听到人们提起他的名字,都说他很有些古怪:所学的是动
物学,却到中学堂去做历史教员;对人总是爱理不理的,却常喜欢管别人的闲事;
常说家庭应该破坏,一领薪水却一定立即寄给他的祖母,一日也不拖延。此外还有
许多零碎的话柄;总之,在S城里也算是一个给人当作谈助的人。有一年的秋天,我
在寒石山的一个亲戚家里闲住;他们就姓魏,是连殳的本家。但他们却更不明白他,
仿佛将他当作一个外国人看待,说是“同我们都异样的”。
这也不足为奇,中国的兴学虽说已经二十年了,寒石山却连小学也没有。全山
村中,只有连殳是出外游学的学生,所以从村人看来,他确是一个异类;但也很妒
羡,说他挣得许多钱。
到秋末,山村中痢疾流行了;我也自危,就想回到城中去。那时听说连殳的祖
母就染了病,因为是老年,所以很沉重;山中又没有一个医生。所谓他的家属者,
其实就只有一个这祖母,雇一名女工简单地过活;他幼小失了父母,就由这祖母抚
养成人的。听说她先前也曾经吃过许多苦,现在可是安乐了。但因为他没有家小,
家中究竟非常寂寞,这大概也就是大家所谓异样之一端罢。
寒石山离城是旱道一百里,水道七十里,专使人叫连殳去,往返至少就得四天。
山村僻陋,这些事便算大家都要打听的大新闻,第二天便轰传她病势已经极重,专
差也出发了;可是到四更天竟咽了气,最后的话,是:“为什么不肯给我会一会连
殳的呢?……”
族长,近房,他的祖母的母家的亲丁,闲人,聚集了一屋子,豫计连殳的到来,
应该已是入殓的时候了。寿材寿衣早已做成,都无须筹画;他们的第一大问题是在
怎样对付这“承重孙”〔2〕,因为逆料他关于一切丧葬仪式,是一定要改变新花样
的。聚议之后,大概商定了三大条件,要他必行。一是穿白,二是跪拜,三是请和
尚道士做法事〔3〕。总而言之:是全都照旧。
他们既经议妥,便约定在连殳到家的那一天,一同聚在厅前,排成阵势,互相
策应,并力作一回极严厉的谈判。村人们都咽着唾沫,新奇地听候消息;他们知道
连殳是“吃洋教”的“新党”,向来就不讲什么道理,两面的争斗,大约总要开始
的,或者还会酿成一种出人意外的奇观。
传说连殳的到家是下午,一进门,向他祖母的灵前只是弯了一弯腰。族长们便
立刻照豫定计画进行,将他叫到大厅上,先说过一大篇冒头,然后引入本题,而且
大家此唱彼和,七嘴八舌,使他得不到辩驳的机会。但终于话都说完了,沉默充满
了全厅,人们全数悚然地紧看着他的嘴。只见连殳神色也不动,简单地回答道:
“都可以的。”
这又很出于他们的意外,大家的心的重担都放下了,但又似乎反加重,觉得太
“异样”,倒很有些可虑似的。打听新闻的村人们也很失望,口口相传道,“奇怪!
