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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徨-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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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的一生。而且觉得这样的人还很多哩。这些人们,就使我要痛哭,但大半也还

是因为我那时太过于感情用事……。

“你现在对于我的意见,就是我先前对于她的意见。然而我的那时的意见,其

实也不对的。便是我自己,从略知世事起,就的确逐渐和她疏远起来了……。”

他沉默了,指间夹着烟卷,低了头,想着。灯火在微微地发抖。

“呵,人要使死后没有一个人为他哭,是不容易的事呵。”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略略一停,便仰起脸来向我道,“想来你也无法可想。我

也还得赶紧寻点事情做……。”

“你再没有可托的朋友了么?”我这时正是无法可想,连自己。

“那倒大概还有几个的,可是他们的境遇都和我差不多……。”

我辞别连殳出门的时候,圆月已经升在中天了,是极静的夜。



山阳的教育事业的状况很不佳。我到校两月,得不到一文薪水,只得连烟卷也

节省起来。但是学校里的人们,虽是月薪十五六元的小职员,也没有一个不是乐天

知命的,仗着逐渐打熬成功的铜筋铁骨,面黄肌瘦地从早办公一直到夜,其间看见

名位较高的人物,还得恭恭敬敬地站起,实在都是不必“衣食足而知礼节”〔8〕的

人民。我每看见这情状,不知怎的总记起连殳临别托付我的话来。他那时生计更其

不堪了,窘相时时显露,看去似乎已没有往时的深沉,知道我就要动身,深夜来访,

迟疑了许久,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不知道那边可有法子想?——便是钞写,一月二三十块钱的也可以的。我……。”

我很诧异了,还不料他竟肯这样的迁就,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我还得活几天……。”

“那边去看一看,一定竭力去设法罢。”

这是我当日一口承当的答话,后来常常自己听见,眼前也同时浮出连殳的相貌,

而且吞吞吐吐地说道“我还得活几天”。到这些时,我便设法向各处推荐一番;但

有什么效验呢,事少人多,结果是别人给我几句抱歉的话,我就给他几句抱歉的信。

到一学期将完的时候,那情形就更加坏了起来。那地方的几个绅士所办的《学理周

报》上,竟开始攻击我了,自然是决不指名的,但措辞很巧妙,使人一见就觉得我

是在挑剔学潮〔10〕,连推荐连殳的事,也算是呼朋引类。

我只好一动不动,除上课之外,便关起门来躲着,有时连烟卷的烟钻出窗隙去,

也怕犯了挑剔学潮的嫌疑。连殳的事,自然更是无从说起了。这样地一直到深冬。

下了一天雪,到夜还没有止,屋外一切静极,静到要听出静的声音来。我在小

小的灯火光中,闭目枯坐,如见雪花片片飘坠,来增补这一望无际的雪堆;故乡也

准备过年了,人们忙得很;我自己还是一个儿童,在后园的平坦处和一伙小朋友塑

雪罗汉。雪罗汉的眼睛是用两块小炭嵌出来的,颜色很黑,这一闪动,便变了连殳

的眼睛。

“我还得活几天!”仍是这样的声音。

“为什么呢?”我无端地这样问,立刻连自己也觉得可笑了。

这可笑的问题使我清醒,坐直了身子,点起一枝烟卷来;推窗一望,雪果然下

得更大了。听得有人叩门;不一会,一个人走进来,但是听熟的客寓杂役的脚步。

他推开我的房门,交给我一封六寸多长的信,字迹很潦草,然而一瞥便认出“魏缄”

两个字,是连殳寄来的。

这是从我离开S城以后他给我的第一封信。我知道他疏懒,本不以杳无消息为奇,

但有时也颇怨他不给一点消息。待到接了这信,可又无端地觉得奇怪了,慌忙拆开

来。里面也用了一样潦草的字体,写着这样的话:

“申飞……。

“我称你什么呢?我空着。你自己愿意称什么,你自己添上去罢。我

都可以的。

“别后共得三信,没有复。这原因很简单:我连买邮票的钱也没有。

“你或者愿意知道些我的消息,现在简直告诉你罢:我失败了。先前,

我自以为是失败者,现在知道那并不,现在才真是失败者了。先前,还有

人愿意我活几天,我自己也还想活几天的时候,活不下去;现在,大可以

无须了,然而要活下去……。

“然而就活下去么?