他说‘都可以’哩!我们看去罢!”都可以就是照旧,本来是无足观了,但他们也
还要看,黄昏之后,便欣欣然聚满了一堂前。
我也是去看的一个,先送了一份香烛;待到走到他家,已见连殳在给死者穿衣
服了。原来他是一个短小瘦削的人,长方脸,蓬松的头发和浓黑的须眉占了一脸的
小半,只见两眼在黑气里发光。那穿衣也穿得真好,井井有条,仿佛是一个大殓的
专家,使旁观者不觉叹服。寒石山老例,当这些时候,无论如何,母家的亲丁是总
要挑剔的;他却只是默默地,遇见怎么挑剔便怎么改,神色也不动。站在我前面的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便发出羡慕感叹的声音。
其次是拜;其次是哭,凡女人们都念念有词。其次入棺;其次又是拜;又是哭,
直到钉好了棺盖。沉静了一瞬间,大家忽而扰动了,很有惊异和不满的形势。我也
不由的突然觉到:连殳就始终没有落过一滴泪,只坐在草荐上,两眼在黑气里闪闪
地发光。
大殓便在这惊异和不满的空气里面完毕。大家都怏怏地,似乎想走散,但连殳
却还坐在草荐上沉思。忽然,他流下泪来了,接着就失声,立刻又变成长嚎,像一
匹受伤的狼,当深夜在旷野中嗥叫,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哀。这模样,是老例上
所没有的,先前也未曾豫防到,大家都手足无措了,迟疑了一会,就有几个人上前
去劝止他,愈去愈多,终于挤成一大堆。但他却只是兀坐着号啕,铁塔似的动也不
动。
大家又只得无趣地散开;他哭着,哭着,约有半点钟,这才突然停了下来,也
不向吊客招呼,径自往家里走。接着就有前去窥探的人来报告:他走进他祖母的房
里,躺在床上,而且,似乎就睡熟了。
隔了两日,是我要动身回城的前一天,便听到村人都遭了魔似的发议论,说连
殳要将所有的器具大半烧给他祖母,余下的便分赠生时侍奉,死时送终的女工,并
且连房屋也要无期地借给她居住了。亲戚本家都说到舌敝唇焦,也终于阻当不住。
恐怕大半也还是因为好奇心,我归途中经过他家的门口,便又顺便去吊慰。他
穿了毛边的白衣出见,神色也还是那样,冷冷的。我很劝慰了一番;他却除了唯唯
诺诺之外,只回答了一句话,是:
“多谢你的好意。”
二
我们第三次相见就在这年的冬初,S城的一个书铺子里,大家同时点了一点头,
总算是认识了。但使我们接近起来的,是在这年底我失了职业之后。从此,我便常
常访问连殳去。一则,自然是因为无聊赖;二则,因为听人说,他倒很亲近失意的
人的,虽然素性这么冷。但是世事升沉无定,失意人也不会我一投名片,他便接见
了。两间连通的客厅,并无什么陈设,不过是桌椅之外,排列些书架,大家虽说他
是一个可怕的“新党”,架上却不很有新书。他已经知道我失了职业;但套话一说
就完,主客便只好默默地相对,逐渐沉闷起来。我只见他很快地吸完一枝烟,烟蒂
要烧着手指了,才抛在地面上。
“吸烟罢。”他伸手取第二枝烟时,忽然说。
我便也取了一枝,吸着,讲些关于教书和书籍的,但也还觉得沉闷。我正想走
时,门外一阵喧嚷和脚步声,四个男女孩子闯进来了。大的八九岁,小的四五岁,
手脸和衣服都很脏,而且丑得可以。但是连殳的眼里却即刻发出欢喜的光来了,连
忙站起,向客厅间壁的房里走,一面说道:
“大良,二良,都来!你们昨天要的口琴,我已经买来了。”
孩子们便跟着一齐拥进去,立刻又各人吹着一个口琴一拥而出,一出客厅门,
不知怎的便打将起来。有一个哭了。
“一人一个,都一样的。不要争呵!”他还跟在后面嘱咐。
“这么多的一群孩子都是谁呢?”我问。
“是房主人的。他们都没有母亲,只有一个祖母。”
“房东只一个人么?”
“是的。他的妻子大概死了三四年了罢,没有续娶。——否则,便要不肯将余
屋租给我似的单身人。”他说着,冷冷地微笑了。
我很想问他何以至今还是单身,但因为不很熟,终于不好开口。
只要和连殳一熟识,是很可以谈谈的。他议论非常多,而且往往颇奇警。使人
不耐的倒是他的有些来客,大抵是读过《沉沦》〔4〕的罢,时常自命为“不幸的青
年”或是“零余者”,螃蟹一般懒散而骄傲地堆在大椅子上,一面唉声叹气,一面
皱着眉头吸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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