“愿意我活几天的,自己就活不下去。这人已被敌人诱杀了。谁杀的

呢?谁也不知道。

“人生的变化多么迅速呵!这半年来,我几乎求乞了,实际,也可以

算得已经求乞。然而我还有所为,我愿意为此求乞,为此冻馁,为此寂寞,

为此辛苦。但灭亡是不愿意的。你看,有一个愿意我活几天的,那力量就

这么大。然而现在是没有了,连这一个也没有了。同时,我自己也觉得不

配活下去;别人呢?也不配的。同时,我自己又觉得偏要为不愿意我活下

去的人们而活下去;好在愿意我好好地活下去的已经没有了,再没有谁痛

心。使这样的人痛心,我是不愿意的。然而现在是没有了,连这一个也没

有了。快活极了,舒服极了;我已经躬行我先前所憎恶,所反对的一切,

拒斥我先前所崇仰,所主张的一切了。我已经真的失败,——然而我胜利

了。

“你以为我发了疯么?你以为我成了英雄或伟人了么?不,不的。这

事情很简单;我近来已经做了杜师长的顾问,每月的薪水就有现洋八十元

了。

“申飞……。

“你将以我为什么东西呢,你自己定就是,我都可以的。

“你大约还记得我旧时的客厅罢,我们在城中初见和将别时候的客厅。

现在我还用着这客厅。这里有新的宾客,新的馈赠,新的颂扬,新的钻营,

新的磕头和打拱,新的打牌和猜拳,新的冷眼和恶心,新的失眠和吐血……。

“你前信说你教书很不如意。你愿意也做顾问么?可以告诉我,我给

你办。其实是做门房也不妨,一样地有新的宾客和新的馈赠,新的颂扬……。

“我这里下大雪了。你那里怎样?现在已是深夜,吐了两口血,使我

清醒起来。记得你竟从秋天以来陆续给了我三封信,这是怎样的可以惊异

的事呵。我必须寄给你一点消息,你或者不至于倒抽一口冷气罢。

“此后,我大约不再写信的了,我这习惯是你早已知道的。何时回来

呢?倘早,当能相见。——但我想,我们大概究竟不是一路的;那么,请

你忘记我罢。我从我的真心感谢你先前常替我筹划生计。但是现在忘记我

罢;我现在已经‘好’了。

连殳。十二月十四日。”

这虽然并不使我“倒抽一口冷气”,但草草一看之后,又细看了一遍,却总有

些不舒服,而同时可又夹杂些快意和高兴;又想,他的生计总算已经不成问题,我

的担子也可以放下了,虽然在我这一面始终不过是无法可想。忽而又想写一封信回

答他,但又觉得没有话说,于是这意思也立即消失了。

我的确渐渐地在忘却他。在我的记忆中,他的面貌也不再时常出现。但得信之

后不到十天,S城的学理七日报社忽然接续着邮寄他们的《学理七日报》来了。我是

不大看这些东西的,不过既经寄到,也就随手翻翻。这却使我记起连殳来,因为里

面常有关于他的诗文,如《雪夜谒连殳先生》,《连殳顾问高斋雅集》等等;有一

回,《学理闲谭》里还津津地叙述他先前所被传为笑柄的事,称作“逸闻”,言外

大有“且夫非常之人,必能行非常之事”〔11〕的意思。

不知怎地虽然因此记起,但他的面貌却总是逐渐模胡;然而又似乎和我日加密

切起来,往往无端感到一种连自己也莫明其妙的不安和极轻微的震颤。幸而到了秋

季,这《学理七日报》就不寄来了;山阳的《学理周刊》上却又按期登起一篇长论

文:《流言即事实论》。里面还说,关于某君们的流言,已在公正士绅间盛传了。

这是专指几个人的,有我在内;我只好极小心,照例连吸烟卷的烟也谨防飞散。小

心是一种忙的苦痛,因此会百事俱废,自然也无暇记得连殳。总之:我其实已经将

他忘却了。

但我也终于敷衍不到暑假,五月底,便离开了山阳。



从山阳到历城,又到太谷,一总转了大半年,终于寻不出什么事情做,我便又

决计回S城去了。到时是春初的下午,天气欲雨不雨,一切都罩在灰色中;旧寓里

还有空房,仍然住下。在道上,就想起连殳的了,到后,便决定晚饭后去看他。我

提着两包闻喜名产的煮饼,走了许多潮湿的路,让道给许多拦路高卧的狗,这才总

算到了连殳的门前。里面仿佛特别明亮似的。我想,一做顾问,连寓里也格外光亮

起来了,不觉在暗中一笑。但仰面一看,门旁却白白的,分明帖着一张斜角纸〔12〕。

我又想,大良们的祖母死了罢;同时也跨进门,一直向里面走。

微光所照的院子里,放着一具棺材,旁边站一个穿军衣的兵或是马弁,还有一

个和他谈话的,看时却是大良的祖母;另外还闲站着几个短衣的粗人。我的心即刻

跳起来了。她也转过脸来凝视我。

“阿呀!您回来了?何不早几天……。”她忽而大叫起来。

“谁……谁没有了?”我其实是已经大概知道的了,但还是问。

“魏大人,前天没有的。”

我四顾,客厅里暗沉沉的,大约只有一盏灯;正屋里却挂着白的孝帏,几个孩

子聚在屋外,就是大良二良们。

“他停在那里,”大良的祖母走向前,指着说,“魏大人恭喜之后,我把正屋

也租给他了;他现在就停在那里。”

孝帏上没有别的,前面是一张条桌,一张方桌;方桌上摆着十来碗饭菜。我刚

跨进门,当面忽然现出两个穿白长衫的来拦住了,瞪了死鱼似的眼睛,从中发出惊

疑的光来,钉住了我的脸。我慌忙说明我和连殳的关系,大良的祖母也来从旁证实,

他们的手和眼光这才逐渐弛缓下去,默许我近前去鞠躬。

我一鞠躬,地下忽然有人呜呜的哭起来了,定神看时,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伏在

草荐上,也是白衣服,头发剪得很光的头上还络着一大绺苎麻丝〔13〕。

我和他们寒暄后,知道一个是连殳的从堂兄弟,要算最亲的了;一个是远房侄

子。我请求看一看故人,他们却竭力拦阻,说是“不敢当”的。然而终于被我说服

了,将孝帏揭起。

这回我会见了死的连殳。但是奇怪!他虽然穿一套皱的短衫裤,大襟上还有血

迹,脸上也瘦削得不堪,然而面目却还是先前那样的面目,宁静地闭着嘴,合着眼,

睡着似的,几乎要使我伸手到他鼻子前面,去试探他可是其实还在呼吸着。

一切是死一般静,死的人和活的人。我退开了,他的从堂兄弟却又来周旋,说

“舍弟”正在年富力强,前程无限的时候,竟遽尔“作古”了,这不但是“衰宗”

不幸,也太使朋友伤心。言外颇有替连殳道歉之意;这样地能说,在山乡中人是少

有的。但此后也就沉默了,一切是死一般静,死的人和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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